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很讨厌上医院,因为小时候体质弱,隔三差五地就被爸爸或者妈妈带着来医院。要么打针,要么吃药,总得摊上一样儿,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吃药苦,打针疼。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快乐的童年,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上医院给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现在也无法彻底消除。
这是我成年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来医院的历程之一。这次没有爸爸妈妈的陪同,但是很讨厌的是仍然有一位“家长”,就是五叔任儒云。
这家医院是我们这一带非常有名的医院了,当然是因为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可是这次我们来这里并不是看病,而是因为这家医院出了一件非同寻常的恐怖事件:在医院停尸间的尸体,一夜之间全部被吸干了脑髓!尽管院方一再强调:要保密,我仍然忍不住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介绍给大家。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距离事发将近十二个小时。在停尸间阴森的空间里,我已经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了。加上我很不喜欢医院的一切,尤其是充斥着乙醚味道的空气,所以在这里我简直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几乎没有围观的人,因为院方严格保守秘密,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当事人和院领导之外,就是我和五叔知道了。该院院长林国强已经在我们之后到达事发地点,他上来先跟我握手:“警察同志,破不了案不要紧,一定要保密呀!”“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打量着这个医院的台柱子:一米七五的身高,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黝黑浓密的头发和眉毛,胡子剃得非常干净,看不到任何哪怕是一点点胡茬,一身洁白的职业服在头发的映衬下更显的白净。
他的眉头紧锁,看得出很着急,也很在意这个事件的处理结果。所以,尽管作为唯物主义者的医生,也不得不在拜托我这个警察的时候,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以阴阳为职业的五叔。“您放心,我们尽力而为,即使不能搞定这件事情,也不会泄露半点秘密。”在作出这样的保证之后,林院长才稍稍放心,带我们看了那些遭到攻击的尸体。
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有铜钱大小的洞口,洞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这时候林大夫突然对着那个黑洞吹了一口气,“嗡”的一声,如同一个葫芦在被吹响,我和五叔知道,这些尸体的头颅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内容了。而且我们也透过手电筒的光线看见里面的确空空如也。
我和五叔问了院长一些晚上的情况,林院长告诉我们:“这个停尸间一直是一个姓魏的老头在看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五叔突然问。“魏老头全名叫魏宏章,解放前曾经是北平某知名药店的掌柜,懂中医,据说医术还不错,文革时期被打倒了,就沦落到这儿。一直看尸房,工作挺尽职,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人凡人不搭话,也没有朋友,一直一个人生活。很孤僻、性格挺古怪的一个老头儿。哦,昨晚他就在这儿守着的,一早起来有一个护士发现他晕倒在门口了。这才知道出了事儿。”我们在得到魏老头儿的地址之后,就立即赶往他家。
魏老头儿住在一条废弃的街道的东头儿,这里曾经是繁华的街道,但是随着全县政治中心的南移已经完全衰落了,除了几家小饭馆还勉强支撑之外,更多的改了行当:棺材铺、纸活店和机车修理店成了最主要的经营项目。其中以棺材铺和纸活店为最多。走在堆满花圈的街头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可想而知,更别说住在这里了。
