书城军事西路军:天山风云
10767200000023

第23章 7、俄文班

吉合——

我回国前,正是苏联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肃反运动的时候。1938年3月间,“殖民地民族问题研究院”逐渐变得冷清起来。各国派来的留学生,不知为什么,陆陆续续悄悄回国了。

一天早晨,我走进食堂,里面空荡荡的,好半天不见有人来就餐,就连往常的病号也在夜里回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我困惑不解,但又不好声张询问。当时研究院要求很严,也很神秘。平时部与部之间互不来往,互不见面,很少交谈,所以互相间谁也不摸谁的底细。

那一天,我碰上了许之桢,他是中文教员。我问他,研究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环视一下四周,悄声说:“不该你知道的,还是不要问吧?”

那时,研究院归共产国际管。研究院给我请了六个教员,分别教我英语、俄语、哲学、数学等六门课程。每天由这些教员轮流给我一个人上课,其他问题不问不想,集中精力老老实实地学习。

大约4月初的一天,又遇上一位中国留学生,后来知道他叫贺诚。开头相遇都不好议论长短,因为组织上早有规定,见面不许谈论与学习无关的问题。不久,又遇上贺子珍、马明方、张子意等同志。他们都编在中国班,集中住在一个大楼里。又过了几天,组织上通知我去给马明方他们几个同志读报,并且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组织他们搞一些活动。由于经常接触,渐渐跟他们混熟了,当时都用化名,不知道他们的真名实姓。然而,通过跟他们交谈,不仅了解了当时政治形势也了解了中国国内的一些情况。

有一次,我陪他们去政府俱乐部看电影。当银幕上出现斯大林的形象时,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鼓掌。他们对无产阶级的领袖斯大林无比的崇敬。电影是俄语对白,我就给他们当翻译。在看完电影休息时,我忍不住慨叹地说:“一个统一的国家,一个政党,必须要有一个英明的领袖啊!我们在莫斯科,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在这里经常喊王明万岁!”于是他们便跟我说:“王明算什么?不能喊王明万岁!”蔡畅告诉我说:“中国有领袖,是毛泽东!”这时,在我的脑海里,才有了毛泽东这个名字。心想,中国有了领头人,中国就有希望了!

但在当时的场合下,只能在心里高兴,不能喜形于色。因为那种紧张神秘的气氛是王明、康生一手搞的。公开表示拥护毛泽东,他们会给你眼罩戴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暗自学习毛泽东的著作,俄译本的《论持久战》,开阔了眼界。

每当我掩卷沉思,便想尽早回国。祖国正在进行伟大的抗日战争,我应当投入拯救民族危亡的斗争中去。当我第二次碰到许之桢时,由于我恳切地要求,终于得到了他的支持。当即,他给我写了一个地址,让我找中国代表陈琳(任弼时)同志。

我按他指示的路线和地址找到了中共代表的住处,陈琳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第二天,他便通知我,组织批准我回国了。他要我马上回去,买两个大木箱,然后到书店选购一些军事理论与技术书籍,将木箱装满为止。

我从陈琳同志那里出来,直奔阿鲁巴大街,买了木箱和书籍。次日上午,乘一辆小汽车在城内兜了几个圈子之后,便朝东南方向的郊区驶去。大约行驶有40里,车子开进一个陌生的村落,看样子好像沙俄时期的大庄园。别墅似的院落,四周是木板围墙。这里有几位中国人住着,其中有陈龙、朱光、柳英等同志,大约20多人,都是等回国才住在这里的。我把书籍搬进屋里,一个管事的人给我安排了住处。

一天下午,任弼时同志陪同教育部部长米尔曼,干部部长鲍尔克夫来了。这天晚餐非常丰盛。任弼时同志举起酒杯对大家说:“同志们!你们要回国了,今天特意为你们饯行!”大家一听,兴高采烈,笑逐颜开,频频举杯,开怀畅饮。任弼时同志当场宣布:“回国的40多人组成一个大队,由吉合同志担任大队长,陈龙同志为副大队长。”

当天,我们登上了火车,然后又转乘汽车,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新疆迪化市。在第三招待所的小楼上,驻新疆党代表邓发同志接见了我们。他要我们好好休息,选定时机再送我们回延安。在招待所休息期间,遇上黄火青同志,我们是老相识了,我在莫斯科步兵学校当排长时,他是我那个排的学员,后来当了班长。那时,伍修权同志在我们学校当翻译。

