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案后面,还附了一份名单,是拟邀请的省市领导。省里主要邀请了省安监局和矿管局的领导,市里,拟邀请市委书记南明一、市长匡亚非等其它领导。
叶远水放下方案,先是稍稍想了想,南明一书记会不会来参加湖东矿业集团的成立仪式。邀请南明一书记,理应是令狐安的事。包括匡亚非,也应该是令狐安出面,或者令狐安和叶远水共同出面。方案中没有写清楚这些。鲍书潮刚才也没说。但鲍书潮一定有所打算,好在成立大会前还得召开筹备会议,很多问题只有在筹备会议上才能最后敲定。叶远水倒要看看,令狐安会怎样处理这些事情,特别是邀请市领导的事。南明一对令狐安不很感冒,令狐安的邀请会……也许南明一恰恰就过来了。如果换了叶远水,他是会同意的。过来看看,湖东到底搞出了什么样的矿业集团,岂不也好?
手机响了。
肖问天说:“叶县长,我要找你!”
“找我?是吧。我也正要找你呢。”叶远水道:“过来吧!”
叶远水是要找肖问天的,刚才看矿业整合的方案,小沟子矿并不在其中。叶远水一直觉得,在湖东矿业的老总当中,肖问天是个比较懂管理的人才。他甚至曾想,在新的矿业集团中,能让肖问天这样的人出来,专门搞矿山管理,那么,对湖东的矿业管理也是很有作用很有意义的。可是现在,肖问天连集团的协议都没有签,那怎么……
肖问天很快到了。
比起于者黑、熊明这些矿老板们,肖问天显得更像一个教书先生。身材瘦弱,面目清秀,除了声音,什么都是温和的。肖问天坐下来,叶远水递了支烟,两个人点上。肖问天说:“远水啊,我就是弄不明白,你怎么又过来支持这个矿业改革了?这不明摆着是偷梁换柱,另有所图吗?把大家都当傻子,这事,你怎么能同意?”
“有这么严重?”叶远水笑着,“我看未必吧?矿业改革和集团整合,应该是件好事嘛!”
“好事?”肖问天声音大了,“好事?什么好事?远水啊,你也不分析分析,这个集团表面上永和公司是控股了,可是真正的股东,我觉得不是永和,而是吉大。”
“为什么呢?”
“很简单。永和公司到湖东来,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远水县长不是不清楚吧?是房地产。永和公司本身就是个房地产企业。房地产企业现在的形势是:从大中城市向中小城市过渡。以最小的成本,获得小城市最大的利益回报,是房地产业界的新动向。永和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在矿业整合的同时,提出了老街的开发。你算算账,矿业她投资五个亿,但实际注资谁也搞不清。老街二期如果按现在的规划,几乎占了湖东老城区的一半以上。这些地方如果都开发成商品房,利益是何其巨大?跟矿业比起来,是暴利中的暴利!”
“情况也不尽是这样。老街开发还存在着拆迁和安置,怎么可能是暴利中的暴利呢?我觉得……”
“你觉得不可能是吧?矿业集团成立后,肯定要召开股东大会。我预料到永和公司会提出:永和的人担任董事长,聘请于者黑担任总经理了。”
“那是他们集团自己的事,我们也不能干涉。”
“看起来是集团的事,事实上深层次分析,这已经形成了更大的资源垄断。”
“那你的意思是?”
“停止矿业集团现在的这种组建方式。而是由湖东现有的矿业成员们,进行协商,成立由政府行为参与的股份制集团。这样才能保障中小矿业的利益!”
“政府是不能参与的。政企分开嘛!”
“那县委、政府现在对湖东矿业的干预,算什么呢?”
“这是引导!”
“我觉得这是错误的引导!远水县长,你将会成为湖东矿业经济发展的罪人!”肖问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般,手在桌上死劲地拍了一下。
叶远水也有些火了,他将烟猛地扔到地上,道:“我是罪人?那你肖问天呢?”说着,他停了下,缓了缓语气,“问天哪,看问题要一分为二。要看主流。我以为永和公司这次对湖东矿业经济的整合,是有诚意的。当然罗,她还要搞老街的改造。但这不能混为一谈。我们要的是矿业经济的整合,目的达到了,就行!至于老街的改造,一是解决一天集团留下的问题,二来也是考虑到城市的发展与民生。关键不在永和,关键在我们的操作。”
“我们怎么操作?我是说政府……”肖问天边点烟边问。
叶远水坐下来,说:“至于政府怎么操作,我们有专门的班子在研究。今天你来,我还是想跟你谈谈,矿业集团这一块,你必须参与。”
“这……我不打算参与了。”
“不行!现在只有你们五家了。先参与,你才能获得发言权。你不参与,你能有发言权吗?没有发言权,你怎么对湖东的矿业经济指手画脚?问天哪,如果你参与了,我准备推荐你在集团搞管理,集团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看……”
“我考虑考虑吧!”
叶远水知道肖问天的倔脾气,一时是转不过弯的。只有给他时间,让他好好地考虑,他也许会想通。他也就没再逼了,而是扯到其它几个同学。春节时,有几个在外地工作的同学回到湖东,大家聚了聚,无非是喝酒,聊天,谈校花。喝着聊着,大家就不免有些感慨:都快老了。当年青春意气,如今已经是两鬓初白。当年儿女情长,如今已是度尽沧桑。叶远水问肖问天:“那个王亚莉,回家后还联系过吧?”