我们费了相当的周折才找到老人的住处。斑驳的墙皮和破碎的瓦片是我对这间青砖瓦房最深刻的印象。门没有锁,进了前院,老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支着的简易锅灶上做饭,看见我们来了,老人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停止他的工作,似乎我们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这时候整个锅里已经冒出白气,老人熟练地将玉米糁子缓缓地倒进开水里,另一只手拿着大勺在水里不断地搅拌,一会儿工夫一锅开水就变成稀饭了,随后老人将切好的红薯块放进锅里。这才盖上锅盖,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锅底下添柴。
我和五叔看着他这一整套动作,感觉这个人是一个很中规中矩的人,一切都按照程序,有条不紊。我随后走上前去:“大爷,我们找一下魏宏章。”“哦,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老人仍然盯着火。“我们是警察,想向他了解一些关于他所在医院的一些情况。”
老人这才认真地审视我们,一双眼睛非常灵活,透着灵气,只是表情依然冰冷,一如他的工作环境。他道:“我就是魏宏章。等我吃完饭,你们想怎样都好,行吗?”我们点点头,在这个院落里闲转等他。一会儿工夫,饭已经熟了,我已经闻到浓郁的玉米的清香和红薯的香甜。老人也不让我们,尽管自己吃起来,一会儿工夫,小半锅粥竟然被他吃光了。他这才满意地擦了嘴,随后洗了铁锅碗筷,才把我们让进屋里。
整个屋子非常阴暗,一方面是由于窗子太小,而且被不怎么透光的白纸糊起来了,由于经历了很长时间,这白纸早已经变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里面一个大炕,上面整齐地叠着一床被子。一张大桌子两侧各有一个大椅子,五叔和魏宏章分别落座,我只能站着,老头对我说:“只有两个椅子,你坐炕上吧。”
都坐定之后,老头儿才说起昨晚的事情:“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半道儿回来的时候出的事儿,我看见了一部分过程。”他说得很谨慎,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停尸房里一共有十六具尸体,这是在我接班的时候清点过的。昨天有已经有两个家属将他们家的尸体拉走了,不用清点我也知道是十六具,但是您知道,我这人就好较真,一定拉着管理主任再数一遍,这才放心。就这样,一直到十一点都没有什么状况。这时候我上厕所的时间到了,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都要去厕所大解,几十年来一直这样。昨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就没有带手电筒。
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总是锁着门的,可是我发现这门已经开了一条缝。几十年了,每天晚上我上厕所回来都要拿钥匙开门,这种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钥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凑了上去,透过那条门缝往里一看,差点连老命都吓没了。里面一个人,弯着腰在尸体的头部稀溜溜喝粥似的吸着脑髓!整个停尸房里一片黑暗,除了从门缝照进去的一道月光。月光照在那汉子的脸上,有一寸宽左右的一道光线将他的后脑面分成两半,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偷窥,于是慢慢转过头来,冷冷地对我笑!我看见了!他的牙是黑色的,不是烟熏的那种黑,而是那人长着一口黑颜色牙,黑得发亮!这次我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吓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老人只是不善于与人交往,倒不至于像院长描述的那样孤僻和古怪。这就是我和五叔第一次和魏宏章的交往,虽然有些生分,但至少比我们料想的要好很多。“您说什么东西才以人的脑髓为食?”五叔突然问他,这老人一听到有人向他请教,颇感惊讶,很长时间了,这久违的请教终于再次出现,老人颇为激动,所以话也多了起来:“这古书上记载,古代有一种东西专吃死人的脑髓,唤作‘觜阌’(因:资纹),这种怪物后腿发达,前腿退化,站立行走,比人略低。雌兽有翼,善飞跑,食人尸脑髓,无涉活人。也有一种说法,说这觜阌乃是地狱的一种怪物,生于阴山之阴,非常健忘,记性极差,所以吃人脑髓,记住一些紧要的事情。”
五叔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停尸间呆上一晚,然后看能否得到一些线索。当天晚上,我们带着一些必备的物品到了停尸间,按照魏宏章老人的建议,我们躺在放尸体的柜子里,这个柜子是老人专门准备的,可以从里面窥探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是,安全仍然无法保证,如果这个墨齿人发现我们或者把我们当成尸体吸了脑髓,那就惨了。而且,从来不喜欢医院的我原本对这个环境就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只是对这个案子比较感兴趣,所以心情很复杂地接受了这个计划。
