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的钱可以先欠一欠,其他钱可以赊一半,交货时结清余款。温雅大喜过望,转转眼睛算了算:“那也就是说——我只先付一万六千五百?”
我点点头。温雅兴奋地大叫起来:“您真是个大好人啊!”
我环顾四周,提醒她:“别大叫啊,弄得就像刚获救的被拐卖少女似的。”
温雅也看看四周,嘟嘟嘴,愁眉苦脸:“我要拼命挣钱了。”
我问了问她目前收入情况,温雅说就是车展、会展、房展、商场去走走台。一次也就几百块,机会不是天天有,还经常压价,想吃这口饭的太多啦。走正道挺难的。我说:“你出名了,一个广告就可以上百万。”
“谁都想啊。”温雅悲哀地说。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走正道,什么是走邪道啊?”
温雅有些难为情:“就是去陪一些老板或当官的喝酒、吃饭,一次能挣上千甚至更多,不过我从来不去。”
“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白吃的午餐。”我说。温雅说:“是啊,这个世界太复杂啦。”
我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脚?你最好别受她们影响。”
温雅说:“您放心,我是有定力的。”
温雅劳驾我去她“家”取照片和钱。丰台角门附近一个老旧院落里的灰砖房里,几个高挑佳丽挤在一套三居室里,南腔北调叽叽喳喳,在众人的侧目中,温雅径直将我领到她的小房间。房子老,房间局促,却被温雅拾掇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喷洒了香水的空气湿润而馨香。整洁的床上放着一个大红气球,深蓝色底纹的床单和被子上散落着日月星辰和六翼小天使。墙上贴着几幅国际名模图片,个个冷艳逼人,堪称尤物。她自己一张学生时代的照片则摆放在床头写字台上的小相框里。
温雅给我冲了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从带锁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个包,再从包里取出照片和一沓用纸条缠得整整齐齐的钱。温雅先把钱给我:“这是一万六千五百,您数数吧。”
“我最不习惯当人面数钱了,咧着大嘴傻笑,一不留神口水失禁。等会背着你数,偷着乐。”我把钱直接放进了我的皮包内。温雅再把照片给我,她说:“有些照片是最近两年照的,选些加到新画册去吧。”
最后,她把一个封闭的精致黑皮本拿出来,郑重其事:“这是我的日记。”
我大吃一惊:“这是你的绝对隐私,我怎么能看呢?”
“我想让您多了解了解我,对写好我有帮助,里面全是我的胡思乱想,都是真的,我暗恋过我的英语老师和一个坏男生。以前那画册我很不喜欢,土得掉渣不说,写的根本就不是我。”
我有些犹豫:“尽管很多人都有潜在的窥视癖,但我还是有心理障碍啊。”
“呵呵,我已经料到啦,最隐私的一小部分我已经处理啦,你看。”她笑起来,随手翻起几页。我看见内容用白纸覆盖着,在页面边缘用透明胶带伸到后页粘着。她调皮地笑笑:“您看我聪明吧?”
我被逗笑了:“小聪明而已,你就不怕我拆了看?”
“第一,我相信您不会;第二,你如果拆开我会发现的,我里面有机关;第三,就算你拆开了我也不怕。”
“谢谢你的信任。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哥也是过来人。”我将照片和日记本小心翼翼装进皮包,问她,“你不要我写个字据什么的?”
“不啦,我相信您。”她柔和地看着我。
细读温雅的青春日记,洞悉了一个忧郁的怀春少女的内心秘密,再根据对温雅的观察,很快就炮制出一份更加详尽的策划书出来。我和温雅谈论了策划书,得到了她的认可,便投入紧张的工作。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温雅和我去印厂付了余款,印厂派车把我们和画册送到温雅“家”。路上温雅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笑容灿烂:“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没照片上那么漂亮,也没那么有才情。”
“你就别客气啦。”我说,“你比很多明星强多啦,至少你还会拉小提琴弹钢琴,有个动作明星信口雌黄说岳飞活了七十三岁;还有演员连四大发明都不知道,我都想踢他两脚。”
“您就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我啦。”温雅更窘迫了。同车进城办事的业务科长插话了:“闺女就别客气啦,戈老师说得对,美女搁哪儿都是美女。像我这寒碜样,想让人叫我美女——不,美男,就算给人钱也没人叫啊。”
我笑:“你给我二十万,我把你包装得远看刘润发,近看周德华,仔细一看孩子他爸。”
业务科长假牙都笑掉了:“这生意划算。”
回“家”后,温雅打开空调,给我泡上茶。我去洗了一把脸,返回来时,温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要送客了?”
