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官员生活
10515500000046

第46章

吕展一夜没睡安稳,夜里做了好多奇怪的梦,竟然梦见了孙老汉说过的历史。那是一场海难。面对司梦池,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人家司总是北钢的人,梧桐无权处理人家,他不能说,甚至连杨丹麵不能说。司梦池之所以报名来到凤凰甸,是来赎罪的吗?张教授死了,他延续了渤海潮的破译,难道不是赎罪吗?

刘劲打来了电话,说有重要情况跟他汇报。吕展一听见刘劲的电话就心乱,急忙起床,草草洗漱过后就去机关了。在办公室里,刘劲说:“佟春喜包着两个‘二奶’。他每天穿梭于三个女人之间。”吕展的愤怒一下子发作了,嚷道:“这个佟春喜啊,撤掉他的副县长!这还像共产党的干部吗?”刘劲劝说:“先别生气呀,吕书记!我们聊聊吧!”说着递给吕展几张佟春喜跟女孩亲昵的合影。吕展恍然明白了什么,很久没说话。他不明白这么年轻的女孩为什么喜欢被别人包了呢?无非是钱在作怪吧?

吕展想刘劲对此肯定有自己的见解,就顺势把谈话转移到“包二奶”的话题上来。刘劲点燃了一支烟说:“在咱梧桐,或是沧县,‘包二奶’的现象很严重了。当然是在干部和经商的老板阶层。这个现象,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它并非仅仅#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且也是封建残渣的死灰复燃。封建的多妻制和‘饱暖思淫欲’的思想,对于一些先富起来的男人来说,是最神秘和诱人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消费品,一种点缀生活、更具刺激的消费品。”吕展认真地听着,插话说:“在梧桐,这种现象必须根除!”

刘劲严肃地说:“我知道吕书记是有原则的人!我很想听听,吕书记对‘包二奶,的想法?”吕展说:“你还没说完呢,我让你说。”刘劲急忙解释说:“吕书记,我们是男人式的、朋友式的聊天,不能代表我的境界!”吕展说:“是这样,我们随便聊聊,只当是对这种现象的分析。”刘劲弄不清吕展的真实心迹。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吕展的脸。

“你看,你看,怎么不说了?”吕展催促着说。

刘劲笑了笑:“我说了,你可别小看了我啊!”

“哪能呢!你是反贪局的,应该研究这些。”吕展诚恳地一笑。

刘劲停顿一下说:“‘包二奶,的实惠,你说在哪儿呢?时下扫黄风紧,性病泛滥,艾滋病更让人闻之色变。‘包二奶’当然就踏实多了。官场上人忌讳明说,可是我见过的老板们、一些成功人士千脆明着来。他们应酬和交际的时候,身边带上一位漂亮女人,迎着羡慕的目光,他们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磁种自我陶醉和刺激下,他们往往能最充分地表现自己,去贏得最大的成功!”吕展从周4每:嘴里听说孙继海包着一个女人。看来她的猜测是有根据的。吕展继续问:“你说这被包的女人的心态是什么呢?”

刘劲的眼睛亮起来,说话也非常有条理:“女人在用青春投资呗!女人是半边天,女人解放,喊了多少年,可也无法改变‘男性中心’的社会现实。时下的女性,特别是貌美的女人,她们要寻找成功的捷径,很明白自己的优势,也懂得自己的短处。她们就用自己最原始资本,即青春和美色来投资,来征服男人,女人征服了男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男人身上的一切,最主要的是金钱!有的被包养的女人明说,他给我钱,我给他快乐和激情,碍着谁呢?如今这个时代,别看手段,只要看结果就行了,有了钱,就能走遍天下都不怕,要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看来就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她们就没想过自己的悲哀吗?”吕展说。

“当然,这是女性的悲剧。无论是大奶,还是二奶、三奶,哪种角色都是尴尬的,无论是相安无事地和平相处,还是你死我活地彼此争夺,其中心里的酸楚和伤害,是可以想见的!”刘劲分析说。

“我看更是男性的悲剧。”吕展开始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当男人演化成金钱奴隶的时候,也就很难找到美好情感的位置了。看似所谓的享受,实际上不过是颓废与堕落!刘局长,你看呢?”

“那是,是这样。铲除‘包二奶’现象刻不容缓啊!”刘劲感慨地说。

吕展笑了笑:“这个现象要社会综合治理。还要提高国民素质,我们当男人的,应该懂得怎样欣赏女性,不能以占有为目的!当女人的,也要自尊、自,与男人站在一个起点上奋斗!不然的话,物质丰富却以精神贫困为代价了,那我们就真的‘穷得只剰下钱’啦!”

