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养生姚树锦中医世家经验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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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代兴华享誉一方

三代传人姚兴华(1899~1967)系福年老先生之孙,占铭之子,字立业,晚号兴翁,是三代医家中的惟一传人。

二代中占魁早亡,占铭中年而去,占富、占贵亦有所长,均为兴华父辈。三代兴华的出生,老先生们皆甚喜。其幼年聪颖好学,在学堂每诵经史,多受嘉奖,因此老先生对其孙格外青睐。幼时即令习诵中医学启蒙读物,如:《汤头歌》、《药性赋》、《伤寒论真方歌括》,《内经知要》等;青年时即令其攻读《内经》、《难经》、《伤寒》、《金匮》、《温病》等典籍,经前辈指点辄悟,嗣后广泛浏览历代名家著述,又陪祖父侍医十余载,耳濡目染,朝夕熏陶。执业前其祖父又将积六十余年之经验总结《太和医室秘录》真谛传授之,成为尔后行医之准绳。此时的“太和医室”是老先生在世之鼎盛时期,规模之大,人员之众,医技之深,使兴华先生得天独厚,尽得真传,为日后行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行医后在家乡“太和医室”应诊。初出茅庐,先生即呈超凡脱俗之才,屡屡治愈难顽,挽救重危病人,数年后便名噪乡里,求医者络绎不绝,甚至安阳、郑州、开封等地之患者慕名而至。众云:兴华先生体态魁伟,有当年祖父之风范,并传扬少先生之德术超出了父辈占富公。

30年代某日,兴华之姐丈司清泉(原国民党上层人物,常驻北京),因其父急病电告返里,该司即在北京重金延聘当时全国之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先生,回故里为父诊治,兴华先生也莅往陪诊。朝夕互论病况,切磋医道,甚为默契,后结为至交。施返京后,两人经常书信往来,介绍弟子、推荐医案与学术刊物,促进了对当时医界的了解与交流。数年后,河南省省长陈某之夫人病重,以达数月未起,延请豫中众多名医未能奏效。后慕名邀兴华先生至省府开封,经他调治,未出一月判若两人。事后省长曾许之曰:中原颇多肥腴之县,可任县长乎?他未诺,功名利禄不系萦怀。

中年兴华先生行医至豫北,抗战时期来陕定居西安。他谨守祖训,轻名利而重医德,曾多次与西安同仁组织施医诊所,轮流向平民百姓义诊被传为佳话,因此被推为西安市中医师公会理事。西安解放后,兴华先生便积极的组织联合诊所,1955年任西安市双仁府联合诊所所长,后扩大为联合医院公推为院长(未到任即被政府聘用)。1958年受市政府之聘,出任西安市第二医院中医科主任,1959年被陕西省中医研究所聘请为特约研究员。曾当选为西安市中医学会内科主任委员,是享誉一方之名医。

姚兴华先生晚年,承蒙党和政府的关怀照顾,物质生活条件颇佳,宽敞私宅装有电话,配有专车,享有高干待遇。他工作努力,积极上进,从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兴华先生满腔热忱报效祖国,其事迹被当时的《陕西日报》、《西安日报》、《健康报》和省市广播电台广泛报道。60年代还多次被政府邀请参加“五一”、“十一”庆典登观礼台之活动。其学术成就和论文也被当时的《陕西医药》、《西安卫生通讯》及《上海中医药杂志》等刊物刊载。

为了培养高级西学中人才,他先后收西安市第二医院内科主任王益敏及张鸣翔为徒,签订了师徒合同,《西安日报》撰稿报道,并刊发合影;还在门诊培养了多名中医徒弟,制定协议处方以利后学。支持三子姚树锦参与中医教学工作,并带好每期学徒班和临床实习生及各级进修医师。为在有生之年多带徒弟,还破例收了二名关门徒弟:王凤楼和宋培林。当年他每天半日工作,半日带徒传授,还应邀下基层到厂矿部队义诊,如西藏办事处,342部队(工程兵学院)、农械厂、三府湾、十里铺村等。所到之处备受欢迎,其医术高尚、妙手回春之词不绝于耳。