在这里面趴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为周围大都是因为意外而死亡的人,放在外面有发生异味的担心,所以这类人士的遗体就放在这种装满冰块的停尸柜里,有点像洗澡堂里面那些放衣服的小鬼子,一排一排的。一些刚刚死去的病症人士,则暂时被摆放在停尸间的床板上。虽然魏宏章老人已经将我们栖身的柜子的冷气关掉,但是我们仍然感到寒冷,因为周围的柜子仍然保持着零下的温度,加上身处一群尸体中间,即使在热浪滚滚的夏日中午,也不一定能暖和到哪儿去。
在这里面熬过了受罪的三个小时,我和五叔也无法交流。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外面大厅的动向。已经十一点了,如果那个墨齿遵守时间的话应该已经到了。魏宏章老人这时间大概正在自己家里那个简易的厕所里进行他那雷打不动的上厕所活动呢吧?我想。
这时门外面已经有了响动,我密切地关注着门口,心跳得厉害,虽然之前魏宏章老先生已经告诉过我们这墨齿的模样,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正遇到时,却发现自己仍然有些恐惧。门开了,一道皎洁的月光顺着门缝突然射进停尸间,随着门被轻轻地打开,那月光的照射范围也逐渐扩大,终于一个影子出现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五短身材,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两脚着地。一颗脑袋生得奇大!根本不想魏宏章说的那样,这是个孩子一般大小的东西!它慢慢地走向摆放在大厅里面的尸体,看不清它的脸,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那种激动,因为它急切地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喘着粗气,眼睛突然变成了绿色!我被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小声,那东西立刻警觉起来,朝着声音的源头观望!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我心大叫一声:“不好!”那东西已经放弃那具尸体,超着我藏身的地方走过来了。距离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楚,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褶皱、肮脏、眼球突出,只有一半脑袋留着长发,但是从五官上仍然能看出来这时一个人的模样,它的眼睛泛着绿光,时不时张开一下嘴,露出乌黑的牙齿!它一步一步逼近我藏身的柜子,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危险的到来……
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本能地缩着身子,屏住呼吸,仍然有一点侥幸,希望能躲过这场劫难,但是一切都没有用,那东西就是奔着我的方向来的,而且近在咫尺!
就在我担心它要打开我的柜子的时候,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它奔着我旁边隔壁的柜子去了。它拉开那个柜子,从里面拿出尸体来,撕掉包裹在外面的袋子,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的尸体暴露出来了。那东西立即用手指在尸体的头部击打了几下,随后敲下一块儿来,那尸体的脑袋上就形成了一个形状规则的圆形洞口,那东西把那张大嘴缩成一个吸管状,伸进洞口,贪婪地吮吸起来,哪用得了一分钟?那东西将里面的脑髓吸光,然后对着洞口吹了一口气,发出“嗡”的一声,这一声也让我恢复了紧张,如果它尝到甜头儿,把我藏身的柜子拉开这可怎么办?我赶紧握紧手中的手枪,摸索着把子弹压上枪膛,等它打开那一瞬间我就立即开枪!打不死它也要让它见个红!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这东西扔掉手中那具对它来说已经没有用处的尸体,转身就超我这个柜子走来,我心里像一个绷紧的弓弦,随时爆发!那柜子打开的一瞬间,我的手枪准确无误地打到了那东西的身体,具体打到哪儿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确实打中了,因为我的脸上也溅了一些黏稠的恶心东西,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吃亏之后,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跑出了门,地上留下了一串黏稠液体的印记。
我和五叔已经出来,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是罕见的荣耀啊!我记得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朝我竖过一次大拇指,这是第二次。在我还没有从刚才的刺激和兴奋中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又出现的一个人彻底让我和五叔崩溃了!