我和黄火青同志促膝攀谈,十分亲热。他打开木箱,见是许多军事书籍,便品评着,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们交谈学习,交谈步校同学们的近况。他见我的一本俄文字典很好,很喜欢,我送给了他。我问他在迪化做什么?他说,在迪化反帝会里当秘书长。接着,他向我介绍了新疆的一些情况,并告诉我,反帝会会长是新疆督办盛世才。

我们住在招待所里,食宿安排的很好。每餐高级白米,有酒有肉,生活舒适、美好,但是拢不住飞向延安的心……

半个月后的一天,邓发同志突然把我叫到他的寝室,言谈中有意识地了解我的情况。我都如实地做了汇报,并把陈琳同志的信交给了他,我说:“您需要了解我的详细情况,可找陈龙同志,他了解我……”

陈琳同志在信中着重介绍我的俄文好。邓发同志一面看信,一面用眼睛审视我。从这目光中,我看出是信任的,友好的。尽管如此,我对自己的去向仍不摸底,一颗心仿佛吊在半空,忍耐不住地问他:“明天同志们回延安,我是不是跟他们一块走?”

邓发同志回答得很干脆:“你留下,发挥你的专长,到新兵营去工作!”

新兵营是个什么单位?对我来说不得而知;但想到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没有二话,服从组织分配!第二天,便背起行装来到新兵营。

我当时不习惯的是,要换上盛世才部队的灰色军衣,扎裹腿、束皮带、戴国民党帽徽。一到新兵营,组织上便向我交代必须遵守纪律,不许随便上街,不准一个人出去,见了熟人不准说话,尤其是不准谈论有关新疆的问题。总之,对外人一概不准接触。

新兵营除总队部外,下设四个大队,开头分班学习文化,后来转入学习军事技术。平时学习,首先给高级班上课。高级班的学员由各大队的干部和文化水平高的同志组成,大约100多人,课堂设在炮兵大队礼堂,统一授课,分组学习。普通班学员主要学习语文、算术、政治常识等基础课。技术课一般由苏联教员任教,由翻译讲解,教员讲完就走。学装甲、汽车、火炮等,到盛世才部队里现场实习。

新兵营设有教研室,一间大房子里住着三个教员。孔原同志教党的建设,彭加伦同志教近代史,曾涌泉同志教俄文。我到新兵营后,邓发同志宣布由我接替曾涌泉同志教俄文。

新兵营为了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成立了一个俄文班,共计十名学员。其中有男学员六人,他们是:苏启昌、安志远、天宝、李复兴、余学彬、陈厚基;女学员四人,她们是:王韵雪、鄢仪贞、田力君、李菲仪。学习中所用的俄文教材,都是由我临时编写。我不仅负责授课,还要亲自辅导、批改作业。每天上午讲课两小时,下午学员个人自习。

我从1938年7月开始教俄文,直到1939年,大约一年半的时间。教学工作是顺利的,同志们的学习成绩很突出。为了备好课,我常常工作到深夜。

除了教俄文之外,我还担负军事技术的教学任务。例如:机关枪性能及应用,组织野营训练时教步兵分队战术。此外,在党内担任新兵营直属队党支部书记、总支委员兼组织干事。冯铉同志任副组织干事。

新兵营设总支委员会,下设直属队支部,装甲、汽车大队支部,步兵大队支部,炮兵大队支部,医务所和无线电训练班支部,这几个支部均在总支委员会领导下,航空队支部直接由中共党代表领导。

在新兵营这所大学校里,学习十分紧张。同志们为了掌握科学文化知识和军事技术,孜孜不倦,勤奋不息,克服重重困难,努力向上攀登,获得了较好的成绩。

当时新兵营不准谈恋爱。有一次,邓发同志让我整理一份《费尔巴哈论》的资料,他给我派了一个助手,名叫鄢仪贞。在翻译整理资料的过程中,我们渐渐熟悉了,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1939年3月,邓发同志去延安前,我把同鄢仪贞的关系向他做了汇报。邓发同志当即表示:“不准谈恋爱!要说老实话,谁是你们的介绍人?”我故作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介绍的呀!”邓发一愣:“你胡扯!”我满不在乎地说:“不是你让我们在一块整理《费尔巴哈论》的资料吗?就从那时我们……”气得邓发哭笑不得。他从延安回来后,就批准我们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