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所有合理和无理的、出于善意和恶意的反对意见,都在这里一一陈述,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只简单地谈一谈那些看上去有些道理,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观点。我将尽可能以简短的方式反驳它们。
在这里我必须明确指出,大部分发出反对之声的人,至今都还没见过这个孩子。通常,一旦他们亲眼看到卡尔并与他交谈之后,都会收回之前他们所说的话。
当卡尔8岁大的时候,他已经是学术界众所周知的人物了。
“他一定体弱多病,”他们说,“与孩子的健康比起来,智力上的早熟简直不算得什么。”
然而,那些熟悉卡尔的杰出人士却以他们的名誉担保,孩子的身体非常健康。
“他到了9岁或10岁的时候就会大病一场,顶多再熬一两年,他就会在十一二岁的时候过早地结束他短暂的生命。”
事实上,卡尔既没有生病,更没有死去。
“毫无疑问,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桌前度过的,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对此,那些熟悉卡尔的人发表公开声明,他比任何一个孩子待在书桌前的时间都要少得多。
“他没有享受过童年时光!”
别的人——不是我——将大声断言,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快乐的孩子了。
“他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太长了!”
然而,事实是当他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我就常常带他出去结交各种社会人士。
“他长大以后一定很严肃。”
至于这一点,最高的权威已经证实,卡尔确实是在该严肃的时候能变得很严肃,但没必要严肃的时候,他会变得很活泼、快乐,甚至很淘气,这一点与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他肯定不喜欢做孩子们的游戏!”
高斯穆斯和其他人可以作证,卡尔非常积极地参与孩子们的各种游戏,常常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他的快乐是有目共睹的。
“他从来不知道如何与其他小朋友相处!”
比起其他小伙伴,认识他的孩子只要和他混熟了,都更愿意跟他一起玩。因为他从来不会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也不会损坏他们的东西,还常常愉快地做出让步。
“他一定会骄傲、自负、任性,看不起自己的伙伴!”
他的小伙伴们早已不再因为卡尔的学识而嫉妒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和亲友喜欢、爱护卡尔,他们也表现得很宽容。因为卡尔实在是很谦逊。只要别人知道得比他多,他就会很谦虚地向别人请教。
他从不炫耀他的学识,也没人认为他会吹嘘自己。
“他只是从书本上学到知识,他将在社会上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做人。”
但无论是在宫廷里还是乡下的小木屋里,无论是在富商的家中还是牧师家里,无论是在上流社会圈里还是普通市民家里,他都很受欢迎。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在他们生活的那个圈子里长大的人。
“到他13或15岁进入青春期以后,就会逐渐消瘦,逐渐衰弱,直到死去!”
所有的这一切并没有发生,相反,他长得非常健壮,朝气蓬勃得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如果他幸存了下来,身体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他的智力仍然会受到影响。因为经过太快太早的开发,他的智力已经发展到尽头了!”事实上,卡尔的智力并没有受损,而且还像以前那样进步迅速。
“他心里只有学习和那些干瘪的语言,此外一概漠不关心。如此美好、快乐的世界都与他无关,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无法弥补的损失啊!”