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和五叔正准备去追那个墨齿的时候,一个人从黑暗中走进已经打开所有灯光的停尸间,这人戴着一顶旅行帽,下身一条牛仔裤凸显出绝好的身材,上身一件短袖T恤。“你来干什么?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吃惊地问。“我夜里两点下的火车到渭南,然后打车到的你们县。期间买了一瓶水,上了一次厕所。然后去了你们家,你妈妈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没有进门直接奔这儿了。”郑雨说得很随意,似乎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危险和意外,这种说话的口气和我们刚才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在这儿?”我还是疑惑不解。“我进医院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疯狂地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停尸间里面有鬼!’。我看地上有血迹,顺着血迹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见到了你们。”她仍然满不在乎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五叔同时感到震惊!怎么一转眼的工夫那个怪物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地上原本发出恶臭的黏液竟然变成了血迹!郑雨吃惊地盯着我的脸:“你的脸上怎么那么多血?”刚才明明溅在我脸上的黏液,自然也就变成了血迹。
我和五叔顾不得问她来渭南干什么,也顾不上招呼,循着血迹追了出去,郑雨不请自来,也加入到追踪的行列。我们循着血迹,一直往南追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南山上了。血迹沿着山谷一路延续,在一个足球场大小面积的小型水库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水库里面有血,肯定是涉水了。想办法绕过水库,看看那边有没有血迹。”五叔吩咐道,我立即在山谷两侧找到了一条小路。这条路是当地村民进山放羊时候踩出来的,对于习惯于走平路的人来说是很难走的。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往前摸,几次差点摔下去。一路上我不断盯着周围的痕迹,看看那东西有没有上山,如果这东西上了山,就更不好走了。我终于绕过了水库,在对岸纤细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迹,除了露水,什么都没有。于是我朝对岸摆摆手,五叔和郑雨这才沿着我刚才的小路往我的方向移动。
三个人终于汇合。“怎么办?”我问五叔,“回去拿家伙,准备下水。我回去,你和郑雨在这儿守着,不要暴露,知道吗?”五叔吩咐完就离开了,我和郑雨在水库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郑雨对此很兴奋,她很巧妙地躲起来,密切地关注着水库的水面,倒是很有点专业的样子。
中午的时候,除了几个放羊的孩子从这里经过以外,没有任何情况发生,我和郑雨却又累又渴,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五叔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阳光很刺眼,将我们周围的土地烤得火热,加上湖面升腾起来的水汽,我们所在的地方又闷又热,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整个水库平面非常安静,只有偶尔的风吹起,才能看见一点点鱼鳞似的水纹。
酷暑难耐,就在我决定要出去到周围村子里买点饮料面包的时候,水面方向一声传来特大的响动!我和郑雨正在商量谁去买东西的问题,这时候立即将目光投向了水面,只见那水面上腾起一大片水花,好像烧开了水的样子。一会儿工夫,一具女尸就浮上来了。我们呆在原地,一点儿都不敢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那尸体仍然在水面上浮着,而水面也恢复平静很久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给五叔打了电话。五叔只说了一句“马上就到”就立刻挂断了。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候五叔的到来。“唉!应该跟他说带点儿吃的和喝的,咱们受了半天罪,连个提要求的机会都不给。”我发着牢骚。
“早就给你带上了。放心吧!”五叔的声音。不会吧?就是飞也没有这么快呀?我大惑不解,眼睛却盯着郑雨,郑雨目瞪口呆,显然她也听到了,可是我们确实没有看到五叔的身影。我们正纳闷的时候,一股强风吹过,我们两人双双落入水里,同时失去一切知觉。
等着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囚禁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开口在上方,我们被关在很深的底下。我看见周围有绿莹莹的光点在晃动,等我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绿光,而是我昨天晚上见过的那种不知名生物的眼睛!我下意识地去摸枪,可是枪已经不见了。这个地窖里这种生物还不少,而且个个对我表现出不怀好意来。
我拼命使自己清醒起来,寻找郑雨的踪迹,可是哪儿还有她的影子!这下坏了!这丫头昨天晚上刚刚下火车就跟我们东奔西跑,到现在连一滴水都没喝更别说吃饭了。现在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她父亲交代呀!现在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没有弄清楚,我们怎么进来的就更不清楚了,只好等等再说。
