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背景”
桓公六年,桓公生了个儿子,要给他命名,于是向申繻(xū)请教命名。申繻告诉桓公各种命名的方法,同时告诫桓公命名时,不应当取国名、官名、山川名、隐疾名、畜牲名和器币名,否则后人不好避讳。所以命名的时候要考虑到将来。
东莱先生借命名来论述办事情,尤其是当政的人施政的时候,必须考虑得很长久,要为子孙后代着想。
“原文”
名子者,当为孙地世[1]所共守也。生而名,没而讳[2]。子之始生,婴孩耳;几年而免乳;又几年而成童;又几年而冠昏;又几年而有孙;又几年而老;又几年而没。由命名之日而遐想讳名之时,茫昧荒远,若存若亡,若灭没而不可知也。今乃预料于百年之外,恐其废名,恐其废职,恐其废主,恐其废祀,恐其废礼。博询详择,精思熟虑,俾[3]不为后世之累。当始生之初,而思既没之后,可谓远也已矣!
“注释”
[1]地世:恐为世世之误,即世世代代的意思。
[2]没而讳:古时儿子应当严格避讳父亲的名字。
[3]俾(bǐ):使。
“译文”
给孩子命名,应当是子孙们世世代代所共同守护的。活着有名字,死了有避讳。孩子刚出生,不过是个婴儿而已;过了若干年就断奶了;再过若干年就是一个儿童了;再过若干年就成年结婚了;再过若干年就有儿孙了;再过若干年就老了;再过若干年就死了。从命名的那天开始,就遥想到避讳名字的时候,过于渺茫而久远,存亡不定,好像要湮灭消失,并不可预知。如今却预料到百年之后的事,恐怕它废弃了名份,恐怕它败坏了职位,恐怕它败坏了君主,恐怕它败坏了祭祀,恐怕它败坏了礼法。于是广泛地征询,详细地选择,精细而深入思考,使它不会成为后世的拖累。在刚开始生下来的时候,就想到了死后的事情,可以说是考虑得很深远啊!
“原文”
名子之际,其远虑盖如此。至于余事,则每不然。法度苟以趋一时之便,未尝忧他日之弊也;政事苟以济一时之欲,未尝忧他日之害也;财用苟以供一时之求,未尝忧他日之匮也;兵革苟以快一时之忿,未尝忧他日之危也。名子且为百年计,况于创业垂统以遗子孙者,反不能为后日计乎?大而国,小而家,苟以名子之心推之,则“贻厥孙谋[1]”之理尽矣,奚必他求哉?抑尝稽《礼》之所载[2]:子见于父,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庶子则抚其首,咳而名之。是知命名特咳唾[3]之顷耳。
“注释”
[1]贻厥孙谋:见《诗经·大雅》:“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2]《礼》之所载:见《礼记·内则》:“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又曰:“庶子见于外寝,抚其首咳而名之”。
[3]咳(hāi)唾:谈吐,讨论。
“译文”
给孩子命名的时候,其中的远虑大概是这样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却每每不是这样。法度只是为了一时的便利,不去考虑以后的弊端;政事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的欲望,不去考虑以后的害处;财用只是供一时的需求,不去考虑以后的匮乏;军队只是为了报复一时的愤恨,不去考虑以后的危险。给孩子命名时尚且要为百年后筹划,何况是开创基业,确立正统,把它们留给子孙后代,这些反而不能为今后考虑吗?大的方面是国家,小的方面是家庭,如果按照给孩子命名的心态来类推,那么“谋划给子孙后代遗留”的道理就彻底明白了,何必到别处去求取呢?我又曾经考察过《礼记》中的记载:儿子在父亲面前,父亲握着儿子的右手,谈论一下就命名了;如果是庶子,就摸着他的头,谈论一下就命名了。于是我知道命名只不过是在谈论的片刻工夫而已。
“原文”
一有不审,遂流患于无穷。晋名僖侯以“司徒”,岂知终晋之世,易中军之名乎?宋名武公以“司空”,岂知终宋之世,易司城之名乎?鲁名献公、武公以“具”、“敖”,岂知终鲁之世,易二山之名乎?失之于咳唾之间,而其患乃与国相终始。信矣,始之不可不审也!然名子之不审,不过后世以讳废事耳。熟知有一嚬一笑而开子孙万世之祸者乎?观名子之远虑,可以为有国家者之大法。观名子之不审,可以为有国家者之大戒。申繻之言有鉴有规,固不可以易心读之也。
“注释”
[1]一嚬一笑:一次皱眉,一次微笑。嚬:同颦,皱眉。
“译文”
一旦有了不慎,就留下了无穷的祸患。晋国给晋僖侯命名为“司徒”,怎么知道晋国存在期间,把司徒改名中军呢?宋国给宋武公命名为“司空”,怎么知道宋国存在期间,把司空改名为司城呢?鲁国给献公和武公分别命名为“具”和“敖”,怎么知道鲁国还在的时候,两座山的名字都改变了呢?谈吐之间犯了过失,但其中的祸害却和国家相始终。的确啊,开始的时候不可不慎重!但是给孩子命名不慎重,不过是后世因为避讳而坏了事情而已。谁知道还有一皱眉、一微笑的功夫,而给子孙后代开启了万世的祸患的呢?给孩子命名的深远考虑,可以作为当政者的大法则。给孩子命名的不慎重,可以作为当政者的大警戒。申繻说的话有借鉴,也有规劝,本来就不可以用怠慢的心态来读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