王亚莉是当年的班花,也是肖问天的暗恋。这次聚会,王亚莉也从上海回来了,肖问天见了,竟然还有几分羞涩……
“没在再联系。”肖问天答道。
“人生即如车轮,转过去了,就永远转过去了啊!”叶远水喟然而叹。
肖问天念道:“往事即如东流水,一去不复回!”
下午四点,叶天真准时到了政府。叶远水正在参加财税工作会议,左胜男先陪着。叶天真笑着问左胜男:“湖东女干部还挺多,而且都很有气质。像方灵方主任,还有左县长。”
左胜男也笑笑,说:“我哪能同方灵方主任比。她马上要到市里去了。我是‘无知少女’啊,哈哈!”
叶天真佩服左胜男的坦率,道:“‘无知少女’又怎么了?只要干好了工作,女人哪点不比男人?不过,唉!这个社会说是妇女解放,可事实让还不是男权社会。在这样的男权环境里,女人想做点事,太难了,太难了啊!”
“的确是。我们在机关工作可能还要好点,像你叶总,可能就……”
“一样!关键是看你自己的层次。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你越强势,男人就越认可你。你越弱势,就越是被整个社会抛弃。”
“这其实也是可悲。女人为什么非得男人认可呢?”
“话语权在男人手里!就像中美之间贸易摩擦,话语权在美国人手里,所以……”
“哈哈,看我们,一上来就讨论起女权问题了。不过,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女人付出的总是更多。而获得的回报去总是太少。没有成就感,还真的不如我早些年在学校里当教师。现在,就像过年,我最大的幸福,还是原来的学生回来看望我。”
“我理解!那就是成就感!”叶天真说着,鲍书潮站在了门边上,喊道:“叶总,远水县长回来了。看来你们相谈甚欢嘛!”
“都是女人话题,当然谈得欢。”左胜男打趣道。
叶天真一进叶远水的办公室,她的第一个感觉是这男人烟瘾大,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烟草的气味;接着就看见叶远水快要秃了的头顶,在下午的灯光中发着微微的光芒。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是一颗聪明的脑袋么?
“远水县长,叶总来了。”鲍书潮请叶天真坐下,又让赵力来泡了茶。叶远水才从桌上的方案中抬起头,嘴里哼道:“叶总,好,好!快坐,快坐吧!”
“我已经坐了,叶县长!”叶天真调皮了下。
叶远水伸手拿过烟,划火点着,狠吸了口,才盯了叶天真一眼,“叶总和书潮县长你们拿出的方案我看了,很详细也很可行。我觉得可以。但还要在班子成员会上过一下。组建矿业集团是件大事,既是大事,就得慎重。叶总,是吧?”
“当然是。所以我当面来给叶县长汇报。方案只是纸上的,主要还要看以后的行动。县委县政府的支持,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叶县长的关心和支持!”叶天真向后倾了下身子,烟气实在是有些呛人。
“哈,叶总真会……”叶远水话锋一转,问:“叶总对下一步矿业集团的管理层有什么考虑吗?”
“这个……”叶天真故意迟疑了下。其实在决定到湖东来投资之时,她就对湖东官场结构作了一番调查。一个企业,你要想到一个地方去投资,并且还想获得效益,那么,你就必须先了解这个地方的官场,其次是黑道。而在此之中,官场往往能决定一个企业的存亡。最大的绊子往往来自于官场,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空穴来风一般。叶天真在商场干了二十多年,哪一天不是在与官场打交道?因此,对湖东的官场,她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无论是令狐安,还是叶远水,甚至任泽刚,王枫,鲍书潮,她都作了全面的了解。叶远水同令狐安的关系,包括早些年矿业的第一次改革所产生的矛盾,她都了然于胸。她特地提出要当面给叶远水汇报,也就是基于这一点。她是来投资的,她不希望一开始就掺和在湖东复杂的官场纠葛之中。虽然这不可避免,但还是能尽量地避免一点,至少能获得更多她所希望的。对于矿业集团的人事,她心里有一个基本的底线。除董事长外,其余的人选都可以由湖东方面考虑。董事长抓的是资本,只要资本在自己手里,一切就好办。何况,叶天真在湖东投资,真正想得到的,也许不仅仅是矿业,还有……
叶天真妩媚地一笑,说:“这个,就请湖东方面定。人事上,你们熟悉。我们一定需要你们的支持。叶县长有好的人才,一定得推荐给我们哟!”
“说到人才,我还真得给你们推荐一个。只是推荐,用不用是你们的事。我不干涉!”叶远水将烟灭了,继续道:“将来的矿业集团关键是管理。而湖东现在真正会管理、懂管理的人不多。肖问天是个例外。因此,我建议如果可能的话,这个人要用起来。就搞矿业集团的管理。这个人有思想,有头脑,灵活,而且对形势有分析。”
“肖问天?小沟子矿的肖总。我知道。这个人我用了,既然叶县长也这么推荐,我也作了些了解,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用了,而且而重用!”叶天真爽快地应着。
叶远水心想,这个叶天真还真是个角色,她来这儿汇报,说不定心里早已经将有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了。刚才她还说她也作了些了解,这说明叶天真甚至已经清楚叶远水和肖问天的关系。好在也仅仅在同学加欣赏的关系,知道也无妨。只要肖问天真的进了矿业集团的管理层,一是对矿业集团本身的发展有好处,二来也能通过肖问于,适时地掌握矿业集团的一些情况。集团是自主经营,可是,怎么能离开政府的组织与协调呢?
“好啊,我就是希望叶总能不拘一格用人才。”叶远水哈哈笑着,望着叶天真,叶天真回过头,装作是看手机。叶远水看到了一个成熟女人的侧面,似乎比正面更加动人。
叶远水的心,不知怎么的,莫名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