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黛玉一行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后,白衣少年方收回视线,攸地沉下了脸子,廉亲王?哼!是时候赶回京城,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遭遇到的一系列凶险,说给皇阿玛听听,也顺便挽救一下自己那个此时已如“迷途羔羊”的三哥了!
原来这名少年不是别个,正是最受当今雍正帝宠爱的皇四子,宝贝勒爱新觉罗。弘历。
此前因原川陕总督年羹尧犯下九十二条大罪,被雍正帝革职下狱,死在了狱中,川陕大军群龙无首,是以雍正帝下旨令自己素来最为钟爱的儿子弘历“代天出京”,去往川陕大营,一来为的是监督新任的总督岳钟祺接任,二来则是巧妙的欲为自己这个儿子树立威信。
弘历倒也争气,很快便漂漂亮亮的将差事办妥了。然,在回京的途中,他却犯了贪玩儿好耍的小性儿,想着自己好容易才出京一趟,倘不四处游玩一番,明儿待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只怕是难了,于是趁夜晚宿于行宫之时,只带了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方野,乔装偷溜了出去。
一脱离了满屋子随从的视线,兼之终究年纪尚小,主仆二人立时变成脱缰了的野马,今儿个这里,明儿个那里,很快玩儿了个乐不思蜀。
他们却不知道,回京的途中丢了皇阿哥,乃何等大事?消息自然很快便传回了雍正帝的耳朵里,却也传回了那些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于是二人的行藏很快暴露了。只不过先找见他们的,却不是雍正帝派出来的人,而是带着浓浓杀机而来的另一伙子人罢了。
与那伙子杀手交手的直接后果,是他和方野都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所幸二人命不该绝,竟于且战且退中,到得了一处江边。面对身后穷凶恶极的追杀者,主仆二人来不及多想,纵身便跳了进去……然后方有了之后被黛玉及林平所救的经历。
“主子,我已经听从您的吩咐,让贾大人看了那样东西了。”方野攸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弘历的沉思。
他忙回过神来,微微颔了颔首,方将一双利眼扫向垂首站在方野后面,正颤抖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贾雨村,“贾大人,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回四,哦不,回公子,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贾雨村哆嗦得都快要跪到地上去了,却被方野以长剑挑着他的膝盖,勉强维持了一个站立的姿势,以免让他露出了丝毫有关弘历身份的马脚。
“既然你已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本公子可要好生瞧瞧了。”弘历冷哼一声,径自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便冷冷瞪着他,不再言语。
“是,下官明白!”贾雨村应罢,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忽然转头对着门口分两排侍立着的衙役喝道:“来呀,将这个强抢民女,仗势欺人,胡乱伤人的贼子给本官拿下!”
“属下遵命!”就有四个衙役快速走进来,抱拳齐齐应了一声,旋即将已被忽然逆转了的形式惊呆了的薛蟠反手擒住,按住双肩跪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衙役旋即抬头道:“回禀大人,人已擒住,还请大人发落!”虽然不知道大人缘何忽然转了性儿,对一向礼遇有加的薛公子疾言厉色了,好歹他也该让薛公子知道,自己几个不过是领命行事罢了,要清算这笔账,还是找发号施令的人去吧!这名衙役想。
“既然人已擒住,先打他个二十大板,以惩其才刚对本官的不敬之罪罢!”不顾衙役们惊疑的目光,贾雨村暗自叫着苦下了第二道命令。
众衙役不明就里,但仍依令将薛蟠按到了地上,然后便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打了起来。
“哼,太轻!”见众衙役下手明显有所保留,弘历忽然又冷哼了一句。
慌得贾雨村忙喝命那几名衙役,“都没吃饭还是怎么的?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方将手下的板子下得快、狠、准起来。
“哎哟,贾雨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真敢打你薛大爷,看我明儿不扒了你的皮,啊……”直到板子重重击上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傻了吧唧的薛蟠,方回过神来,然后便又开始了鬼哭狼嚎,兼恶毒的咒骂贾雨村。
而被他恶言咒骂着的贾雨村,此时心里同样不好受,他再没有想到,自己今儿竟会遇上他这一辈子都极有可能不会遇上的大人物,惹上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麻烦,他的前途他的官爵他的性命,只怕都要止于今日了!只是不知道,四阿哥会不会真如如他那位贴身侍卫所说的,不会为难于他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四阿哥真的不会为难于他,可是,事后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去平息薛公子及其家族的滔天怒火呢?尤其才刚四阿哥的贴身侍卫还说了,他今儿个不会为难薛蟠,只是想让自己为他打上他一顿,稍稍出口气儿便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忍不住发起寒来,这位四阿哥才小小年纪,竟能眨眼想出此等离间他和薛公子,让他二人从此反目,甚至自相残杀的计谋来,真真好心机好手段啊!