姚兴华先生在数十年的临床工作中,勤于探索,勇于实践,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学术见解,治病善从脏腑以辨阴阳表里、虚实寒热,治内伤善补阴精,治外感注重阳气,治腑证以通为用,治脏病以补为法,每以调气血,促升降,以轻取胜为法则,充实和完善了《太和医室秘录》。晚年他勤于耕耘、努力写作,补遗校正了《太和医室内妇儿科秘录》,整理撰写了《姚兴华医案》等著作,时陕西出版社已纳入出版计划,因老人于1967年作古,其书稿散佚,终未刊行,实感惋惜。

姚兴华先生生前自撰对联一幅:“立言立功裕后立德最好,业儒业商济众业医为先”,中嵌“立业”两个大字,挂于堂屋,激励自己,诲育儿孙。姚兴华先生之临床经验,由姚树锦整理,载于《陕西省名老中医经验荟萃》第一辑,转录如下,以飨读者。

姚兴华先生临床经验丰富,治内伤善补阴精,治外感注重阳气,治腑证以通为用,治脏病以补为法,每以调气血,促升降,以轻取胜为法则。我们在此重点记述其治虚损、用经方、调气机等方面的经验体会。

1.继家传,治虚损,善补阴精身处世医之家,耳濡目染,朝夕熏陶,幼时即习诵祖国医学启蒙读物;青年时攻读《内》、《难》、《伤寒》、《金匮》、《温病》等典籍,经前辈指点辄悟;嗣后广泛浏览名家著述,行医前又由曾祖父亲授《太和医室秘录》真谛。《秘录》系曾祖父积六十余年之经验总结,传之于晚辈,为尔后行医之准绳。《秘录》内容颇广,涉及疾病百余种,所论主要为内、妇、儿科等临床经验。其治疗总则是:男子注重益气补肾,女子注重养血疏肝,小儿注重消导健脾,老人注重平补阴阳。总以宣畅气机,促进升降,使阴平阳秘,五脏安和为度。并告诫:“汗防伤,下防竭,温防燥,寒防凝,消防过,补防滞,腑宜通,脏宜补,应各适其度。对表里上下、寒热虚实,皆固周全。”所用方剂,轻灵平淡,稳妥安全。此实为姚翁早期的医疗实践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夫虚损一证,皆由禀赋怯弱,七情乖常,饮食失节,劳逸失当,酒色过度,或病后失调,乃至体内气血虚损。经云:“精气夺则虚”,精气内夺则积虚成损,痨瘵乃精气虚惫之极也。姚翁本“痨瘵主于阴虚”之说,认为内因是致病的关键,临床时尤以补虚培元为重点。曾屡用以祖传蛤蚧散(大蛤蚧1对,冬虫夏草30g,紫河车1具,鱼鳔珠15g,共四味)为主而加减化裁的方剂,治愈了很多患者。

王某,男,39岁。1957年3月5日初诊。自诉咳嗽胸痛,气短而喘,咯痰带血,近日加重。八年前患肺结核,经常反复发作,今年自立春以来日渐加重。年前分别赴兰州陆军医院和上海同济医院拍片复查:右侧第一、二肋间仍有2cm×3cm明显空洞。痰结核菌培养( ),诊断为慢性纤维性空洞型肺结核。患者现咳嗽频频,胸痛隐隐,喘息气弱,倦怠无力,食减纳呆,语声低微,睡眠不安,夜晚盗汗,形体羸瘦,面色不华,痰血混见,舌质淡、苔白腻,脉象沉细无力,肌肤欠温。证属精伤气耗。治宜补肺益气,滋肾增精,健脾胃,开化源。方用蛤蚧散加味:大蛤蚧1对,冬虫夏草30g,紫河车1具,鱼鳔珠15g,吉林参10g,生山药30g,川贝母30g,广橘络15g,阿胶15g,鸡内金30g。以上诸药共碾细面装瓶,每服3g,1日2次开水冲服。并嘱其调精神,慎起居,远房事。

