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毛人凤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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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架失踪的飞机

1946年旧历春节前结束的政治协商会议,再次掀起取消特务机关的声浪,国民参议会也振臂呼应,一时舆论沸腾,民怨迭起,蒋介石渐觉抵挡不住,春节刚过,便“钦点”5个人,组成了一个小组,专门会商结束“两统”(中统、军统)的事务。

5人小组由钱大钧、胡宗南、唐纵、宣铁吾、李士珍组成,由蒋介石亲自进行领导。这些人中,宣铁吾是戴笠的冤家对头,又是新任的上海市警察局长。唐纵是全国各特务系统的总协调人,也是安插在戴身边的钉子。钱大钧先后两次出任侍从室一处主任,在军界、政界屡任要职,同僚好友、门生故吏等遍布各界。而胡宗南虽然是戴笠的好友,但是两人中间还是多为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且他对蒋介石言听计从。李士珍跟戴笠在争夺全国警政大权的斗争中失利,对戴笠更是仇恨得入骨三分。

5人小组成立以后,不但戴笠和军统的活动大都在蒋的掌握之中,而且对军统势力的抑制和削弱也都有了明显的成效。

当戴笠看到毛人凤递上的这份电报,气得一下就摔到桌上,恨恨地说:“蒋委员长这是直接向我开枪了,难道嫌我碍手了?用到该扔的时候了?”

毛人凤知道戴笠心情不好,也积极给他出主意说:“我个人的看法是,戴老板不妨以出国考察为名义,暂时避避风头,让介民兄和我守摊子。等内战一爆发,再回来主持大局。当然,对与不对,仅供参考。”

戴笠叹口气说:“目前我手上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时刻所想的,是如何对得起先烈,如何保持光荣历史,决没有想到别人如何打倒我!没有军统局,我们仍要革命,决不放弃责任……”戴笠越讲越激动,言辞中也慢慢流露出了对蒋介石的不满。

毛人凤担心戴笠在这个非常时候说错话,让别人抓住把柄,连忙把话题岔开。

其实戴笠也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尽忠尽责,他此时赶着去上海,是为了让胡蝶和潘有声尽快办好离婚手续,再跟自己结婚。然后再飞去青岛,跟柯克上将见个面。

但是毕竟目前的局势事关前途,尤其在变局难测的情况下,为免横生枝节,戴笠对自己的行踪采取了十分严格的保密措施。他预先不宣布行程,只是大约每隔4小时,用密码跟毛人凤单线联系一次,互通情况。为了谨防对手窃听,局本部的代码也作了不循惯例的改动。

过去,按照戴笠命中缺水的生克原则,多以含着水的字眼作为戴笠的化名,诸如涂清波、沈沛霖、洪淼等等,符合水火相济的意思。这一次出行,秘书袁寄滨故意拟了个离水入山的名字,叫高崇岳,毛人凤觉得有益于保密,没提意见便认可了。就这样毛人凤送戴笠离开了重庆局本部。当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两人的死别。

不说戴笠在外如何奔波,毛人凤守在局本部也是天天茶饭不思。这时又适值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召开之际,到处乱哄哄地流传着谣言。连局本部很多人都认为,蒋介石要丢车保卒,这回军统真是难以保住了。毛人凤一方面要摆出二当家的架子,镇压谣言,稳定人心。但是另一方面,他自己心里也有很多想法,不明确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这天,毛人凤正在处理公务,突然接到秘书送来的蒋介石的手谕。他忙拿过来看,是蒋介石催戴笠速回重庆,参加关于遣散中统、军统等特务机构的会议。手谕上还列出了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除了5人小组之外,还有戴笠、郑介民和中统头子叶秀峰。看到这份名单,毛人凤心里是咚咚直跳,因为明显矛头就针对着戴、郑、叶3人而来。他考虑了一下,在蒋介石的手谕后加了几个字:“李、宣等在捣鬼,谨防端锅。”然后马上叫姜毅英用密码发出。

