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太阳伤寒证
郭某,女,24岁,近3年来常有间歇性低热发作。1996年3月,感冒发烧,曾服用感冒冲剂、四环素等药,其后常患扁桃体炎,自觉经常恶寒发热、关节痛,体温374~38℃,血沉25mm/小时,白细胞正常。注射卡那霉素后,热暂退,但始终呈间歇性发作,1998年2月每日发热2次,体温在375℃上下,发热原因未查明。1998年3月来诊,按太阳伤寒证发热论治,两诊热退。
初诊:患者恶寒微热,身无汗,体温374℃,两膝关节疼痛,面色正常,唇淡红,舌质淡红而润,微紫暗,苔黄夹白较腻,脉稍浮紧,此为伤寒表实证,治宜发汗解表,以麻黄汤主之。处方:麻黄10g,桂枝6g,甘草18g,杏仁15g,2剂。
《伤寒论》云:“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此为太阳伤寒之主证。麻黄证,重在发热身疼,无汗而喘。根据我们家传经验,认为凡舌质润滑有津,虽苔淡黄,或薄或厚或腻,均为有寒邪之象,脉浮,病在表,紧则为寒,寒邪外束,身之阳气不得宣散,故令发热。此显非阳明实热,虽发热而不甚。又因邪恋日久,卫气怫郁,治疗不彻,外邪欲解而不解,故发作无时,呈间歇性低热。寒主闭藏,使皮毛闭,故身无汗。营卫阻滞,失正常之卫外机能,故恶寒。寒邪郁于经脉之间,故令骨节疼痛。
此病之初,原为外感风寒之邪,虽迁延三载,但始终缠绵未解,并未传经。初诊时病仍属太阳伤寒表实,麻黄证具,故不拘其日,仍当发汗解表。
复诊:服药后,身觉微汗出,恶寒减,舌紫暗渐退,苔白滑根部微黄,脉细弱微缓,仍有微热,病仍在太阳。运用麻黄汤后,发热恶寒皆减,身汗出,脉弱缓,乃营卫失和之象,治宜调和营卫,拟桂枝汤加味。处方:桂枝10g,白芍10g,炙甘草6g,生姜60g,白薇12g,大枣10枚,上方服3剂,2日来均未再发热,体温367℃,膝关节偶尔有短瞬疼痛,微觉头昏,多梦,舌脉均正常,随访未再发热。
祖国医学认为,发热大约可归纳为外感和内伤两类。在外感热病即伤寒病中,发热为主要见证之一,如太阳病多恶寒发热;阳明病多蒸蒸发热或潮热;少阳病为往来寒热;少阴病发热则有寒化、热化之别,还有兼证及阳气渐复发热之异;厥阴发热主要表现在阴阳胜复过程中,有正胜于邪及阳复太过发热等不同,唯太阴为至阴,所谓“两阴阳合,无热可发”。上述诸发热证,虽性质各不相同,并且不论高热低热,均有一定规律性,皆可按六经辨证施治。
本例患者间歇性低热反复发作,已3年之久,但未传经,这样长的时间,始终属太阳表证,后世《伤寒证》注家,对此认为太阳病传变与否,应凭脉诊。不过,此证虽未犯它经,却在太阳经内变化,所谓表虚表实,常可相互转化,因此,关键在于严格掌握六经及其传变规律。本例辨证由于抓住了太阳病的基本特征,灵活使用麻黄汤和桂枝汤,故使3年缠绵之疾,数日内迎刃而解。
二、少阳寒热证
刘某,女,29岁,农民,系凤翔县唐村乡人,1988年8月27日初诊。患者1周来发热恶寒头痛,全身不舒,经服中西药治疗,效果不佳。现仍发热恶寒,头身疼痛,项强不舒,胁下胀满,口渴咽干,汗微出,手足发热,食纳减,二便如常。舌质淡红,苔薄黄,脉弦缓。此乃太阳、阳明、少阳三阳合病,治从少阳,投以小柴胡汤加减:柴胡12g,黄芩12g,沙参15g,花粉12g,葛根10g,焦三仙各10g,生姜6g,炙甘草6g,2剂,水煎,每日1剂,分2次服。二诊:经服上方2剂后,患者热退寒去,诸症减轻,但仍有轻度头痛,项强。继以上方加白芷10g,桂枝6g,助葛根以升阳解肌,继服2剂诸症消失。