月余后复诊:自述服药后日见好转,精神已增,眠安食馨,惟劳累后仍气短而喘。望其面色已红润,形体渐丰,拟原方再进一料。

三诊:药后诸证悉愈,经某医院拍片复查空洞已闭合。但邪虽去,正复非指日可待,故再拟补益脾胃之剂,以善其后。年余后随访,体健如常。

姚氏祖传“蛤蚧散”,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医祖姚福年曾引述一段传闻说:古代武士角斗时,若口含蛤蚧尾,即气不发喘,面不改色,有胜人之感。此说虽未免夸大,然施之临床,确有功效。姚福年当年应用该方时,惟给病家成品药物,处方则秘而不宣。蛤蚧实系珍品,产于两广、云贵,属两栖类,药用雌雄一对,剪去头足(因有小毒),酥炙,碾面备用。其药力在尾,应妥善保护(常用红绸裹护)。其味咸性温,入肺肾两经,有补肺肾、益精气之功。蛤蚧散中,除蛤蚧外,冬虫夏草甘温入肺肾、有益肺肾、补精髓之功,专治虚劳咳嗽痰血等症;紫河车(即胎盘)乃血肉有情之品,功在大补气血,善治劳损羸瘦,喘咳汗出,潮热骨蒸等证,明·李念莪谓:“主虚损劳极;”鱼鳔珠乃鱼鳔所炮制,益气补肺作用颇为理想。四味成方,共奏补肾益精气之效。

该方加减变化可治多种虚劳证,皆有显效。如妇人血枯经闭(干血劳)以蛤蚧散合四物汤加减;男子精冷(男性不育)以蛤蚧散合五子衍宗汤加减;心肾不交(神经衰弱)以蛤蚧散合孔圣枕中丹加减;病后失调以蛤蚧散合四君子汤加减等。

夫眩晕一证,亦为内伤虚损证,多由长期精神紧张,或情志太过,郁而化火,耗伤肝肾之阴,致使肝阳上亢;或由禀赋不足而劳伤过度,导致肾精亏损,因而髓海失充等发生眩晕。

历代医籍论述本病发生之原因颇多,早在《素问·至真要大论》中就有“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和《灵枢·海论》中“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等说,兴翁极其重视张景岳“无虚不作眩,当以治虚为主”的论点。证之于临床,确系虚者居多,如阴虚则肝风内动,精亏则髓海不充。尤其对东垣认为本病发生的年龄多在40岁以后,此时元气已衰,或由于忧喜忿怒而损伤元气,因而发病的观点,倍加赞赏。故临床治疗,善补阴精,以补肾填精、平肝潜阳、宁心健脾为原则,并根据患者不同特点,分别拟定了天何镇降汤、地首平降汤和三仙速降汤等方剂,用于临床,取得了相当满意的疗效。

天何镇降汤组成:明天麻9g,何首乌30g,生杭芍15g,怀牛膝15g,珍珠母30g,生石决明30g,生铁落9g,生龙齿12g,灵磁石12g,夏枯草9g,枯黄芩12g,龙胆草5g。该方有重镇潜阳、清泻肝胆、补肾摄纳的作用,适用于肝阳上亢之证。

地首平降汤组成:细生地15g,何首乌30g,生杜仲15g,桑寄生15g,潼蒺藜12g,净地龙12g,京赤芍9g,云茯神9g,远志肉9g,炒枣仁15g,草石斛12g,粉丹皮9g。该方有补肝肾、填精髓、宁心安神的作用,适用于肝肾阴亏、虚阳上越之证。

三仙速降汤组成:仙茅6g,仙灵脾12g,威灵仙12g,知母6g,黄柏6g,丹皮6g,当归12g,芥穗炭6g。该方为二仙汤加入威灵仙、丹皮、芥穗炭而成,有养血、温肾、平肝、清热作用,适用于冲任虚损、妇女更年期高血压病。

