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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4 穆伯取己氏(文公七年)

穆伯以币奔莒(文公八年)穆伯归鲁复适莒(文公十四年)齐人归公孙丧声己不视(文公十五年)

“左传背景”

文公七年,襄仲(穆伯的从父兄弟)聘娶莒国的女子己氏。穆伯(公孙敖)到莒国会盟的时候,顺便替襄仲把己氏迎接回来,但穆伯看见己氏很漂亮,于是就自己娶了己氏。襄仲十分生气,于是请求鲁文公答应让自己去攻打穆伯。鲁文公答应了襄仲的请求。但是惠伯劝告鲁文公,说这样会引起兄弟不和,引发内乱。于是鲁文公就阻止了这次争斗,让他们兄弟和好。最后襄仲放弃了攻打穆伯的念头,而穆伯也把己氏送回莒国了。

文公八年,周天子驾崩,鲁国派穆伯带着钱币前去吊丧。但是穆伯却在这个时候趁机带着钱币逃到莒国去,目的是到莒国去与己氏约会。

文公十四年,穆伯逃到莒国后,并在那里安家,和己氏生下了两个儿子。这时穆伯又想回到鲁国。穆伯在鲁国的两个儿子都希望父亲回到鲁国。鲁文公答应让穆伯回国。但是在襄仲的劝谏下,鲁文公没有让穆伯再参与鲁国的政治。穆伯很郁闷,整天不出门。过了三年穆伯重新把家室搬到了莒国。后来穆伯又贿赂鲁国,请求回国,得到了鲁文公的允许。但是,正当穆伯准备回到鲁国的时候,却在归国的路上死了,尸体停放在齐国。鲁国不允许他回来埋葬。

文公十五年,齐国人把穆伯的尸体停放在齐国和鲁国的边境,鲁国人只好替穆伯收尸。这时穆伯留在鲁国的次妻,由于怀恨,没有去看穆伯的尸首,而襄仲也没有为穆伯哀伤。后来惠伯又讲了一大堆道理,说要兄弟和睦。终于在惠伯的劝说下,襄仲也带着族人来哭拜穆伯了。

东莱先生认为兄弟情谊是天性,天性是不会被损害的。惠伯只不过利用了人的天性而已。

“原文”

问修怨于君子,必以为非,问修怨于小人,必以为是,二者,皆未为定论也。专于报怨者,商鞅氏[1]之徒耳,范雎氏[2]之徒耳。格之以圣人之门,在所摈也。专于忘怨者,老聃氏[3]之徒耳,庄周氏之徒耳。格之以圣人之言,亦在所摈也。吾圣人之门,未尝修怨,未尝不修怨,权其小大轻重而中持衡焉。小者忘之,大者报之;轻者忘之,重者报之。未尝倚一偏而主一说也。

穆伯为襄仲聘妇于莒,中道而夺之,夫岂细怨也哉?而惠伯区区[4]其间,委曲调护,始则释其憾,终则全其恩,彼非不知轻重小大之所在也。盖穆伯之于襄仲,兄弟也。怨之小大在他人,可言耳。兄弟之间,非较小大之地也。怨之轻重在他人,可言耳。兄弟之间,非较轻重之地也。合[5]以人者,有时而离;合以天者,无时而离。兄弟之属,天也,人怨不足以害之。

“注释”

[1]商鞅氏:即商鞅,战国时人,在秦国推行过变法,法家人物,为人严厉。

[2]范雎氏:范雎,战国时魏国人,属于纵横家人物,善于游说。

[3]老聃氏:即老子,是道家的鼻祖,主张清静无为。和庄子并称为“老庄”。

[4]区区:这里指诚恳的样子。

[5]合:吻合,这里指对照,检验。

“译文”

如果要问跟君子结怨,必定会认为是错误的;如果要问跟小人结怨,必定会认为是对的,但这两者都不是定论。致力于报复怨恨的,是商鞅这一类的人而已,范雎这一类的人而已。用圣人的门派来纠正,就应当摒弃掉。致力于忘记怨恨,这是老子这一类人而已,庄子这一类人而已。用圣人的言论来纠正,也应当摈弃掉。我们圣人的门派,没有结怨,也没有不结怨,权衡事情的大小轻重,然后采取中正平衡的方式。小事就忘记,大事就要报复;轻微的事就要忘记,重大的事就要报复。没有偏向一边而主张一种说法的。