最可怕的是,据说这位四阿哥最得当今圣上恩宠,其本身又文韬武略的,最是可能成为储君,亦即下一任的皇帝,到时候倘若自己还侥幸没死,只怕也活不长久了吧?
他却没有想到,以弘历的身份,以他为官以来的所做所为,任何时候想杀他,都是极容易的,何必又要等到登上大宝呢?!
好容易二十大板打完,薛蟠已是气微力弱,奄奄一息了。说来这也怪不得他,他原就出身大富之家,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惯了,兼之贾雨村在弘历的冷哼下,勒令衙役将板子下得又快又狠,他自然经受不住了。
然,即使是已死了大半个了,薛蟠看向贾雨村的眼光,仍是带着浓浓的愁怨和森然的恨意的,这让被他一直瞪着的贾雨村那本就心寒得了不得的心,更又冷了几分,自己在这应天,只怕是再难以立足了。
“贾大人,才刚本公子恍惚听见他还强抢了民女?”折扇指向薛蟠,弘历终于展露出了自黛玉一行离开后的第一个笑颜,只因一想到贾雨村这个狗官与薛蟠这个恶贼,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展开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啊!
贾雨村一面以衣袖擦着额上的冷汗,一面躬身支吾道:“回……公子,确有此事……”
“既然确有其事,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问着他,让他立即将人交出来?”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旁边的桌子,弘历好以整暇的道。
“是,下官这就去。”
“嫌犯薛蟠,还不快将那被你强抢去的女子的行藏从实招来?”不敢违背弘历的话,贾雨村只好蹲下身子,继续在薛蟠面前充当恶人。
“呸!”兜头啐了他一口,薛蟠气哼哼的费力骂道,“你问大爷我那小妞儿的下落,大爷我就偏不告诉你呢?”
“你……”贾雨村气结,拂袖便立了起来,不想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又接触到了弘历包含着警告和威慑的利眼,无奈,他只得再次蹲下身子,问起薛蟠来,“嫌犯薛蟠,本官再问你,到底将那名女子,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哼,大爷才刚不是说了,偏不告诉你吗?”又是啐了一口,薛蟠干脆偏过了头去,不再瞧他。
这下儿贾雨村亦不由动了真气:若不是你,我还不置于陷入如今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罢了,惹恼你,惹恼你薛家,总比惹恼了四阿哥的好,薛蟠,今儿个你就与我一样,自认倒霉罢!
当下计议定了,贾雨村也不再好言相劝,起身便喝命衙役道,“既然他抵死不说,你们就给本官狠狠的打,一直打到他说为止!”
“是!”衙役们齐齐应罢,便又拉开架势,欲再次行刑。
“慢,慢着,我说就是了……”不待衙役的板子再次打到自己身上,那薛蟠已经哇哇大叫了起来,显然才刚那二十大板,已然彻底将他打怕了。
贾雨村冷笑着叹道,“早该如此了!说吧。”
略略挣扎了一下,想着那女子便是再美貌,到底及不上自己的命重要,薛蟠终于开口说出了那被他强自抢去的姑娘的行藏,“那小妞儿,就被我藏在……这摘星楼的地下酒窖里。”
原来自那日他抢下那女子,却被一个半道杀出来的林平中断后,他便作了继续留在摘星楼,等待侥幸逃脱出去的李子回来自投罗网的决定,是以连日来他也没有回家。
但只他也不敢派人将那被他抢下的女子先送回家去,只因他深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是最看不上此等低贱女子的,除非有他在场对着母亲撒娇卖痴,对着妹妹蜜语甜言,否则这名女子是绝然进不了他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