以上三方加减化裁,可分别用来治疗现代医学之内耳性眩晕、脑动脉硬化、贫血、神经衰弱及某些脑部疾患等,均有较好疗效。天何镇降汤虽治实证,乃本“实则治其标”之意,其治标仍是为了固本,而地首平降汤为治虚、固本,所以两方往往先后可用于同一个病人。

李某,男,56岁。1957年7月7日初诊。患者头晕目眩加重1周。近半年来经数家医院确诊为高血压病,血压266/136kPa(200/140mmHg),屡用“寿比南”等降压药物,疗效不稳,又渐增烦躁不安;近日除眩晕更甚外,又头痛脑胀,心悸失眠,耳鸣若蝉,腰背酸痛,足膝无力,有头重脚轻之感。望其形体虚胖,行动困难,扶杖蹒跚,振振而摇,精神疲惫,容颜暗红,舌质红而不鲜、舌苔薄黄,脉象细弦而数。证属肾亏精髓失养,导致虚阳上浮。治宜补肾填精,平肝潜阳。方用地首平降汤3剂,常规煎服。嘱其饮食清淡,恬静养,善自调摄。

复诊:自述药后情绪尚可自控,眩晕已轻,睡眠安然,诸证皆已见好,再照原方继进2剂。

三诊:连服前方5剂后,自感步履轻松,昨赴医院复查血压已降到173/120kPa(130/90mmHg),今觉头脑已清爽,惟有腰酸困软未尽除,再拟八仙长寿丸长服以善后。

2.学伤寒,用经方,注重阳气20年代末期,兴翁温习医籍经典,又研读了《伤寒论》,将家藏数十家注本予以比较,对六经的原意、条文的精神以及方药的结构领会更深。他注意到仲景以六经论伤寒,三阳病乃邪正俱盛,用汗、下、吐法时,要严防伤正损阳。防传、防变,意在护阳。阳虚正衰,邪传三阴,入阴则阴盛,阴盛则阳衰,此时重在补阳救阳,促使“阳回则生”。人之阳气,《内经》喻之为“若天与日”,景岳谓之为“人之大宝”、“一丸红日”。兴翁对此感受颇深,在临床实践中常注重护阳扶正。他善用经方,并认识到经方不仅是外感热性病之精湛良方,亦是其他杂病之良方。在临床工作中他运用经方自如,例如桂枝汤减甘草加黄芪名黄芪五物汤,治中风偏枯不遂、手足无力症,有明显效果;苓桂术甘汤合真武汤治痰饮、水邪上犯而喘者,其效较好;麻黄连翘赤小豆汤、茵陈蒿汤、栀子柏皮汤三方合用治疗湿热黄疸,上宣下通,气机畅利,使邪有出路;用桃仁承气汤治疗老年性肠梗阻稳妥可靠;用芍药甘草汤大剂量深部保留灌肠,曾协助西医抢救肝昏迷数例,俱见有救阴回阳之效而可望复苏;凡虚性腹胀,用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皆有效;吴茱萸汤加减治疗顽固性头痛,且吴茱萸杀虫之力奇特,常收意外之功;小柴胡汤若在寒热往来之前服用,效果更佳;柴胡龙骨牡蛎汤治癫痫,方中铅丹(有毒)如换用生铁落,则安全有效;麻黄附子细辛汤治疗阳虚外感,加减化裁可治疗麻疹、支气管哮喘、鼻炎等过敏性疾病,有脱敏作用;附子汤本治“少阴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恶寒者”,若合甘麦大枣汤,对起居不慎,汗出当风,腰腿痛久治不愈者,效果颇佳,治坐骨神经痛和腰肌劳损等病,皆有显效;黄连阿胶汤对脑力劳动者颇为适宜,用治神经衰弱,心烦不寐者,最有效验;芍药甘草干姜汤化裁,治疗妇科慢性盆腔炎止带作用极强。