少阳提纲证的归纳,主要依据264条原文之“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和98条原文之“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鞭,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小柴胡汤主之”来概括的。其中,“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等症,被公认为柴胡四大症。凡具上述提纲证的,就可以用小柴胡汤治疗。《伤寒论》101条原文曰:“伤寒四五日,身热恶寒,颈项强,胁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小柴胡汤主之”。本案之症,与该条文论述相符,其中身热、恶寒、头身痛、项强属太阳表证;胁满咽干、纳差属少阳半表半里证;微汗、口渴、手足温属阳明里证。三阳证以少阳为主,治从少阳,故投以小柴胡汤加减和解之,以谋枢机运转,上下宣通,内外畅达,而三阳之邪得解。其所以三阳俱病,治从少阳,是因其邪热迫里伤津而口渴、微汗,故不可更发汗;又因无有形之邪热经实,亦不可下。汗之易伤津化燥而转属阳明;下之里虚而引邪深入。今以柴胡疏少阳郁滞;黄芩清胸腹蕴热;柴芩配伍,以解半表半里之邪;沙参、炙甘草生津温中、扶正祛邪;去半夏、大枣者,一因不呕,二因胁满;加葛根、瓜蒌根者,取其生津止渴;建曲则用以消食开胃。二诊时增入少量桂枝,助葛根解肌升津,濡润经脉而平头痛项强。
《伤寒论》小柴胡汤原载加减有“胸中烦而不呕者,去半夏、人参,若渴,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瓜蒌根四两……。”喻嘉言曾曰:“小柴胡汤当从加减法,不呕而渴者,去半夏加瓜蒌根为是”。今遵其旨,故而获效。
三、阳明腑实证
赵某,男,48岁,陕西省凤翔县红旗化工厂工人,1981年8月26日初诊。患者高热、头痛7日,在某医院诊断为流行性乙型脑炎,除用抗菌、消炎及脱水等药治疗外,连服清热、解毒、养阴等多剂中药,病情未减,反出现壮热,而邀余会诊。证见壮热无汗,以午后为甚,口干渴欲饮,目赤不闭,烦躁不安,神昏谵语,手足妄动,四肢微厥,头痛剧烈,腹胀痞满而硬,痛而拒按,大便6日未解,小便黄赤量少,脉象沉数,舌质深黄,苔老黄,中心黑燥,证属阳明腑实之湿温,表邪未解转属阳明,燥热结于胃肠,浊气上逆所致。治宜峻下燥热结实,以救其阴,方用大承气汤主之。方药组成:大黄30g(后下),芒硝20g(后下),厚朴20g(先煎),枳实15g(先煎),水煎,每日1剂,分2次温服。