一会儿,那门开了,一个人喊了一嗓子:“吃饭了!”随后倒进来很多死鱼,给我恶心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那伙儿东西却一拥而上,瞬间就把那些臭鱼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没剩下。一时间整个地窖里面一片臭鱼的腥臭味,恶心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五叔,你在哪里?快来救我们呀!”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虽然平时并不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不苟言笑,还买一辆那样的破车,而且很老土,但是在需要的时候还是很希望见到他的。我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加上这群东西刚刚吃过臭鱼,打嗝的,放屁的,地窖里的味道实在难以容忍受,我瞬间便觉得头晕眼花,一会儿工夫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头床上,手脚被固定在四个角上。我转眼一看,郑雨也同样控制在另一块石头上,她还没有醒,但是单从外表上看,看不见受伤的痕迹。这时候,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出现了——医院的院长林国强!这个当时我们都没有太留意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为什么在这儿?“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是吗?唉!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这样做的。”院长对我开口说话了,“警察同志,我看您还是不要参与这个事情了。不过你也没什么机会了,因为一会儿你就该上路了。”他说到这里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听到那句“警察同志”我心里就踏实了,我觉得毕竟我还在人间,还在这个社会中,没有完全脱离,眼前的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一群犯罪分子的阴谋而已。
“我的医术是全省公认的最好的,是不是?”他问我,我点点头。“这就对了。”他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可是没有地窖里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什么都不是,你懂吗?”我摇摇头,因为我的嘴很难受,根本无法张开,自然无法说话。“你肯定不懂,这种秘方只有我家有!我们祖传的!谁都不知道,只有我们有!哈哈……”他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大笑,不!我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为什么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偏偏娶了一个长得那么丑的女人做老婆,还不是因为他爸是卫生局长?能给我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可是这女人还不要脸,长得那么丑还要出去跟别的男人鬼混,我还得忍着,明知道有这事儿还不能说,更不能发作。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窝囊的男人吗?没有了!我是世界上最窝囊的男人!”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可是我有情人!我的情人你知道是谁吗?是小奇。小奇你认识吗?她嫁给我弟弟了!我弟弟是个傻子!傻子!哈哈哈!”他就这样疯疯癫癫地在我们面前一边说话一边表演,我虽然没有听明白,但是多少知道了个大概。
这个空间原来是一个侵华日军留下的秘密基地,后来成为传说中的怪兽——觜阌的巢穴。觜阌是一种两脚直立的怪兽,以腐烂的尸体为食,特别喜欢尸体的头部,更喜好吸食尸体的脑髓,这在古代传说中有一定的记载。觜阌只要吸收一百个以上人的脑髓,就能够和人一样具有短时间的思维能力和记忆能力。
“费什么话呢?赶紧动手!”一个丑女人发话了!我看了一眼这个老女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如果说她承认自己是世界上最丑的人类,我想没有人不赞成。这女人见我看了她一眼,对我注意起来了:“这后生长得倒不赖,归我了!”我当时立即崩溃,只希望五叔赶紧过来救我们,要不然以后举惨了!
那女人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已经做好自绝于于天下的准备了,可是突然之间想起舌头底下压着的一小块蜂巢,突然来了精神,也不管当时嘴巴有多么麻木,使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咀嚼几下,吞进肚子。这之后我有两个显著的变化,第一,我嘴上的麻木和身体上的一切不适都结除了,包括饥饿和口渴;第二,束缚我的绳子自然解开,我在那女人来到我身边之前恢复了自由。当然还有一个后续的效果就是让这些怪物当场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我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摆脱他们的控制。
我飞快地拿出手枪,对着那丑女人就是一通乱打,岂料那女人对自己受伤的身体理都不理,在稍微吃惊之后,加紧了对我的追捕。其余几个觜阌也开始对我形成合围之势。我守在郑雨旁边,一边举着枪,一边拼命摇着她,希望她尽快醒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怕我手中的武器,毫无顾忌的勇往直前。我在手枪子弹打完之后,再次面临被俘虏的窘境。
就在这时,头顶一声巨响,“轰”的一声,整个水底都感觉到剧烈的摇晃,所有人和怪物都差点摔倒,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我怀疑是不法分子在炸鱼。而那老女人却让几个觜阌上去看情况。等了很长时间,那几个东西仍然没有回来。而那爆炸声却此起彼伏。一会儿工夫,整个洞底开始漏水,眼看就要全部被淹没,我趁着众人逃命之际,立即解开了被绑在石块上的郑雨,准备抱着仍然昏迷的她开始撤离。
正在我抱着昏迷的郑雨准备跟着他们离开的时候,丑女人挡在我的面前:“把这女人扔掉就让你走,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而且,只要是比我漂亮的女人都得死!”我靠,那世界上岂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了,那人类还不灭绝了?