“是的,是的,要抓要抓!”刘劲认真地说。

吕展看了看表,让他走了。吕展想,刘劲对终春喜的侦查,应该向纪委书记反映情况,怎么盯着他这一把手不放呢?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吕展显得特别疲劳。想起凤凰甸防潮大坝要开工的事情,他就给周三原打了电话,手机没开,办公室没有人接,说明周三原还没有上班,他就转出了办公室,到办公厅马进秘书长那里坐了坐,又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一名办公室人员正打扫卫生,吕展让那人不要做了,并告诉严秘书:“周市长如果来上班,告诉我一声。”说完就靠在皮椅上,他有些困,眯上了眼睛。

吕展一眯眼睛,脑子里就闪现洇涌的海浪头。渤海潮已经深深刺激了他。他睡意全无,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冬天的树叶已经落尽,院里和街道上滚动着枯败的树叶。看到这种景象,他对凤凰甸和薪芦岛的防潮大坝施工隐隐担忧起来。过一会儿,周三原就推门进来了:“哈哈,吕书记,你好厉害呀,严秘书的一句话就把我调来了,我可是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进呢。”吕展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周市长,不好意思啊”周三原笑了笑说:“没关系的,小严说让我等你一会儿,他要来通知你,让我拦了,我想我还是亲自来吧,你这些天太辛苦了。”

二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吕展继续对防潮大坝建设的匆匆上马提出质疑,他希望周三原能下令让工程停下来。周三原有些严肃起来:“吕书记,你这是怎么啦,市政府的决议想推翻就推翻啊!咱可不是八年大炼钢铁,有科学依据的嘛,司总不是表态了么?”吕展严肃地说:“我觉得司总的表现很反常,在我的说服下,他已经同意等新方案再上马!而且是亲口跟我说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周三原气呼呼地说,“回头我得骂他们了,真是懒驴不打不拉磨,犟牛不打不踩沟!”

吕展一时语塞,他不知怎么说。他不能再说下去了,这样会制造新的矛盾,还会把司梦池给搭进去。他又犯错误了,既然答应开工就别干涉了,下一步只有催促司梦池和杨丹凤他们尽快在施工中调整方案。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找吕展,吕展望着周三原说:“好啦,回去吧,等大坝建好了我给你庆功。”周三原对吕展的神态很陌生,迟迟疑疑地走了。一连串的事都与司梦池有关,搅得周三原心情越发不安。

周三原走后,一个灼热的念头在吕展脑中升腾,他必须马上找到司梦池,去解开那个神秘的疑团。这种念头竟然使他变得像孩提时代那样倔强、固执。到了凤凰甸建设工地,他直奔司梦池的办公室。风风火火地闯入,令司梦池吃了一“吕书记,出了什么事?”吕展脸色铁青:“没什么事,司总,我想向您请敎-一个问题!”司梦池莫名其妙地一笑:“怎么啦?吕书记?”吕展一脸的严峻,严肃地说:“司总,您一定认识张东生这个教授吧?据我所知,他是个严谨执著的知识分子,我想他的学生也应该不会错,但我从您的身上却没有看到这些。告诉您,如果工程出了问题,站在审判席上的不仅有我,还会有您!”吕展掏出那张老照片放在司梦池面前:“您看看吧。”司梦池看见了那张老照片,双手不停地颤抖,精神也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脸色苍白地说:“我的老师,老师啊!”他一次次想起当年,一次次闭上双眼。吕展说:“您什么时候能给我讲一讲过去的故事?”司梦池默然,眼睛迷离,险些跌倒。

吕展把他扶住了,但是吕展的眼神是严厉的。

司梦池不敢看他的眼睛,躲闪地看着照片。

吕展转身就走,刚刚迈过门檻,他忽然听到背后咣当一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椅子倒了,司梦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淌着虚汗。

吕展的脑袋嗡了一声,他大叫一声:“司总!”冲过去将司梦池抱住,司梦池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用颤抖的手指指上衣口袋,吕展掏出药瓶打开一倒,竟然是空的,他扶起司梦池冲出屋外,大喊着:“快来人一”

司梦池的疲弱身賴尚在了沧县医院的急救室里,吕展打电话找来梧桐医院心血管病专家,和本院医生共同抢救。急救室外是一条长的走廊,走廊里站满了人,有吕展、杨丹凤、周小伟以及北钢建设工地的部分工人和技术人员,梧钢的刘子龙听说了这个清况,现在正往医院赶着。这里,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大门。人们不说话,连呼吸都是轻的。

急救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位医生,人们悄声涌了过去。吕展抓住医生:“请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病人抢救过来。”医生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请病人的家属进去吧。”家属?哪里有他的家属啊?北钢的一个副总先进去了。杨丹凤的泪涌了出来,她一头扑进门,吕展也跟了进去。

急救室的抢救台上,司梦池脸色苍白,杨丹凤抱住他低声啜泣着。司梦池微动了一下说:“丹凤,吕书记呢?”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吕展走到床前,抓住司梦池的手,激动地叫了一声:“司总。”

