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李向泽心里比蜜还甜。
“如果想我了,就打我电话。”孙素琴红着脸说,“再也不要写那些酸溜溜的打油诗了,我的牙酸掉了你可就要娶个丑老婆了。”
“嗯。”尽管机场里人来人往,尽管李向泽内向腼腆,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将孙素琴用力地抱了抱,并狠狠地亲了一口,仿佛要把今后一段日子的吻提前支取似的。
孙素琴回到大漠之后不到半个月,便打来电话,称有重要的事跟李向泽说,电话里不太方便。李向泽狡黠地一笑:“是不是想了我哦?”电话那头的孙素琴说:“臭美了你!我有正经事要告诉你。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最好过来一趟。”
李向泽赶紧说:“夫人,你饶了我吧。杂志社这边还有好多事呢。哪里走得开。这样吧,你就乘坐后天的飞机前来,我帮你把机票订好。”
孙素琴犹豫了片刻,说道:“那好吧。”
半个月没见的孙素琴,尽管略显疲惫,但依然美丽出众,楚楚动人。李向泽心疼地挽着她的手说:“大漠的面食不养人,你还是赶快嫁到长江市来吧。这里有山,有水,有青草绿树,最重要的是有我。我爱你!你不知道这15天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白天的时间让工作挤满了,尚觉察不出思念的痛苦。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分,思念就像一条虫子钻进了我的大脑,噬咬着我的神经,消磨着我的精神。我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你,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你。想你轻脆的笑声,想你飘逸的秀发,想你清澈的眼神,想你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香味。即使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仍然觉得那香味在房间里存在。你命中注定是我的。我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可我居然还捱过了这半个月。天哪,这半个月究竟是怎么过的?每天吃饭味同嚼蜡,写作时眼前晃动的总是你的影子。有一次,我有事找同事尤琴,竟然不自不觉地叫成了素琴,让同事笑话了好半天。”
“什么时候改掉这贫嘴的习惯,你就成熟了。”孙素琴说,其实心里甜滋滋的。
“这次我可真不会轻易放你走了。”李向泽霸道地说。
“你敢!”孙素琴白了李向泽一眼,“你连我父母都还没有见着呢。他们倒是知道有你。这次本来打算让你到大漠去,就是为了见见我爸妈的,可你居然说杂志社的事太忙。”
“真的有点忙。”李向泽说,“牛星集团在我们杂志上投了500万之后,又在长江市投资了新项目,据说投资总额达1个亿。我真是服了那些官员们,为了出政绩,管他什么人,都可以来长江市投资。我看他们迟早要被牛星集团给忽悠的。”
“我正要跟你谈此事呢。你以为皮顺东的500万真的进了杂志社的账户么?”孙素琴说。
“这一点还用怀疑吗?虽然我没有查过财务的账,但我相信赖天厚不至于这样做吧?他不知道这是犯罪么?”
“还是那句话,你太天真了,把赖天厚这人想得太好太简单。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利用在牛星集团的朋友查过了,皮顺东的确有一笔500万的账打到了长江市,不过绝对不是《主流群》杂志社,也不是赖天厚的私人账户,而是一家叫‘金池塘文化传播公司’的企业。”
“是吗?不会吧?”李向泽觉得有些头晕,他其实知道孙素琴说的情况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他的的确确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姓崔,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注册地在北京,其他的资料也非常不全,与‘皮包公司’差别不大,至少目前没有发现其和《主流群》杂志社有任何关系。”孙素琴继续说,“其实,这家公司的情况应该并不难查。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来帮你查一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一次孙素琴没有去杂志社,而是直接住在了李向泽家里。次日,孙素琴将头发盘了起来,戴上一顶太阳帽,一幅墨镜,然后穿上一身夏季运动服。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是个小伙子呢!李向泽不禁暗暗佩服。
“你准备怎么入手?”李向泽问。
“我想金池塘公司肯定是赖天厚的。既然如此,它很可能就在长江市办公,至少在长江市设有一个办事机构。别看它的注册地是北京,那说明不了问题的。”
“就算你找到这家公司,又怎么弄清楚它的底细呢?”李向泽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引蛇出洞、底层动作这样的调查方法啊?难道我就不能用上一两次?”孙素琴说。
“可你是女孩子,危险系数会大得多。”
“放心好了,我会将你老婆完璧归赵的。”孙素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就出发了。
晚上8点多钟,孙素琴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赶了回来。
一到家,她就说:“向泽,你手里有杂志社的广告价格表没有?拿给我看看。”
李向泽一边找价格表,一边心痛地看着她,说:“你就不会歇口气再说吗?”