二诊,药后腹痛,即泄下黑色燥屎5次,臭气难闻,热势已退,腹满胀痛皆除,神志清楚,头痛减轻大半,乃感口渴乏力,舌苔虽黑,但扪之不燥,脉细数。此乃热极伤阴,津液不足之证,治宜益气生津,清热养阴,方用生脉散加竹叶石膏汤加减:西洋参15g,麦冬15g,五味子6g,石膏30g,竹叶6g,元参15g,黄连6g,生地15g,菖蒲10g,知母10g,甘草6g。连服6剂,阴复邪去而病愈。
本例患者属湿温且午后热盛,大便闭结,腹满胀硬拒按等症状,颇合大承气汤证,且神昏谵语,头痛目赤,烦躁不宁,手足妄动,舌苔老黄而燥等,皆为阳明燥结热盛所致,故治宜峻下,速去实热燥结之腑实,使阳明热结燥气,无以上冲,而头痛自减;浊热被除,心神不受其扰,则谵语、神昏当去;邪热被清,目赤烦躁亦除。盖阳明热邪燥结,上冲巅项,头痛剧烈,其病危在旦夕,故急当一剂峻下,速泄浊热,亦即釜底抽薪之意。下剂始于伤寒,发属于温病,诸如增液承气、白虎承气等皆源于此。论伤寒与温病之治法,殊途甚多,但下法则“寒”、“温”皆同,故蒲辅周曰:“身热无汗,脉沉数有力,乃为里闭表郁之证,虽经清热、解毒、养阴之剂,表邪不解必须下之,下之则里通而表自和。若泥于温病忌下之禁,当下不下,里愈结,表愈闭,热结津伤,造成内闭外脱,说明脑炎治疗并非绝对禁用下法,唯非下证而误下,酿成内陷则属非是。”
四、太阴睑废证
文某,女,6岁,1986年1月20日初诊。家长突然发现患儿眼缝缩小,眯眼斜视,旋即右眼上胞下垂,无力睁开,某医院诊为“重症肌无力(眼肌型)待查”。治疗后虽短暂开大睑裂,但上胞重新下垂。转用中医治疗,初诊见眼睑下垂而肿,视物困难,复视,午后尤重,面色微黄,乏力,舌质润红而暗,苔白灰黄,根部厚浊腻密布,此系脾湿之邪,蕴积已久,表实未解,上窜眼胞所致,证属足太阴睑废,治宜开闭除湿,仿仲景甘草麻黄汤方意加味。处方:麻黄3g,法半夏12g,甘草6g,3剂,水煎服。
眼睑属脾,脾主肌肉四肢,不仅专司运化水谷之精微,且有传导水湿之功用。患儿面黄乏力,乃脾困之象,更以舌象分析,苔白黄粘腻而湿润,显系表实未解,寒邪久闭;脾湿之邪,蕴积益深,眼胞既属于脾,脾循经足太阴,今水湿阻于经络肌肤不得外泄,而上窜眼胞,以致眼睑肿垂,无力开张,故属足太阴之证。
《金匮要略》云:“里水……,甘草麻黄汤亦主之”。吴谦等按云:里水之“里”字,当是“皮”字,其意乃皮水表实无热者,则当用此发其汗,使水从皮毛而去。今本其意而变通其法:以麻黄之辛温,开诸闭,驱水邪;半夏性燥而去湿,脾胃得之而健;甘草味甘,火土之色,补太阴大有奇功,配麻黄,更有通利寒湿之效。麻黄、半夏、甘草配伍,辛甘化阳,阳盛则湿消;甘草倍麻黄,化湿而不伤元气。上方服3剂后,眼睑稍可活动,原方加桂枝温通经脉,辛以散邪;配杏仁疏理肺窍,入手太阴以利水之上源,再服1剂,患儿眼睑开张稍大,后随证减。
复诊:湿浊内困已有消退之象,惟眼睑变化无进展,改服朱砂散(朱砂、硼砂、绿矾、白矾、神曲、木通、广木香、甘草各10g,共研细末,每次2g,每日2次)配以甘草麻黄汤加减。三诊:舌质淡红,白腻苔大有减退,脾湿渐化,脉络始通,眼睑开合较前自如,拟健脾化湿、理气和中,助其运化之力,继服15剂,眼睑病变恢复良好。