如果他真是那样,确实损失不小。但是,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热爱自然中所有美好的事物,热爱人类和动物,热爱伟大作家和诗人的作品。他还会很快地找到并指出这些作品的优美之处。就像很多文化人士所说的,卡尔能很好地朗读并背诵这些作品。他还热衷于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在各种举止高雅的社交圈里,你经常能发现他的身影。
现在他不仅能轻松地写出散文和诗歌,而且我坚信没有什么是他做不成功的。
我要列举出来的最后一条反对意见来自于圣彼得堡。这让我一度产生了动摇,因为它向我描述的未来太过遥远,我不能根据现在的情形来进行反驳。直到现在,我也不敢对未来抱有太多乐观的猜测。而且,提出这个反对意见的是我如此尊敬的一个人,一个哲学家,一个富有智慧、充满感性又阅历丰富的人,他真心地爱着我和我的家人。他自信地与我谈及他的疑虑,不带任何的恶意,并不是试图以专家的意见来反对我和我的工作。
科斯金拉斯·冯·雅各布,是我在哈雷大学时的哲学教授,后来成了我的朋友,并见证了我最后一个孩子的洗礼。1811年7月23日,当时卡尔才11岁,他写来这样一封信:
说到你儿子,我知道这样一个儿子给你们全家带来了很多欢乐,而我也深有同感,因为我也有幸成为你们的朋友,我爱你们。但我必须向你坦言,我在快乐的感受中掺杂着一点点疑虑,我不能确定早熟对于你的孩子来说是否百利而无一弊,也不能确定你的孩子是否一定比别人更快乐、更完美。我当然深信你的方法和努力是促使孩子早期发展的最主要动力。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在你的激励和指导下,你的儿子已显示出超凡的天赋。
但如果要让这种早期发展成为你儿子一生的优势,那就需要让孩子均衡地发展。你儿子在9到11岁之间的智力发展,已经是其他孩子15到19岁才能达到的水平。然而,一般人的智力发展一直持续到21岁,以后再发展的可能性极小,只有知识和经验还会增加。假设你儿子的智力水平在他9到21岁期间一直以同样的速度发展,那么毫无疑问,他今后将成为卓尔不群的人。可如果他的智力发展就停留在14岁的水平,那么,在他20岁的时候也不会比其他同龄的孩子优秀。当然,他可能会比别人拥有更多的知识。那么你的儿子将在18或20岁的时候一直受人羡慕,但之后他会突然变得与常人无异。
现在,我必须提醒你考虑一下,如此不同凡响的崇拜和羡慕,都加在一个孩子身上,这肯定会对他的成长造成影响。如果某一天——当他20或21岁时,你的孩子发现他变得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对他的赞美也不复存在,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我要是孩子的父亲,这种可能将使我充满忧虑。一个从小就备受公众关注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受到万众瞩目时,他一定会很难过。我亲爱的朋友,这些就是我对你的担忧和忠告。你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何况是对你,我最尊重和爱戴的朋友,我更是不会有任何隐瞒。
不久,我就给他写了回信。我认为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我有充分的理由不必为此担忧。不过我仍会采取积极的预防措施,以避免对卡尔造成太大的伤害。倘若不幸被他言中,可能就是在3年后,也就是卡尔14岁时,我会给冯·雅各布教授写信,正如我一贯的那样,坦诚地向他请教未来的发展问题。如果他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也决不会有所隐瞒。但是,如果情况恰恰相反,他也必须允许我以我和我儿子的名义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
1814年6月22日,离我儿子14岁生日还有10天的时候,我给雅各布先生写了如下这封信:
首先,我们来谈谈你对我儿子的观点。你担心到他14岁的时候,他的智力水平将停滞不前,不再继续发展;到他20或21岁的时候,他将不再受到世人瞩目,脾气也将因此变得暴躁,这个观点无疑是很有见地的。我必须向你说明,这之前还没有其他人对我提出这样的意见,你的意见确实一直困扰着我。我并不愿意与人讨论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这只会导致不愉快。或许你所设想的事情会发生,但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任何迹象:(1)我的儿子在这个7月就已满14岁了,但他的智力仍然在继续发展;(2)他依然很谦虚,从未想过要得到别人的崇拜,或者说并没有注意到别人对他的关注。
我当然希望他的发展不会很快就停滞了,但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也不会感到过度的悲伤。其实,他并未失去什么,相反,他已经获得了很多——他受到的悉心细致的教育,各种各样的信息,很早就有了丰富的阅历,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在旅行中认识的人,以及得到的尊重和盛情款待。
我们都不可能控制事情的发展,这是非人力所能左右的。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事态似乎是朝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这样,这条最让我担忧的反对意见,很高兴,终于被克服了。谢天谢地,如果让我现在再回复那封信的话,我会带着冷静而愉快的心情感谢上帝。直到现在,现实的情况就如那封信所说的一样真实。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多谈谈我和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