孙素琴瘫坐在沙发里说:“此事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如果让他们有所察觉,那么再往下调查就难多了。我先看看价目表。哦,这就对了,看来这家金池塘公司的问题远比我们了解的复杂得多。”
李向泽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问:“什么对不对的?你又凭什么判断金池塘公司的问题非常复杂?”
“就凭这些!”孙素琴拿着一堆资料说,“这是《主流群》杂志的价目表,这是金池塘文化传播公司的客户名单,还有3期《主流群》杂志。”
“这些机密你是怎么弄到手的?”李向泽显然不敢相信这些资料的真实性。
“客户名单是与这家公司的员工混熟之后套出来的,另外两份资料就不用费力了吧。”孙素琴说,“我先是打北京的114查话台,弄清了金池塘公司在和长江市的地址所在。离《千钧日报》集团大约有6站路的距离,在一家名叫蔡苑大厦的写字楼内。其实只有不到100平方米的办公室。办公室内只有两名工作人员。一个年约25岁的男孩,专门做平面设计。还有个22岁左右的文员,是个女孩。男孩对人员的来访不在意,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女文员接待了我,因为我是以前来进行商务洽谈的客户身份出现的。”
“继续说。”李向泽说。
“我先是象征性地问她如果想和他们公司合作的话,可以通过什么方式。她告诉我,公司主要是与媒体和企业进行合作。比如承包媒体的几个版面,享有采编经营权,然后将广告版面销售给企业。她问我是企业的人还是媒体的人。我说自己开了家小公司,想找家可靠一些的公关公司,帮我做些品牌形象方面的宣传。她一听高兴极了,马上说他们老板最擅长策划了,尤其是对中小企业进行形象包装。我问她老板是否姓赖。她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是朋友介绍的,我就是冲着赖老板的名气来的。聊着聊着,正好到了中午时间,我将他们俩请出来吃饭。席间,我又问她,你们有成功的案例吗?我如果真要投放的话,必须得知道这一点。我不会将钱投给一家从来没有成功案例的公关公司。男孩这时发言了,说怎么没有,多着呢?比如最近谈成的一笔大单,金额为500万呢,据说是大漠市的一家企业做的。赖总蛮厉害的,他的点子都是钱。他跟我们说,纯粹是他的一席话,打动了这家企业的老板,让他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赞助我们公司的。我们甚至连LOGO都不用为他们设计。”孙素琴说。
“幸亏是两个年轻人,年纪大的话警惕性肯定特别高。”李向泽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时我觉得今天不成功的话,还有明天;明天再不成功,还有后天。总之,我会调查出事情的真相。那两个小家伙把他们的客户名单基本上都透露给我了。我悄悄地记在了本子上。最后,我又问他们,赖总来的多不多?他们说不多,偶尔来一次而已,多数时候是一个姓崔的总经理在管理日常事务。”
“现在情况基本上明朗了。我们来分析一下。”孙素琴说,“你仔细看看便会发现,《主流群》杂志的广告客户与金池塘公司的客户重合程度是如此地高,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有这么巧的事吗?然后,我们来对一下账单。金池塘文化传播公司的广告价格与《主流群》杂志的广告价格也是雷同的。”
“这好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呀?”李向泽说。
“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第一,杂志社有没有赠送品牌广告的情况?第二,这些客户的钱都是以什么方式入账的?”