穆伯到莒国为襄仲迎娶妇人,自己半道上抢夺了,这难道是小怨恨吗?然而惠伯在其中很诚恳地百般劝解促和,使他们开始放弃了怨恨,最后保全了恩情,他并不是不知道大小轻重在哪里。穆伯和襄仲是兄弟关系。怨恨的大小,如果在别人那就好说了。兄弟之间,并不是较量怨恨大小的地方。怨恨的轻重,如果在别人那就好说了。兄弟之间,不是较量怨恨轻重的地方。用别人的情况来检验,有时候会有差距的;用天性来检验,就不会有差错了。兄弟关系是属于天性的,人的怨恨是不能够伤害它的。

“原文”

襄仲之怨穆伯,以人观之,则固大矣,重矣。以天视之,则兄弟之亲,与生惧生,而不可离,岂以恩而加,岂以怨而损哉?两阳变于前,太虚之真体未尝动也[1]。恩怨交于前,兄弟之真情未尝动也。曰两曰阳,而真体之中,本不知有两阳。自恩自怨,而真情之中,本不知有恩怨。襄仲向者之怨,私情之怨耳。今者之解,私情之解耳。乃若胸中之天,则向无怨而今无解也。不然,则岂惠伯立谈之顷所能回耶?焚廪捐阶之虐,治栖入宫之侮[2],百世之后,读其书者,犹为舜切齿。而舜之恩意源源不绝者,非以德而报怨也,以弟待象,而不以象待象也;以天观象,而不以人观象也。盖郁陶而思舜者,乃象之天。彼傲而害舜者,特象之人耳。舜之胸中,纯乎天,故见象之天,而不见象之人也。使惠伯[3]立于舜之朝,特化于舜之天而不自知矣,虽有喙三尺[4],焉攸用?

“注释”

[1]两阳变于前,太虚之真体未尝动也:古代的哲学思维是一阴一阳,这样才和谐,两阳就不和谐了。太虚之真体,这里指道的本源,本体。

[2]焚廪捐阶之虐,治栖入宫之侮:廪,粮仓。阶,阶梯。栖,住处。指舜在仓库的房顶上修葺的时候,他弟弟象和父亲焚烧仓库,撤下阶梯,想害死舜,修好了房子后,舜却又被赶走了,住进了尧帝所赐的宫室里。事见《史记·五帝本纪》。

[3]惠伯:他当时说了一大段话劝告襄仲要兄弟和睦。

[4]有喙(huì)三尺:喙,鸟嘴,这里形容善于言辞的人,口齿利索。

“译文”

襄仲怨恨穆伯,在别人看来,这的确是大的怨恨、重的怨恨。用天性来看,兄弟之间的亲情,与生俱来,不可以分离,怎么可以因为有恩而增加,有怨而减损呢?两种阳气在前面变化着,但太虚的真正实体并没有变动。恩怨交错于前,兄弟的真正感情并没有改变。说什么两阳,但真正的实体中并没有所谓的两阳。说恩说怨,但真正的感情中并没有恩怨。襄仲以前的怨恨,是私人感情的怨恨而已。现在消解了,这是私人怨恨消解了。至于那胸中的天性,先前本没有怨恨,则现在也无所谓消解。不然的话,难道是惠伯短暂的言谈可以挽回的吗?舜在仓库的房顶上修葺的时候,他父亲和他弟弟象焚烧仓库,撤下阶梯,想害死舜,修好了房子后,舜却又被赶走了,住进了尧帝所赐的宫室里。百世之后读到这样的书,还为舜的遭遇切齿。但舜的恩情源源不断,这并不是以德报怨。舜只是以弟弟来看待象,而不是以象来看待象;是以天性来看待象,而不是以人性来看待象。有了苦恼或喜悦就想到舜,这是象的天性;而急躁地想要害死舜的,只是象的人性而已。舜的胸中纯然都是天性,所以看到了象的天性,而没有看到象的人性。如果惠伯处在舜的朝廷,将会不自觉地被舜的天性感化,即使有很厉害的口才,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