收到消息时,戴笠正在北平。他连忙打电话叫来文强,请他帮自己一起草拟复电。

文强与戴笠年龄相仿,他是黄埔四期的学生,早年曾参加中国共产党,后来脱党加入了南昌行营调查科,1934年调查科并入特务处,文强也就成了戴笠的手下。因为他颇有学识,头脑敏捷,文笔出色,所以深得戴笠赏识。

文强匆匆到来,戴笠一见他就抱怨说:“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劳累,一心为校长为国,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捣鬼,落井下石,想端我的锅。同室操戈,实在欺人太甚!请你为我拟一复电,就说我处理平津宁沪的肃奸案件,事关重要,无人可代,请宽限半月才能返渝面陈一切。同时你也一定要揭发出宣、李捣鬼的内幕,措辞要委婉一些,不要露出与人争长短的痕迹。”

文强犹豫着说:“这封信很不好写,可不可以抄上两句曹植的《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戴笠满意地点头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文强皱着眉头思忖了很久,终于提笔拟了一个草稿:

“noindent”“校座钧秉:

电谕敬悉。本当遵谕返渝,因平津宁沪巨案,尚待亲理,本月中旬始能面聆教诲,敬乞示遵。生云天在望,唯命是从。讵料煮豆燃萁,相煎何急。生效忠钧座,敢云无一念之私。不得已而晋忠言,冒死陈言,伏乞明察。

“right”学生 戴雨农

戴笠看了一遍,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文强不愧是神来妙笔。我这就让毛人凤转呈给校长。”

毛人凤收到戴笠的回电,心里更加慌张。他看戴笠因为不满,竟置召回的手谕不顾,扭头去了东北,宣称要布置谍报工作,无法参加8人小组会议。毛人凤连忙费尽办法用电话和戴笠取得联系。

接到毛人凤劝说他回来参加会议的电话,戴笠没有往日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气,他低沉着声音说:“该来的避不掉,也许现在我们面临的就是黑暗的低谷。你要沉住气,不能操之过急。”

毛人凤连声说:“可是就算军统解散了,你还有美国海军的支持啊……”

戴笠叹口气说:“蒋委员长对我的戒备由来已久,我只是军统局的副局长,已经让他感到头疼了,如果再把海军也给了我,那蒋委员长还能睡得着觉吗?所以尽管美国方面早已答应,并提出给钱、给舰艇、给装备等等,蒋委员长还是不会马上答应。”

这件事毛人凤又怎么会不知道?蒋介石那么狡猾,如果既能接受美国海军方面的援助,又可以把戴笠排除在外,这样的机会是不应该失去的。所以他对海军机构进行大改组,免去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的职务,宣布成立海军署,由亲信军政部长陈诚兼任海军署长,由陈诚保荐他的亲信周宪章、魏济民任副署长。蒋介石把海军司令部缩编成海军署,不让任何人都一步到位,这一下子伤了戴笠的积极性。

毛人凤连忙强打笑容,一再地安慰戴笠,让他稳定情绪,静下心来。戴笠原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把毛人凤视为兄弟,但此时却又向他发火了:“你是不是军统的内当家?你不管,我自然也可以不管,大家都拍拍屁股,各走各的路!不过,我们总得对得起已经牺牲的那么多同志吧!他们为国成仁,可留下了遗属,黄口白发,寡妇孤儿,我们对这些人的生活,还有照顾责任。这些年来,我能省就省,已筹集有一笔抚恤金,现在就向你做交代,然后马上向领袖辞职……”

毛人凤听着戴笠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觉得又好笑,又可怜。他心想戴笠现在也是没地方发泄,就让他多骂骂自己吧。

戴笠狠狠地发泄完之后,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对毛人凤说:“你就以我要处理平津宁沪的肃奸工作为由,向蒋委员长恳请‘暂缓’几日回渝吧。”