胡某,男,36岁,干部。1964年12月22日初诊。腰背疼痛,难以转侧,逐渐加重已半月。患关节炎已8年,始感肘及膝关节疼痛,后以腰背疼痛为重,转侧不灵,劳累或久坐则痛不可举,影响入睡,头昏肢冷畏寒。诊断为强直性脊椎炎。经用针灸、电疗、封闭等,收效甚微。望其精神倦怠,面色黧黑,形体消瘦,行动迟缓,腰背微曲,移体时痛楚呻吟,饮食尚可,二便正常,舌质淡苔白滑,脉象弦滑而弱。证属下元虚惫,寒湿内盛。治宜补肾壮阳,胜湿通络,缓急止痛。方用附子汤合甘麦大枣汤加味:酒杭芍12g,大野党12g,云茯苓12g,土白术12g,制附片6g,生甘草12g,淮小麦60g,肥大枣6枚,杜仲炭12g,川续断12g,嫩桑枝30g,桂枝尖5g,生薏苡仁15g。常规煎服。

二诊:服上方5剂后,觉疼痛减轻,诸证缓解,惟觉有盗汗。此为阳虚日久,真阴亦亏。拟方调治:鹿角霜12g,金毛狗脊12g,败龟板12g,制鳖甲12g,酒杭芍12g,云茯苓12g,白术12g,制附片45g,炙甘草6g,制乳没各6g。继进5剂后痊愈。

附子汤本治少阴感寒入里邪从寒化之证,甘麦大枣汤治妇人脏躁,二方合用,取其益气温阳,健脾利湿,和血养心润燥,以达温经逐寒,缓急止痛。

1958年某次,兴翁应邀去内科病房会诊,经儿科病房时,忽闻孩童呼痛,声彻四壁,急往视之,见一男孩屈身按腹,辗转于床,头汗如雨,颜面苍白,神色苦楚。问其证由,主管医师谓:“原怀疑蛔虫,但检验无所发现,服驱蛔剂未下虫,诊断不明,外科会诊,意欲剖腹探查,但家长不允。”兴翁切其六脉沉细欲绝,断其为阴寒内盛,格阳于外,须防大汗亡阳虚脱厥逆之变,急宜大剂辛热,以破阴凝,回阳固脱,以防厥变。拟四逆汤加吴茱萸急煎,待冷缓缓灌下。

翌晨往视,儿父欢喜之极,谢语不绝,云药后须臾痛减,半夜泄出蛔虫39条,结团如乱绳,腹痛顿消。患儿正安然用粥,望之展眉微笑,与昨日比,判若两人。

采用四逆汤回阳救逆,加吴茱萸意在散寒止痛,设想到竟有可喜的驱蛔之力。兴翁细思之,忆及《本经》载有吴茱萸根杀三虫之说。甄权亦云:吴茱萸主腹痛杀三虫。后世医家多忽视之,经此一用,足证其效,后每遇脏寒蛔动,证急者以此法救治,皆获良效。比较乌梅丸之治蛔厥,有药简、力专、效宏之优。信哉!学无止境也。

3.调气机,促升降,轻可祛实从兴翁所遗诊籍与读书之眉批小注及笔记中,知其毕生有不少心得体会,以下略举一二:

兴翁谓:“百病皆生于气也,医者必识气,治病才有据,初病伤气血,理应先调气。”因此,四逆散、逍遥散、柴胡疏肝散等方剂兴翁常用于临床。兴翁又谓:“久病若不愈,升降必失序,气血生凝滞,开郁调气机。”所以他常用清代杨栗山《伤寒温病条辨》之升降散,取僵蚕、蝉衣、片姜黄三味,不用大黄,以行气散郁,升清降浊,通利三焦,凡脾胃肝胆病所致升降失序,气滞血瘀,三焦不利者,用之皆效。

