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贾琏凤姐儿生为小辈儿,不好开口说话儿,只立在一旁,然他们眼底的不满,却是瞎子都能瞧得见的!
贾母早在将自己的体己给抱琴悉数都拿走时,已料下会有这样儿的局面出现了,然真要应对起来,心里仍是叫苦不迭,又想着元春让抱琴带来的话儿,‘万万不能让大老爷与二老爷知道此事儿,不然他们一个惯爱吃几杯酒,性子又直,只怕他一知道,这全京城的人亦知道的;一个又迂腐成性,最是奉行忠君爱国的,果真让他知道,只怕立时便要去面圣举报咱们,因此在未事成之前,一定不能泄露了一星半点让他们知道!’。
说不得强撑着道:“所谓‘体己’,自然该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而非官中大家伙儿所共有的,如今我要与谁,你们都是无权过问的。况好歹我还是这家里辈分儿最高的人,你们眼里可还有没有我这个作母亲作祖母的?就大声儿的在我院里争吵起来,成何体统?趁早都离了我这里罢!”说着便要拂袖进屋。
岂料贾赦与邢夫人夫妇瞧得贾母要进屋,忽然便不约而同冲上前一人拉住了她一只胳膊,口里犹道:“老太太若是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儿,今儿个大伙儿都别想离开这个院子一步!”
那贾母原是要赶紧儿进屋“避难”的,冷不防背后被二人这么重重一拉,一个站立不稳,竟后退了几步,便顺着脚下的几级阶梯,一下子滚了下去,最后还将头重重叩在一旁的花园子沿上,当场便血流不止,晕了过去……
元宵节过后,自腊月起便一直忙个不休的黛玉,终于得以清闲了下来,因每日在家或是同沁灵说笑一回,或是回富察府瞧瞧富察福晋及墨颖,或是待晚间弘历来家后与之看看书下下棋的,倒亦算是为前一段儿的忙碌和劳累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放松。
这一日傍晚,估摸着弘历要自衙门来家了,黛玉便命紫鹃:“命人把热水手巾捧上来,预备过会子王爷来家后洗手。”又命雪雁,“告诉厨房,可以传膳了。”说完便坐到榻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瞧着等候起弘历来家。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犹不见弘历回来。正欲打发小子路上瞧瞧去时,却见沁灵扶着小丫头子进来了,四下里瞧了一圈儿,不见有弘昼的身影儿,方纳罕道:“还以为咱们家那位爷儿又到妹妹家蹭饭来了!”
黛玉听说,好笑道:“自姐姐过门至今,五弟可是再没未经允许,就扔下姐姐一人在家用晚膳的。”一面亦纳罕道,“只是你四哥亦未来家,想是皇阿玛有事儿吩咐他兄弟二人亦未可知。依我说,这会子你也不必家去了,就在这里咱们姐妹说说话儿是正经,只打发个小子到门口侯着,待他们回来后,让五弟亦进来一道用膳罢。”
闻言沁灵只得点头道:“只好这么着了。”说着与黛玉对坐了,说起闲话儿来。
不想二人这一等,就直等到了二更天犹未见兄弟二人回来,二人便有些儿招架不住,欲各自回屋先歇下了。
正吩咐着跟沁灵来的人好生伺候着,又命人取了一盏琉璃绣球灯笼过来,欲让沁灵自己拿着,免得路上跌跤时,就有小丫头子进来道:“回二位福晋,二位爷儿回来了。”
黛玉与沁灵听说,登时睡意全消,因笑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人想睡之时,就回来了,果真是一对儿磨人精。”一面接了出去。
就见满脸阴郁、紧抿薄唇的弘历,与一脸杀气腾腾、像是随时准备着要吃人的弘昼,并排着行了进来,倒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
“这是怎么了?”行至二人面前挽了他们的胳膊,黛玉与沁灵压低声音各自问自家的爷儿道。
却见一贯对爱妻疼宠有加、千依百顺的二人,先后都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扔下爱妻,径自进了屋里去。
当下黛玉沁灵越发狐疑起来,二人敢是中了邪不成?因忙忙亦撵了进去,就见二人只是冷着脸子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儿亦不吃茶,连带一屋子的气压亦低了不少。
沁灵是个急性子,自然受不得这种沉闷,因一进屋子便赶着弘昼问道:“到究怎么了嘛?有什么话儿是不能说出来让我与妹妹知晓的?”
黛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令她先容二人冷静一下儿,又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自己动手沏了一壶雨前的龙井来,与他们一人倒了一钟奉上,方柔声道:“这会子已没有一个外人在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你们就直说罢,或许我与二姐姐可以为你们分分忧呢?”