正在我和丑女人对峙的时候,那丑女人的脑袋被重物狠狠地击了一下,她立即头痛难忍,在地上打滚,眨眼工夫就变回原样,晕倒在地上了。而那些有了人类记忆的觜阌却一拥而上,抢食丑女人的尸体,不一会儿,那些觜阌就痛苦流涕,不顾一切地往地窖里面跑。我们转身才看清打倒丑女人的原来是林院长,我顾不得想原因,赶紧跟着他从这摇摇欲坠的水底仓库逃了出去。
等我们从水库的另一侧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五叔带着我的那些同事们正守在水库旁边,水库的闸门也已经打开,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能看到水里所有的一切了。在黑暗中呆的久了,我的视力一度不能适应。而郑雨这时刚刚醒来。看到大家都在忙,他疑惑地看着周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你睡着了而已。”不对,我记得我掉水里了。她仍然努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这时候,水库里的水已经渐渐流尽,露出了水底的泥沙、酒瓶等物件。五叔一声令下,一辆推土机下了水库,将那堆泥沙堆到一边,这才露出水泥打造的水底。“就在下面,下面还有一层。”林院长对五叔说。于是,一辆吊着巨大铁棒的吊车开始对这水泥层进行拆解。一下,两下……一会儿工夫,这水泥地板已经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去了。众人这才看清这秘密仓库里面的全部情景。
几个壮汉下去之后,抓上来十六个觜阌兽,这些东西在阳光下只能躺倒,懒洋洋地不能动。虽然他们暂时有了人类的思维能力和记忆,一旦消化完毕,就又恢复了兽类的本性。还有一部分人,这些有的是被抓进去的,也有寻死不成被抓的,一共也是十六个。
而其中一个觜阌对着林国强喊到:“我跟你没完!下辈子咱们再见!”分明是那丑女的声音。林院长听完之后就晕过去了。五叔只好拿蜂巢把他救醒,道:“这也只能暂时控制你晚上的蜕变,要是想完全解决,还必须另想办法。”众人正在讨论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更大的人行动物从大洞口里奔跑而出,转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了。这时候,枪响了!那东西慢慢滚落下来,直接砸到水底的水泥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众人一看,这东西大得出奇,身高足有五六米,满身长毛,体型庞大,就像一个巨大的猩猩。不用问,开枪的肯定是我们队神枪手“歪把刘”。
这个大家伙是觜阌的总头目,却并不是真正的觜阌,而是一个人!据知道里面内情的人交代,当年日本投降之后,他只身来到这里,因为没有谋生技能,又当了很长时间汉奸,对生活心灰意冷,就跳到水里寻死,没想到被一群怪东西抓了。在水底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他杀掉几个觜阌然后吃肉,慢慢就变得跟这些东西一样的模样了,而且也喜欢吃人脑髓。他把怪物们关在地窖里面,每天用一些腐鱼喂养,并利用他们抓来更多的人为他服务,找寻更多的脑髓,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这怪物被束缚在一根巨大的山柱上面,那怪物发狂般挣扎,可是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体力折腾得差不多了,这才安静下来。
“你体内那些注射进去的觜阌的病毒怎么办?”五叔问,林院长说:“没有事,我回去分析一下你蜂巢的成份,如果咱们能自己造出来,就好办了。”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们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
后来我们从五叔那儿得知,林国强当年在医学院毕业之后找不到好的工作,据说他医术精湛,在学校医院实习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将断掉的手指好好地完整地起来,不仅能完全恢复原来的功能,连指甲的生长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林国强当年之所以没有选择留在学校所在地是因为家里父母年老体弱,一个弟弟还是弱智。所以他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选择了留在这个小县城,留在父母身边。
为了解决工作问题,他找了每个相关部门的人说话,都没有用,医院说必须见识一下他的手艺才信。可是,断了指头的人哪儿能那么多呢?再说了没就算有也不一定来这个医院呀。可巧的是,当天晚上医院就来了一个指头被切断的老人,林国强一看,差点儿跪下,那人正是他父亲,而且他也知道,这一定是父亲自己砍断的手指头。林国强拿出平生所学,将这根指头接了回去,手术比较成功,但是由于父亲年迈体弱,在手指头还没长好的时候就因为一次小感染去世了。林国强悲痛欲绝,不仅没有了工作,还连累的父亲也丢了性命。
他痛恨命运的不公。可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医院又传来消息,说是又有一个伤者手指头断掉了,让他迅速做准备。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即跪下磕头。他认为父亲即使在天堂仍然放心不下他,保佑他。所以他不能放弃。他赶紧准备了一下就进入手术室。手术当然很成功,这种手术不知道做了多少例了。不久之后医院院长见到了他:“小伙子,你的工作没问题了。但是还有一点小麻烦。”听到这里,林国强已经快要崩溃了,为了这个连鸡肋都不如的工作,不仅父亲没有了性命,就在已经万事具备的时候还要横生枝节!