现代医学所谓的重症肌无力,是以横纹肌无力为特征的一种神经肌肉间传递功能障碍的慢性疾病,开始仅为轻度垂睑,重者可发展至呼吸肌瘫痪,进而发生肌无力危象。本例眼肌型重症肌无力,相当于中医之“上胞下垂”,因其难治难愈,又名“睑废”。目为五官之一,“五脏六腑之精气,皆注于目”,十二经脉,亦均与眼部密切联系,睑废虽为局部疾患,多由内脏病变而引起,内服药物则着重于从整体考虑。大体说来,此证可分为先天与后天两大类,先天性患者,往往因发育不全而形成,常发于双眼;后天性多认为由于脾弱气虚,脉络失和等所致,常发于单目。本例属于后者,通常治以补气升阳,多用补中益气汤类,兼有风邪乘虚入络者,则以黄芪丸等加减。
本例睑废,以六经辨证应属太阴证。太阴者,土也,在脏为脾,在气为湿,寒邪侵入太阴与湿相搏,寒湿阻滞经络,精微物质不得上呈,眼睑失养,以致上胞下垂,无力开合,寒湿内困,阴土难以消除,仅用补中升阳举陷之常规方药,不能除其寒湿之邪,故效果不显。法应散寒除湿以祛邪,则脾阳得伸,运化复常,精微物质得以上呈,此才是治病之本。
五、少阴阳衰证
张某,男,57岁。因睡湿炕致病,开始一侧睾丸肿大,坐立行走均疼痛难忍,因未能及时治疗而日益加重。开始仅尿频、睾丸不适,服中药清热利尿剂数剂后得以缓解。其后屡犯屡重,尿急、尿频、尿路灼痛,并常感生殖器冰凉麻木,诊为前列腺炎。尿常规:脓球(+++),白细胞(++),红细胞(+++),症状有增无减,并发展至阳痿,全身疲乏,1997年8月30日中医诊治,按少阴阳衰阴盛证论治。
初诊:恶寒蜷卧,肢体痿软,神靡,头晕,失寐,食欲大减,睾丸坠胀,牵引少腹,常感凉麻疼痛,小便浑浊频数,阳痿,面色萎黄,舌质淡白,全舌白苔密布,根部苔淡黄厚腻,脉象沉微细,此为少阴阳衰,阴寒内盛,法宜补阳温肾,散寒止痛,以四逆汤加桂枝主之,处方:制附片120g(久煎),干姜120g,炙甘草60g,桂枝15g,3剂。服后少腹和睾丸坠胀疼痛减轻,小便色转清,尿频亦好转,余证尚未见明显变化。原方加云苓、白术、附子,干姜减为60g,服6剂,头晕、失眠、恶寒乏力等明显好转,食欲增加,少腹及睾丸坠胀进一步减轻,生殖器凉麻之感较前轻微。
患者自旧病复发以来,迁延3年之久,历经中西医多方治疗,从中医而论,前医大体以清热解毒、利湿通淋、滋水之源、益气活血等法为治,但其效不显,病热有增无减,此为我们提供了借鉴。
此病以六经辨证为纲,可找到一条基本线索,恶寒肢冷、神靡倦卧,为心肾阳衰,不能温煦,正气不足,反为邪困之象;睾丸坠胀,牵引少腹,常感凉麻疼痛,为肾气衰弱,不能温养筋脉,阴寒凝聚,气血阻滞,这表明少阴阳虚寒化之主证已比较突出。少阴寒化之阴寒内盛,属阴属里、属虚属寒,为全身性虚寒证,必然累及患者整体机能及其他脏腑;小便频数为肾气亏耗,固摄失司;小便浑浊为气虚失调,不能制约脂液;阳痿为下元亏损,命门火衰,失其作强;面色黄为寒湿,黄而痿,属脾阳不振,兼黑为寒、为痛;暗而无泽,肾阳虚衰,舌质淡者阳气之败,白者脏腑极寒,脉象沉而无力,里虚甚,微者阳气衰而无力鼓血行,细者阴血不足,脉道不充。综上所述,此案应属少阴寒化,阳衰阴盛证,治疗时须抓住根本,以抑阴扶阳为急务,故坚持补阳温肾、散寒止痛之法,服重剂四逆汤之后,阳气始回,邪正消长而初见疗效。