饮过一盏茶,又闻得爱妻都这般说了,弘历方稍稍缓和了一些儿眼色,但仍不愿意开口说话儿,只拿眼示意让弘昼说。
弘昼收到他的眼神,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方恨声儿道:“昨儿个夜里位于正阳门东街停放十三叔灵柩的贤良寺被人给毁了,若非守灵的护卫们拼死护着,连十三叔的遗体都要被抢走了!据探子来报,是弘皙和贾元春那对儿丧心病狂的狗男女,为了能让皇阿玛急怒攻心,继而再次病倒,方便他们动手,而派人去做的……”
一语未了,弘历已用比冰水浸泡过还要冰冷几分的声音打断了他,“明儿待大局定下来以后,一定要将那对狗男女挫骨扬灰!”
沁灵原就对此事不甚知祥,闻言后只后狐疑着一张俏脸未发一语,倒是黛玉在扑捉到怡亲王的遗体并未受到损害,稍稍放下一些儿心后,便忙又急声儿问道:“那皇阿玛的情绪身体有没有因此事儿而怎么样儿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弘历怕吓坏了黛玉,遂有意收敛了一下儿满脸的戾气,方强自作出一脸的平静向黛玉道:“皇阿玛气得呕了血,所幸太医说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这会子皇额娘正寸步不离的伺候着。”
微微点了一下儿头,黛玉忽然向沁灵道:“不知姐姐可否去厨下瞧着下人们弄几道小菜儿上来,晚膳时咱们都未吃什么东西,这会子饿得我心烧得慌。”
闻言沁灵亦不介意黛玉是有意支开她,反而笑道:“乐意至极,横竖我在这里亦对你们说的话儿有听没有懂的。”说着果真转身蹦跳着去了。
这里黛玉方向弘历弘昼道:“那你们预计下一步怎么样儿呢?”
弘昼见问,先就恶狠狠的道:“还能怎么样儿?自然是明儿一早便点齐人马,冲到理亲王府,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了!”
话音刚落,就见黛玉已蹙起一双黛眉反问:“然后让天下人都说皇阿玛罔顾先皇遗命,妄杀先皇嫡孙,让皇阿玛与十三叔这么多年以来的部署与安排都白费?”
“呃……”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儿,几乎不曾将弘昼当场噎住,半日方赧颜道:“是我欠考虑了。”一面又向弘历道,“怪道今儿个皇阿玛要一再的命我不可轻举妄动呢,敢情儿还有这一层儿顾虑。”
弘历瞪他一眼,道:“你才知道,果真是个猪脑子!”
说得弘昼又气又委屈,却是敢怒不敢言,再看一旁弘历与黛玉都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方自我解嘲道:“罢了,能逗得四哥四嫂开怀一笑,也算是我小功一件儿了。”说着自己亦笑了起来。
笑毕,黛玉方问弘历:“皇阿玛怎么说的?”
“皇阿玛还未发话儿,但只皇额娘吩咐让咱们兄弟将此事处理了便好,免得皇阿玛劳心劳神的,不利于龙体的康复。”弘历答道。
微微颔了一下首,黛玉道:“皇额娘是对的,如今也是时候该你们替皇阿玛分忧了。”说着话锋一转,“只不知你们可想好该怎么做了?”
弘历听说,笑而不答,反问她道:“那依妹妹之见,咱们可该怎么做呢?”
闻言黛玉不由淡淡一笑,道:“分明哥哥心里已有了主意儿,偏还要来考我。罢了,既是哥哥有心考我,少不得我多嘴说一说自己的一点子愚见了。”
说着顿了一顿,方正色继续道:“凭理亲王府的财势,那里有能力长期养着那三千死士?而他们缘何一直迟迟未行动?所忌惮的不过是皇阿玛的威名罢了。尤其如今理亲王府的嫡子又没了,凭他们是谁,亦是不敢轻易打这场他们赢面儿并不算大的仗的,因此他们才会想出冒犯十三叔遗体的愚蠢法子,以期能气倒皇阿玛,让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为皇阿玛龙体有恙之事儿操心,而疏于防范,继而有利于他们的行动。”
“咱们倒不如就与他来个将计就计,明儿便放出消息,说皇阿玛因着贤良寺之事儿而气病了,如今已是卧床不起了。到时理亲王府自然按捺不住,必定会有所行动,咱们再要出兵镇压,可谓是名正言顺,怎么亦不会落人口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