不料,院长告诉他:“你前两天那个手术对象是卫生局局长的千金,她看上你了,你小子有福了。局长说了,只要你答应结婚,你的工作简直就是小儿科。”说完,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林国强明显感到院长那意味深长地笑容里有着更为复杂的内容,但是他知道,没有工作,母亲和弟弟的生活就没有着落,他知道一切都在他一句话。这卫生局局长的女儿是当地出了名的女夜叉,这还不算,这女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鼻子下面的胡子比一般小后生的还要猛,据说是什么分泌过盛导致的。这女人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而且脾气特别大,已经三十多了,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相比之下这林国强长得相当秀气。娶了这样的老婆,别人怎么看他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了。林国强当然不甘心,其母亲也很郁闷,儿媳妇不能生育不说,而且简直就是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林国强为了远离她,经常在单位加班,甚至住在单位。可是这女人不仅大喊大叫,还把他的办公室给砸了,弄得林国强灰头土脸,在整个医院抬不起头来。不过他岳父倒还有点良心,慢慢地把他安排到医院领导的位子上了。
可是那母夜叉不甘寂寞,长成那个样子还要搞外遇。她有的是钱,在外面找一群烂仔在家里乱搞,连岳父岳母都看不下去。这女人甚至让人殴打父母,幸亏林国强及时赶到,要不然肯定酿成大祸。
林国强的老婆不能生育,林家母亲和亲家一商量,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坚决不能离婚,所以只好以给二儿子结婚为名,又为林国强找了一个老婆。这女孩子长得漂亮,也明白事理。把三位老人伺候得很周到,可是,这个姑娘在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突然失踪了。最后被人告知是那母夜叉把人绑架了,要林国强回到他身边,永远不离开她才肯放人。林国强赶紧报警,可是等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母夜叉手下的一群烂仔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那时候严打,这一伙人包括母夜叉在内都被判了重刑。但是这个被绑架的女人从此成为一个神经病。林国强的母亲经历这场变故之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其岳父母也感到无脸见人,搬到几百里以外的老家度晚年去了。林国强只好和这个唯一健全的女儿相依为命。他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照顾已经弱智的弟弟和患上神经病的弟媳妇。
就在前几个月,他突然接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前妻写来的,前妻告诉他,她要让他不得好死!这句话让林国强感到非常害怕,女儿已经十五岁了,开朗活泼,这是他唯一欣慰的,也是唯一牵挂的。如果那女人要报复的话,希望不要伤害他的女儿。他是这样盼望的,可那女人偏偏选中他的女儿林静作为报复对象。尽管他很小心,却百密一疏,女儿被那女人掳走之后不久被送了回来,但是一直昏迷不醒。与女儿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条:想要你女儿的命,来小水库底。
林国强来到这个小水库边上,跳入水底。并被一只奇怪的生物抓住,被送到这个水底下面的空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前妻也在这里,而且从情形看,这女人在里面还颇有实力。她冷冷地对林国强说:“老公,十几年不见,你还好吗?”紧接着她放声大笑,这笑声简直比地狱的恶鬼的笑声好要可怕。她手里拿着一个瓶子,里面一个人脑泡在液体里面,她对林国强说:“老公,这时你女儿的大脑。你想要的话就必须按我们说的办,要不然,我们这里的嘉宾很快就会把这东西当作食物的。”当时的情景,也不由他不答应。