兴翁对湿热久稽,三焦弥漫,神昏窍阻,少腹硬满,大便不下者,善用吴鞠通之宣清导浊汤,化湿浊而升清阳。凡湿热病久,脏气虚弱,正不胜邪,湿热郁阻,邪无出路,证见神识朦胧,气色晦滞,肢体倦怠,舌苔厚腻而满,言语混浊,甚至痰声漉漉,气息不利,饮食呆滞,二便不通,脘腹胀满,头重不爽,瞌睡,脉弦滑或兼数者,服之三五剂,确有宣清(升清)导浊(降浊),通调二便的作用。曾以此方治尿毒症,排解毒邪力强,缓解中毒作用明显,而弟子辈仿师意用于临床验证有效。兴翁赞同李东垣阐发脾胃是精气升降之枢纽,但他认为李氏过多强调了升发,诚然可以升促降,然亦可以降促升,升为降用,降为升用,升降相因,气机畅通。兴翁善用升清以降浊,亦喜用清肺或清胃,或二者兼用,使气顺得以下降,降已而升,使清阳因之而上升,或升降兼用,以宣畅气机。

在遣方用药上兴翁认为须从阴阳升降、开合之理。因阴主合,阳主开,阳煦阴升,阴濡阳降,阳以阴为基,无阴则阳去,阴以阳为使,无阳阴便凝。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开少佐以合,合少佐以开,升少佐以降,降少佐以升,欲其升者,须先顾其下,欲其降者,须先顾其上。药物顺脏腑之性者为补,逆脏腑之性者为泻。他还本着人与病,以人为主,正与邪,以正为主的原则处理诊疗工作。认为人以元气为本,元气不伤,虽病甚不死;元气或伤,虽病轻亦亡。还认为伤寒生死,不在病轻重,善保阳气者,病重尤可生;温病决生死,津在便不亡。可见所谓太过与不及,无非邪正虚实而已。虚则补之,实则泻之。泻指祛邪,但谈何容易。当病情错乱,病因复杂,病机不清时如何诊治?古人云:“立规矩易,立巧难也。”兴翁每遇年老、幼婴、孕妇病后正虚而邪盛,仲景所谓难治者,往往于扶正祛邪中,用轻可祛实之法,常收得心应手之效。

许某,女,42岁,1965年3月15日初诊。主诉:小腹坠痛,妊娠已9个月,平素体健,3天前登高晒衣,不慎摔倒,又于当天开箱取物时,箱中所放之一枚麝香,其香扑鼻,至夜即感胎儿寂静不动。次晨就诊于西安某大学附属医院,经妇产科检查,确诊为胎死腹中,建议做剖腹产,因患者惧怕手术,来此求诊。患者胸腹胀满不舒,吸气微促,小腹部重坠且痛,精神紧张,面色红赤,额心两颧色重,舌质边尖稍发青,脉象沉缓微涩。证属胎元受损,血脉阻滞,精气断绝而胎死。治宜扶正通运气血,急速产出为宜,晚则有变证之虞。方用保产无忧方:当归45g,川芎45g,厚朴21g,艾叶炭21g,炙黄芪24g,荆芥穗24g,川贝母3g,菟丝子3g,羌活15g,甘草15g,枳壳18g,杭芍36g。嘱服3剂。

二诊:服药2剂,死胎已下,出血不多,情绪已安,已无痛苦,拟益气养血之剂以善其后。

此胎死一症,因跌扑损伤胎气、淤血阻滞,又麝香乃妊娠所忌,闻之则胎元受损而死。保产无忧方据严苍山《增辑汤头歌续集》载:“此方怀孕七个月即宜予服。七个月服一剂,八个月服二剂,九个月服三剂,十个月亦服三剂,均空腹温服,临盆自无危险了。尚未服而胎动不安,势欲小产及临盆艰难,横生倒产,儿死腹中,命在须臾者,急煎分服,立见转危为安,诚良方也,但产后禁服。人或讥其药轻错杂,制方实寓深意,非可轻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