复诊:恶寒神靡、生殖器凉麻疼痛等症好转,舌质稍现红润,黄白厚腻之苔已减,惟心肾两脏属少阴,而心主血主火,肾为水火同居之脏,内藏真阴真阳之气。患者全身性虚寒证,不仅伤及肾阳,同时累及肾阴,法宜继续温补肾阳,兼顾肾阴,再佐以温中健脾为治,以四逆合理中加减主之,并在温阳之剂中佐以养阴之药,既可温而不燥,又可阴阳相济,菟丝子、冬虫夏草、枸杞三味平补阴阳;党参补肺阴,肺阴充足,则能下滋于肾,是“金生水”之意也。处方:附片60g(先煎),干姜60g,炙甘草15g,沙参30g,白术30g,桂枝10g,冬虫夏草15g,枸杞30g,菟丝子30g,云苓30g,服10剂,诸症好转,多年之头晕,失眠亦均消失,精神大振,最后以壮阳益肾,养心安神之剂配以丸药,巩固疗效。
本例并非四逆证,为什么要用四逆汤,《伤寒论》中的四逆汤为回阳救逆的主方,但根据我们的临床经验,应用不局限于此。除阳虚欲脱、脉微欲绝等典型四逆证以外,还可广泛应用于一切阳虚阴盛诸病证,在这个范围内,诸如阳虚型的痛证、腹泻、高热或低热、久病衰弱、痿证、咳嗽、哮喘、阳痿、遗精等,从伤寒六经辨证来看,大凡三阳病中某些变证,三阴病中之虚寒证,皆可酌情用之。
在临床上如何准确地、灵活地运用四逆汤,关键在于严格掌握阳虚阴盛病证的基本要点,主要包括:舌质淡白、苔润有津、面色晦暗无泽、神疲、恶寒、四肢清冷、口不渴,或渴不思饮,或喜热饮、夜尿多、大便不结,或虽大便难而腹无所苦。
阳虚阴盛患者,初服辛温大热之品,常有心中烦躁,鼻出黑血,喉干,目涩或赤,咳嗽痰多,面目及周身浮肿,或腹痛泄泻,或更加困倦等表现,此并非药误,而是阳药运行,阴去阳升,邪消正长,从阴出阳之佳兆。服药后较好的反应是舌质和面部均出现红润,此时可加少量滋阴之品,以敛收其所复之阳,阳得阴敛,则阳有所依,自然阴阳相济,邪去正安。
六、厥阴寒痹证
刘某,男,60岁。患腰腿关节疼痛已十余年,痛有定处,遇寒痛增,开始右膝关节较重,左腿及腰痛稍轻。1986年以后,冷痛沉重加剧,下肢伸屈不利,1990年来我院门诊,按厥阴证骨痹论治。
初诊:下肢冷,骨痛,麻木,拘挛,沉重,右腿尤甚,伸屈行动困难,须靠拐杖或搀扶方能移步,面黄滞晦黑。舌质暗红偏淡,苔薄白,脉沉细。此为气血皆少,寒湿内搏于骨节所致,属厥阴寒证,治宜养血通络,温经散寒,以当归四逆汤加味为主,处方:当归15g,桂枝10g,白芍10g,细辛6g,甘草3g,通草10g,牛膝10g,木瓜10g,防风10g,紫苏叶10g。上方连服6剂,右腿已能伸屈,开始着力缓缓而行,骨节冷痛,拘挛亦减。厥阴伤寒之外证虽初解,多年痼疾松动,但患者已过花甲,六脉沉细无力,舌质仍淡暗无华,久病衰弱之象益显,治宜继用驱阴护阳,温补脾肾之法,以理中汤加味调理,处方:党参15g,干姜12g,炙甘草15g,白术10g,制附子30g(久煎),肉桂6g,上方服20余剂,从此能自由行动。
通过辨证分析可以看出:此例明显之主证为下肢关节拘挛冷痛,左腿屈伸履步尤艰,参之脉证,诊为痹证,似无疑义。但为什么缠绵多年,几成废足?其病因、病位、病机何在?究竟何经之病?则必须详加辨证。
《素问·痹论》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也”。这里既概括了引起痹证的三种外邪,又表明了三种痹证不同之主证。不仅如此,还根据风寒湿邪侵入之部位,进而分为骨、脉、筋、肉、皮五痹”。痹在于骨则重,在于脉则血凝而不流,在于筋则屈不伸,在于肉则不仁,在于皮则寒。”可见三痹指病因,五痹言病位,并包括症状在内,互相联系而不可分割。虽当五痹邪轻,只伤其形而未伤其气者,可不痛。但本例患者,寒胜邪重,寒为阴邪,侵入人体,阴经受之,客于筋骨肌肉之间,故迫使气血凝滞,遇冷则痛增,面色青黄,苔白,皆属寒主痛,可知寒凝痛痹,乃其主证。