“杂志有赠送品牌广告的情况。这主要是因为有些大品牌,不是一年两年能够攻克下来的。我们不能被动地等着品牌客户来啊,我们得做点文章,叫它做局也行。这个局就是给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品牌赠送广告,以此来吸引同行业的其他广告。赠送广告这一制度从杂志创刊之日起,就一直在实施。有些品牌广告,甚至一送就是一年。至于第二点,我知道的要少一些,不过也有一些印象,那就是很多广告都是以现金的方式进入集团账户的。我原来纳闷了好长时间,因为现在企业之间有经济往来,一般都是通过支票转账或者电子转账,以现金支付的情况快要绝迹了。”
“这就对了!”孙素琴略显兴奋地说,“你听说过广告一送一年的吗?而且是在封底、封二、封三这样重要的位置上。这是集团在制度设计上出了漏洞,而正好让心术不正的人给钻了空子。一般情况下,送个三至五期足矣。如果还是不能够打动被送企业的话,那再送也没有意义了,它基本上永远不会选择你。而我们的杂志却继续刊登,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受赠客户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呢?除非它已经为此付出了相应的报酬,这种报酬不管是以何种方式体现的。我在大漠工作的那家财经杂志一样发生过这样的问题。封底一期8万的价格,打6折也是4.8万,一家客户受赠三期之后便被感动了,于是开始掏钱。可是,在杂志社内部,账上还清楚明白地写着赠阅,而且连续赠送了12期。也就是说差不多有40万的广告款落进了私人的口袋。”
“你现在认为赖天厚也以同样的手段在蚕食着杂志社?”李向泽问。
“是的。你看看,封底的如风汽车广告。我在杂志社配合你一起写《牛星黑幕》的那段时间里,将《主流群》的新刊老刊几乎翻看遍了。我发现这个广告至少打了18期。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主流群》封底的价格打折之后是10万,按照业内规矩,给它赠送5期,剩下的13期,价值130万,这些钱进了杂志社吗?我问过吴颢芳这个问题的,她说这是制度设计的问题,除非领导明令叫停赠送广告的做法,否则就难以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不可思议!”李向泽对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生活态度深感不满。
“还有,就是以现金交广告款的问题。这只能说明一点:凡是进《主流群》杂志社的硬广告,都是从金池塘文化传播公司过了一道关的。你我都是杂志社的人,应该明白杂志社有打折价,还有底价的道理。只要在底价之上,杂志社就不会追究什么。那么,金池塘公司就顺理成章地将高出底价的部分直接扣留了。这且不算,有时候他们甚至低于底价销售广告版面。我就听吴颢芳不止一次地说赖天厚,说他一天到晚地埋怨广告不好做,能来一个是一个,有钱就行了,哪管是否达到底价呢?版面空着不是白白浪费了吗?所以,《主流群》杂志社的广告版面经常以低于底价的价格销售出去。我查看了一下,这些低于底价销售出去的广告版面,上面的客户全都是金池塘的客户。
如果一个页面少5000元的话,10个页面就是50000元;一年12期,就是60万元。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可这笔费用由于监管不严被吃掉了。还有,《主流群》是财经杂志,软文与新闻的界限不是很清楚。绝大多数时候,总编说这篇文章是新闻,它就是新闻,哪怕稿件中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溢美之辞;总编说它是软文,它就是软文,哪怕稿件保持了严格的独立、客观与真实性。你来看看这一期的杂志,这些究竟是软文还是新闻?我看肯定是软文。但这些文章收费没有?没有人知道。只有天知,地知,赖天厚知,客户知。以一个页面收软文费2万元计,10个页面就是20万元。一年12期,共计240万。现在,我们把赠送的、少收的、漏掉的全部算在内,每年金池塘公司可以借《主流群》杂志社之手赚取400余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而且,最可气的是牛星集团的这500万费用,居然在我们熟悉全部内幕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我看赖天厚是无药可救了。我怎么这么傻?竟然会相信一个骗子说的话是真的?竟然会相信一个流氓会大公无私?我全然没有觉察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他局中一颗棋子,任他摆布,差点把我带进了绝路。我认为忍让会换来和平,宽容能赢取真心,殊不知忍让被当作懦弱,宽容被看成无能。我一门心思抓业务,却根本不管战略方向与职业规划。这一次,我再也不想当傻瓜,再也不能容忍被欺骗,再也不能对丑行、恶行熟视无睹。我要站出来,将这只混在《千钧日报》集团里的寄生虫揪出来,让他的丑行大白于天下,让他从新闻队伍中彻底地消失!”李向泽咬牙切齿地说。
“就像你告诫我一样,你自己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你身处何境,我都会做你坚强的后盾!”孙素琴深情地望着李向泽。
两个年轻恋人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