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宋八大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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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服食风波

人常言:做人难,做名人更难。

难到什么程度?难到连死都不得安宁。李白明明是病死的,好事者却编造出他醉酒入江捉月而溺死的故事;杜甫明明是贫病交加而死,好事者却言之凿凿地说他是吃牛肉撑死的。韩愈也未能免此厄运。

韩愈是怎么死的?关于韩愈患病、休养、病重及卒、葬等事,其挚友张籍的《祭退之》一诗述之甚详。写其临终状况:“自是将重危,车马候纵横。门仆皆逆遣(谢绝人们探视),独我到寝房。公有旷达识,生死为一纲。及当临终晨,意色亦不荒。赠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公比欲为书,遗约有修章。令我署其末,以为后事程。家人号于前,其书果不成。”说明韩愈心胸旷达,视死如归。临终意态平静,从容交代后事,欲为遗书,因家人痛哭而遗书未成。张籍是唯一陪伴韩愈走完人生历程的人,所述当不是谎言。然而后世多有不以此言为信者,造出了韩愈服食而死的故事。

服食,即道家的炼丹吃药,求长生不老的把戏,秦皇、汉武都亲身试之,至魏晋遂成风气。唐代的一些信奉道教者也热衷于此道。关于韩愈服食之说,最早见于白居易的《思旧》一诗,其中云:“退之服硫磺,一病讫不痊。”五代人陶谷又据此附会出一段离奇的故事,其《清异录》云:“昌黎公晚年颇亲脂粉(近女色),故事服食。用硫磺末搅粥饭啖鸡男(公鸡),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灵库’。公间日(隔天)进一只焉,始亦见功,终至绝命。”后世一些人认为:白居易和韩愈是同时代人,二人也有过交往,所言当是第一手材料;陶谷是五代人,距韩愈时代不远,所言当亦有据。殊不知中国古代有一批乐闻邪说、善造新闻的文人,他们的话往往不大靠得住。

关于白居易诗中所说的“退之”,后世有两种不同看法,一种认为就是指的韩愈,其主要理由就是说韩愈晚年有声色之好而服金石药;另一种认为是指卫中立。卫中立,字退之,系服食而死。后人因其字同,张冠李戴,误将卫退之当作韩退之。方崧卿、吕大防、陈景云、钱大昕等均持此说,认为说韩愈好声色而服食是“出于附会”。

韩愈到底服食不服食,我们很难下不可移易的结论,但从实际情况看,韩愈不服食的可信度较大。就韩愈本人而言,一生坚决反道,在其很多诗文中猛烈批判道家的神仙不死和服食长生之道。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年,在其给他的侄孙女婿所写的《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中,以大量具体事例抨击道教徒们的服食自误之举,指出服食是“杀人不可胜计”,批评服食者是“祈不死,乃速得死。”而他居然在一年后身试其祸,因服食丧命,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再者,韩愈交游极广,甚至一些信道者都是他的朋友,但和他交往的人,包括唐代所有的史籍、文献资料,均未见有韩愈服食之事的记载。而相反的记载却屡见。如王谠的《唐语林》卷三即载:“退之病将卒,召群僧曰:‘吾不药(不吃药,指服食),今将病死矣。汝详视吾手足肢体,无誑(蒙骗)人云韩愈癞死也。’”如果认为小说家言不足凭信的话,那么韩愈的大弟子李翱的话大概就不是出于编造了。李翱在《韩吏部行状》中记载了韩愈病危时说过的一段话:“某伯兄(大哥韩会)德行高,晓方药(懂得服食之事),食必视《本草》(吃饭都照药书上讲的办),年止于四十二(只活了四十二岁)。某疏忽(我粗疏大意),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官至副部长),年出伯兄十五岁(享年比大哥多出十五岁)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于牖(yǒu)下(窗下,指死于家里),幸不至失大节(一生大节不亏),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这段记载,再清楚不过地表明韩愈不但不服食,而且深以为荣。据此,我们可以说,韩愈确因病故,非为食误。

当然,迄今仍有人认为韩愈是服食中毒而死,坚信白居易所说“退之”即指韩愈,并指韩愈《寄随州周员外》诗为证,说明韩愈确因好色而服食。

古人已逝,不可能有确凿的铁案,韩愈服食与否的余波尚未平息。对于古人古事,见仁见智,各持己见,也不必勉强“舆论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