觜阌的巢穴,在一个月圆之夜,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在这里开始:一个觜阌被割掉头颅,那腐臭的黏液注射到林国强的体内,一会儿工夫,他的皮肤变得粗糙,牙齿变得乌黑发亮,就像我第一次在停尸间见到的一样。而主持这个仪式的林国强的前妻早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不过她本身就长得丑,这般怪模样只是不同而已,并没有变丑了或者变漂亮这样的效果,仅仅是由一张丑陋的脸变成了另一张。从此以后,每到晚上,林国强就会变成这样一个怪模样,而且整个人心理最阴暗的东西会全部暴露出来,与白天正常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他无论天气多热,都喜欢呆在阳光底下,一到阴暗的地方就全身不舒服,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变异。
这女人确实不简单,从监狱里面出来之后天天和一群人赌钱,最后输到家里所有剩余的东西都没有了,包括其父母的所有家当。也难怪,这种除了享受生活什么都不会的丑陋女人一旦失去了依靠,是没有任何办法挣钱的。
在一个晚上,这女人又输了精光,她一边感叹自己的手气太烂,一边想办法要找到一笔钱。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有人跟着她。这让她有些兴奋,因为像她这样的女人,照片贴门上可以避邪、贴床头可以避孕的货色,被人跟踪可是平生第一次。
她甚至有意放慢脚步或者干脆停下来等一下那个跟踪者,担心他们跟丢了。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被抓到了水库底下,并且成为这里的一员。她要做的就是着急一帮男女赌博,然后用计将他们迷倒,钱自然归她,其余的工作组织会派人去把这些人抓到水底处置,多数被吸掉脑髓,小部分留作利用。
随着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这个女人的复仇计划也开始正式提到议事日程。林国强成为这里的一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他每天能够为这些人提供足够的尸体的脑髓,降低了很多风险。于是夫妻二人轮流去停尸间吸食脑髓,回来之后分给这些怪兽和那个首领。
“所以我们在的那天晚上去停尸间吸食脑髓的是林院长的丑婆娘了?”郑雨问五叔,五叔回答:“你撞见了她,你不觉得她丑么?”郑雨撅了撅嘴,不置可否。
“可是林院长在水底的时候明明已经变异了,可是为什么仍然要救我们呢?要么他没有变异?我没看见他的变异,可是他明明要杀我们。”我仍然大惑不解。
“那天我回来取东西的时候遇到了林院长,我问他知不知道这个水库,他当时很吃惊。我就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而且这种感觉从我一开始见到他就有。后来在我的劝说下,也是他良心未泯,这才说出了水底的情况。我立即组织人员去和你们汇合,到了跟前却发现你们被一股力量打到了水底。我当时就准备下水救你们,可是被他拦住了,他说熟悉情况,而且整个事件因他而起,就由他下去作为内应,顺便保护你们的安全。考虑到水下环境的黯淡,为防止他蜕变丧失心智,我给他服了一块蜂巢。我并不敢肯定一定有用,当时也想着赌一把。之后把他送下水了。就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林院长给我们发的信号,我们才开始炸水。”
“哦,对了。林院长的女儿怎么样了?”郑雨突然想起来。“没事,只是服用了一种常见的精神类药品,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个时候,魏宏章来访,他一进门就对我们说:“后生仔,你们中了蝶妖的符咒?”我和五叔一阵吃惊,老头说:“我有一个方子,很有效。但是不能除根,你们要想完全解除符咒,只有自己去找法子。”我和五叔,燃起的一丝希望又一次熄灭了,但是随着蜂巢被用完,这个方子也确实能顶一阵子了。魏宏章老先生不会为中医高手,一会儿工夫就写好了,我和五叔拿来一看,立刻傻了眼。上面写道:“地窝子蜂蜂巢可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