“哪里哪里!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啊。”她脸红得就跟那个气球似的。我笑着问:“钱的事情吧?”
“您真了解我啊。”温雅狼狈地点点头,惴惴不安地说,“您的劳务费‘放一放’行吗?”
“我最怕就是这三个字啦,哥的书就这样‘放一放’,放了我六七年!”我说。
“最多——一两月。”她说。我爽快地答应了。温雅高兴得双手一击:“您真好!我请您吃顿饭吧。”
“你还是有钱啊。”我笑。温雅说:“我倒想请您去餐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我在家做饭请您,您介意吗?不过我也就会几个简单的。”
“美女下厨房,我怎么好意思?要我帮忙吗?”
“哪敢劳您大驾啊,您就待着吧,我去一趟超市。”温雅带上门,回头冲我一笑,“累了就在床上躺躺吧。”
我真的在温雅的小床上睡着了,我翻身时醒了,发现温雅正坐在写字台前笑盈盈地看着我,手里拿着画册。我一骨碌坐起来,揉着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吧?”
温雅忙说:“瞧您说到哪儿去了?为了这本画册您一定累坏了。”
“我这种人是饱一顿饥一顿,睡觉也一样。”我下床来,问她,“我打鼾了?”
“时断时续,没事,我当伴奏呢。”
“呵呵,什么都紊乱了。”我笑着伸了个懒腰。我看见一张折叠式小饭桌已经在室内铺开,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好,还有两罐啤酒和饮料。我顿觉饥肠辘辘,去抹了一把凉水脸。淮扬菜就如江南女子,细腻而平和,清鲜而内敛,略带甜味,和辛辣张扬的川菜湘菜、粗犷的东北菜相比南辕北辙。温雅做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和“番茄鱼片”尤其对我的胃口。
席间我们说说笑笑,甚为殷勤融洽。温雅问我为什么还没女朋友,我说我心理有问题,她笑着问:“您有什么心理问题啊?”
我脱口而出:“我受过刺激,受过强烈的刺激。”
“啊?刺激?”温雅饶有兴趣地说,“能不能给我说说?”
我摆摆手:“算了吧,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温雅说:“我觉得你跟康妮姐还挺般配的。”
“我哪般配啊?”我模仿着康妮的口气说,“人家从小学到中学年年是区级三好学生,我妈妈年年是先进工作者,我爸爸是司局级领导,去过几十个国家,你一个外地的……”
“呵呵,没想到她也有这种观念。”温雅说。
“她也不是刻意的,骨子里的东西嘛。”我放下碗筷,“我吃好啦,真不错。”
“真的喜欢以后就经常过来吧。”温雅高兴地站起来收拾桌子,一边说,“别着急,我妈常说,世界上只有剩饭剩菜,没剩男剩女,缘分还没到。”
“就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有男友吗?你这样的美女,一定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斜刺里还杀出一支八国联军吧?”
“我呀——”温雅呵呵一笑,“有几个虎视眈眈的,我都不喜欢。我才不着急呢,我还小呢。”
余下的一段时间,温雅陆续支付了五千块钱,还请我吃了两次饭,我也回请了一次。平时我们保持电话联系,开开玩笑什么的。她到我住处来过两次,刚走薛玲就目瞪口呆:“女朋友吧,多高啊!多漂亮啊!你真能耐嘿。”
我赶紧纠正:“这哪是我能消受的晚餐?我挣她钱呢。”
她更吃惊了,透着坏笑:“你还能挣着她的钱?我以为她挣你的钱呢!”
我没好气地说:“您看我像有钱可赚的人吗?您才挣我的钱呢,一个月好几百。”
一次,温雅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她和一家很有名气的模特经纪公司签约了,她的出场费也翻番了,她说:“这下我很快就有钱还清外债了,也不用出门哈根达斯回家上酸菜,外面穿名牌里面穿麻袋啦。”
这几句是我开她玩笑的,我笑说:“别着急,风采要紧。这是无息贷款,咱不是地主,还有点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