毛人凤只好答应了。

放下电话,戴笠心里却是酸溜溜的。他的心情如同北平三月的天气一般,有一阵黄沙满天的感觉。他从窗外望出去,屋外的风景却怎么都看不清晰,仿佛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北平的军统人员不久就接到消息,戴老板要在中南海怀仁堂亲自主持总理纪念周,要他们到场参加。几百个人几乎都集中到了会场,等待他们的老板给他们的团体指出一条出路。

戴笠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底下几百号人马,都是他的宝贝,他的后援。所有人都用信任而期待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主席台,等待他的命令和指挥。

戴笠叹一口气,他第一次感到在下属面前说话那么困难。他很努力地在自己的词汇库里搜索词语,尽量避开“引退”这两个字;可是他的口气中却充满悲哀的语调。尽管在消沉之余,他还是用激昂的语调勉励属下要保持团体的作风,鼓励大家坚持下去,等待胜利的曙光,在场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懂得戴笠的意思,所有人都还是整齐地鼓掌,相信老板的话永远是对的。

纪念周结束后,戴笠又要马不停蹄地准备离开北平。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还特意跑到在北平任军调部和谈代表的郑介民那里,除了跟郑介民商讨东北方面的问题外,还特意把军统局各情报单位的财产问题做了详细的交代。郑介民一向是不愿意管具体事务的人,他一听便连连摆手道:“我不要同你谈这些!”

“不行,你应当弄清楚,我是真的不能再干了。现在我就要把一切交接清楚,准备出国。全部工作要你担负,你怎么能不弄清楚这些呢?”

郑介民还以为戴笠像从前那样在试探他,坚辞不肯。他说:“就算你真的出国,我也不能接这么重的担子。你还是找毛人凤吧。”

戴笠才不管他听不听,坚持说:“你必须懂得在我们团体低潮的时候,我们不能够再分派别,而应该同仇敌忾。”

郑介民仿佛不知道戴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怔怔地看着他。戴笠抓住机会说下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为我们的团体筹备些资金,目前的数目还比较可观。但是我离开之后,这笔钱放在哪儿,由谁负责,我们必须好好考虑一下。而且我担心法币会继续贬值,这样钱又会缩水,对我们将来的发展不利。是尽快把钱进行投资,还是转移到国外去,我们必须好好考虑一下……”

郑介民愣愣地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一丝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3月17日早晨,毛人凤与戴笠联系过后,驱车往军委大礼堂。这一天是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的闭幕式,所有的党政要人都与会,戴笠不在,保卫工作的重任全落到了毛人凤身上。

大会议程排得很满,先是宣布头天下午常务委员会选举情况和国大代表的推选结果;接着是通过财政经济案、国民政府组织案。可不知为什么,毛人凤总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从心里不太愿意相信“左眼跳福,右眼跳祸”的老话,可是忐忐忑忑、无着无落的感觉总使他往坏处上想。1935年,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上发生过刺杀汪精卫的血案,难道今天也会有类似的不测?

正在毛人凤加强保卫工作,唯恐出现乱子时,戴笠于3月17日上午11点45分,乘坐飞机飞往上海。航空委员会拨给的飞机名为DC47型222号,由美国提供导航设备,可以全天候飞行,技术精确,设备完善,堪称40年代世界一流水平,十分安全可靠。

会议总算结束了。尽管会议中的内容有大大不利于戴笠和军统前途的部分,但好在总算没出意外。下午2点看着蒋介石微笑着步入专车,毛人凤绷紧的神经开始慢慢放松。

回到罗家湾,回想着大会的内容,毛人凤颇觉心绪难平,右眼皮还在跳。“今天这是怎么了?”毛人凤问自己,抬腕一看手表,已近下午4点,早已过了联络的时间了,毛人凤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急急派人与青岛、上海机场方面联系。但是对方传来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戴笠已经和地面失去联系超过了8个小时了。他的飞机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悄无声息地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