患者自觉右腿发凉,骨重难举,可见寒湿阴邪,已深侵入骨,正如《素问·长刺节论》所谓:“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曰骨痹。”由此可见,本例从病位而论,虽属三痹中之寒痹,但从病位而论,已发展为五痹中之骨痹矣。
患者又一重要症状为冷痛厥逆,下肢尤甚,这种下肢冷逆,以六经而论,一般三阳证中不会发生,应为少阴、厥阴病特征之一,但少阴之寒厥,必伴以全身性之虚寒证,常出现欲寐,恶寒而蜷,吐利清谷,甚者脉不至等。本例下肢冷逆,未见上述主证,当不属少阴寒厥。《伤寒论》云:“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本例下肢冷痛,骨重难举,麻木拘挛,参之舌质暗淡,脉象沉细,实为风寒中于血脉,血为邪伤,则营气阻滞,故病属厥阴寒证。以上说明厥阴风寒中血脉而逆与四逆证不同,故应采用当归四逆汤加味予以治疗。患者初诊服药6剂,厥阴伤寒之外证遂除,血分之邪被逐,营气之阻滞即通,故下肢骨节冷痛拘挛诸症迎刃而解;再进理中汤,培补先后两天,阴消阳长,从阴出阳,因势利导而病获愈。
临床常见之风、寒、湿、热诸痹,《内经》按其病变部位又分为筋、骨、脉、肌、皮五痹。若进而发展至脏腑机能障碍,则更为严重,纵有千变万化,究其原因,不外风寒湿诸邪闭阻之部位不同。总其要,皆不离六经之传变规律,这正是辨认此类不同病变与循经用药之关键所在。
以本例厥阴寒证骨痹而言,其主要脉证亦不外下肢“厥寒、脉细欲绝”。这本来是四逆证,为何仲景反用“当归四逆汤主之”?古今学者,对此颇多争议,因当归四逆汤,实为桂枝汤之变方,即桂枝本方易当归为君,去生姜加细辛、通草组成,故其争论之焦点,在于为何不用姜附。钱璜说:“方名虽曰四逆,而方中并无姜附,不知何以挽回阳气,是以不能无疑也。”柯韵伯甚至认为:“此条证为在里,当是四逆本方加当归,如茯苓四逆之例,若反用桂枝汤攻表,误矣。”罗东逸等注家,又借厥阴主肝之说,对本方委曲顺解,提出“厥阴之脏,相火游行其间,经虽受寒,而脏不即寒”,故虽“见其手足厥冷,脉细欲绝者,不得误认为寒,而用姜附也。”
明·喻嘉言《尚论篇》,对当归四逆汤颇具卓见,他说:“四逆之名多矣。寒甚而厥,四逆汤;里寒外热,通脉四逆汤;热邪传里,四逆散,此用当归四逆汤何故?盖四逆之故不同,有因寒而逆,有因热而逆;此则因风寒中血脉而逆,乃当归为君之所以立也”。清初高学山著《伤寒论尚论辨似》,进而阐明桂枝汤之变法,云:“至其用桂枝之变法,神妙莫测,具有上下九天九地之幻,夫桂枝汤之号召阴阳,其义已见本汤下。乃忽焉加芍药,则使下引内入以畅脾阳;忽焉加芍药,而并加胶饴,则使之内引上托,而建中气;忽焉加当归,增大枣,只以细辛、通草为使,则使之深入肝肾,而为湿之润之之剂。长沙制方之意,可因此而悟其余矣!”看来,这种观点比较符合仲景之意,赵氏五世在数百年的医疗实践中,治愈不少厥阴证,常用当归四逆等厥阴诸方,此仅举一例而已。
§§下篇 医案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