吕展满脸泪痕地说:“司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啊,都是我的错,您好好养着吧。”司梦池微微摇摇头:“我就要走了,我这一条命都是我老师给的,是张教授给的,我一生的荣誉也是他给的,我到那边见了老师再向老师赎罪,可就是有两件事我放不下,一是没能破译渤海潮,这个难题只能留给丹凤和周小伟他们了……”吕展红着眼圈说:“您不能这样,凤凰甸需要您,新北钢需要您啊!”司梦池脸上绽出微笑,他说:“吕书记,我爱凤凰甸,我死后,储把我的骨灰撒在凤凰甸……”吕展浑身颤抖了,说不出话来。司梦池喘着气对吕展说:“我是张东生的学生,可我没有勇气承认。那场海难,老师为了我献出了生命,可我却窃取了老师的研究成果,多年来,靠着老师的心血,我获得了许多荣誉和鲜花,这正是我的罪过。为了赎罪,我主动要求调往北钢,今天成为北钢人又回来了。我只想着,不能给北钢人丢脸啊!上次渤海潮带来的惨剧,把我打懵了,因为我设计的方案就是我老师的研究结论,难道张教授用生命换来的成果是错误的吗?张东生,我的恩师,是梧桐人民心中的英雄,我不能对他有丝毫的怀疑,更不能玷污了他。”话音刚落,却见司梦池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秘密随着他的生命一起去了,吕展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相都被揭出来,那将是怎样的一种震撼啊?

司梦池的秘密只到吕展这里就停止了。

吕展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几天以后举行的司梦池的葬礼显得很特别,在凤凰甸搞了一个隆重的仪式。他是梧桐和北钢共同的英雄。巨型高炉的底座上挂着巨幅黑底白字的条幅“司梦池同志永垂不朽”。周围站着杨丹凤、吕展、周三原、孙老汉、周小伟以及从北钢赶来的领导和工人。吕展这才知道,司梦池是孤身一人,没有后代。他们都臂缠黑纱。杨丹凤手捧骨灰盒。吕展、周三原将散发着芬芳的玫瑰花瓣撒落在洁白的骨灰上,杨丹凤抓起花瓣和骨灰撒向大地,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声:“司总啊”

杨丹凤的泪水滴落在骨灰上,继而滚落在凤凰甸冰冻的土地上。

一连几天,吕展都很少说话,有时坐在办公室里常常发呆,严秘书看在眼里,问他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看一下。吕展说:“我的病,医院治不好啊!”他又说:“严秘书,请你给我接通杨丹凤的电话。”吕展给杨丹凤打电话,杨丹凤怎么也不接,吕展站立起来说:“我们到沧县县城找她吧!”吕展到了沧县,下车的时候,风嗖嗖地在耳边掠过。天黑下来了,已经看到县城温馨的灯光了。

司梦池逝世以后,杨丹凤休了两天假。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布置起小小的灵堂,床头柜上放着司梦池的遗像,遗像前摆放着那枚紫色贝壳。旁边的音箱里播放着低沉舒缓的乐曲《天堂之声》。门铃响起了。杨丹凤擦擦眼泪,打开门,门外站着吕展。

“进来吧!”杨丹凤表情肃穆,“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吕展走进了杨丹凤的卧室。杨丹凤含着眼泪说:“吕书记,司总是个好老人,我都认他作了干爹,你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才导致司总发病的,你面对着他的遗像说!”

吕展静静说了事情的经过。杨丹凤气愤地上去抓住吕展的衣服,发疯地推搡着他:“不可能,这都是你编造的,是你害死了他,我绝不原谅你!”

吕展被推搡得东倒西歪,不吭一声。

杨丹凤累了,停了手,呼呼喘气,她似乎恢复了理智:“渤海潮过后,司总要离开凤凰甸,你不肯,他留下来了,你又秘密调查他,你安的什么心?如今他死了,你就好受了吗?你知道司总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周市长硬让他用老方案施工,他没有办法,为保证质量,他只有日夜坚守在工地上,他的身体很虚弱,又怎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说完又嚶嚶哭起来。吕展觉得不能让杨丹凤再背包袱,就拿出了那张旧照片,详细讲了司梦池事件的真相。杨丹凤前前后后一想,司总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吕展叹息着说:“我们不能怪司总了,但是我们得出一个教训。人是不能欠账的,欠得越多,包袱越重。司总心灵的包揪压垮了他!”杨丹凤脸上浮现出恐惧不安的神情。她说不清这时的感受。吕展掏出纸巾递给杨丹凤,说:“丹凤,你可能恨我,但你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请你记住司总的话,麵渤海潮,建成精品钢研发中心,建成我们的循环经济区,这样的大业离不开你呀!”

杨丹凤一下倚在吕展的胸前,放声大哭,吕展心头一热,像哥哥那样怜爱地拍着杨丹凤的肩头。过一会儿,哭声停止了。杨丹凤把深埋的头抬起来,离开吕展,轻轻地说:“吕书记,对不起,你可以走了!”

吕展脚步沉重地走了。

吕展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周小伟的电话,他说天龙集团属下的凤凰公司在荷花湖区域里,买下了一个废旧建筑,由周小伟负责改造成一座颇具规模的海洋馆,然后无偿献给社会,加入市委的荷花湖生态城建设。总投资2000万元。这个举动经刘梅的手笔描绘,很快就见报了,吸引了梧桐人民的目光,在政府机关也有不小的震动。吕展迟疑了,不知道周家富葫芦里卖什么药?吕展马上给周三原通电话,详细了解海洋馆的情况,然后说:“既然这样,好吧,明天我一定参加海洋馆开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