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约里奥
1900年的法国巴黎,充溢着自由祥和的气氛。
亨利·约里奥,一位生意兴隆的棉布批发商,三个孩子的仁慈的父亲,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迎来了约里奥家族又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亨利给这个哇哇痛哭不安分的小家伙起名为让·弗雷德里克。但所有的人都亲热地称他为弗雷迪。
除了生意上的应酬,亨利·约里奥把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打猎、钓鱼和作曲上。
他的好脾气和丰富的想象力使他得以超凡脱俗,终日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成长中的弗雷迪。
弗雷迪的童年生活是美好的。
他熟悉大自然的每一种声音。雀鸟宛转悠扬的啼鸣,林海飒飒的风声,飞瀑雄壮的轰鸣,都像是自然亲切的召唤。
对这个充满魅力的世界,弗雷迪自小就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每当他感到痛苦失意之时,仿佛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催动着他:到大自然去!
亨利最喜欢他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儿子了,每一次出去狩猎或钓鱼,他都要带上弗雷迪。
而小弗雷迪呢,则像过节一样,兴奋得乱蹦乱跳。
深邃的大自然培养了弗雷迪特殊的观察力和想象力,他可以凭直觉判断哪里有鱼,哪里有飞禽,哪里有淙淙的溪水。
在广阔的自然界,弗雷迪感到自己就像是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中,无论是在穿越森林的漫步中,还是在耐心守候猎物的时间里,或是在静寂难耐的水面上,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大自然深沉的脉搏。
有一次,一只硕大鲜艳的野鸡出现在父子俩的视线里。
“打掉它!”亨利心血来潮,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野鸡像预感到了危险,“扑棱棱”展翅飞走了。
“真是一只漂亮的野鸡呀!”亨利叹息道。
“爸爸,咱们在这里等它好吗?”弗雷迪天真地说。
“孩子,它不会回来了。”爸爸微笑地拍拍他的小脑袋。
“不,它一定会回来的!”弗雷迪倔强地说。
“那好吧,我们就听从弗雷迪阁下的意见,恭候野鸡皇后驾临吧。”爸爸知道弗雷迪的倔脾气——想做的事一定不会放弃,便幽默地答应了他。事实会让他改变主意的。
父子俩埋伏在一片灌木丛后,枪口指向野鸡曾经落脚的草丛。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了,落日西沉,橘红色的余晖染红了青翠的山林,森林已经开始变得沉寂,偶尔传来几声归巢的鸟鸣。
亨利有些焦急,天眼看就擦黑了,那只该死的野鸡却踪迹皆无,他担心自己的弗雷迪受不了森林的寒冷。
他想劝弗雷迪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扭头一看,弗雷迪趴在那里,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似乎在遐想着什么——看来他又沉迷在大自然的美景中了。
亨利正要推醒他,弗雷迪忽然低声叫道:“爸爸快看,来了!”
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亨利抬头一看,那只鲜艳的野鸡果然翩翩而至。
亨利来不及夸奖孩子的直觉和惊人的判断力。他瞄准目标,“砰!”放了一枪。
野鸡应声落地。弗雷迪欢快地一跃而起:“打中了!”
这是弗雷迪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狩猎活动。在这段美妙的时间里,他不仅培养了观察力和想象力,更重要的是锻炼了过人的耐力。
1905年,弗雷迪的学生时代开始了。
他是一个遵守纪律的好学生,学习认真,但成绩并不是特别优秀。唯一可以让他感到骄傲的,就是自己的足球踢得很好。
如果走进他的卧室,你会以为误入了杂货间:房间里的桌上、床上、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母亲给他收拾整齐后,不久就又被他搞得一塌糊涂。
最后,母亲不得不在他卧室醒目的地方贴上字条,上面写上“东西放在固定的地方”、“注意保持整洁”之类的话。
对于弗雷迪来说,这些字条无异于废纸,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但有一条座右铭弗雷迪一直铭记在心:“创办事业不一定非要抱着希望,也不一定非要成功才能坚持下去。”
这句话是荷兰共和国的创立者威廉说的。
1911年,弗雷迪迷上了化学实验,这下,家里可遭了殃。母亲形容他“像疯了一样”,为了做实验,他把家里的煤气炉、油灯、器皿都变成了实验的“牺牲品”。
1920年,弗雷迪考入巴黎工业理化学校。
对弗雷迪来说,巴黎工业理化学校无异于科学的圣地。放射线的发现者皮埃尔·居里夫妇就是在这里进行他们举世闻名的研究工作的。
弗雷迪在工业理化学校学习1年后,需要在物理和化学中任选一门作为主修课程,他选择了物理。因为他崇拜的物理学家保罗·朗之万在该校继任着皮埃尔·居里的教授工作。
弗雷迪充分显示了卓越的实验才能,连朗之万也时常称赞他是最优秀的学生。
1923年,弗雷迪毕业了。
有了工程学学士学位,他想找一份工作并不是一件难事。但由于居里夫妇和朗之万的熏陶,他又希望在学术气氛中进行独创性的研究工作。
弗雷迪找到了朗之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朗之万听后,对他的求学态度很赞成,他决定把弗雷迪推荐给居里夫人做助手。
但朗之万以科学家的坦诚告诫弗雷迪说:“在大学里工作你有一个很不利的条件,你既不是高等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也不是巴黎大学的毕业生,是不合一些大人物的口味的。如果你要让别人接受,就必须清楚地了解科学要求你全力以赴,以毕生的精力研究它,并做出优异的成绩来。”
教授的话一直激励着弗雷迪,每当他的事业受挫或受到人为的迫害时,他的脑海里就涌现出教授的谆谆教诲,从而促使他从颓丧中奋起。
居里实验室
能够做玛丽·居里的助手,弗雷迪非常激动,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童年时,居里夫妇对科学的伟大发现就给弗雷迪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6岁那年,弗雷迪在一本通俗杂志《大众读物》上读到了介绍居里夫妇的文章,那时他已经能断断续续地看些书了。
《大众读物》上刊登了一幅居里夫妇工作的照片:玛丽·居里正面坐在工作台旁,左手拿着一个烧瓶。她的丈夫皮埃尔站在一旁,胡子长长的,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两人显然正在研究着什么。
弗雷迪拿出剪刀,仔细地将这张相片剪了下来,还让姐姐玛格丽特做了一个精致的镜框。
在弗雷迪的心目中,居里夫妇像笼罩着神秘光环的圣人,能够亲眼目睹他们的风采,是弗雷迪童年时的奢望。
从小学直到工业理化学校毕业,这张相片一直跟随着弗雷迪,伴随着他逐步走向成熟。
现在,自己竟能够到居里夫人的身边,从事自己喜爱的研究工作,怎能不让弗雷迪激动呢?
居里夫人约见他的地点就是镭学研究所自己的实验室。
1924年11月21日上午11点,弗雷德里克·约里奥身着一身崭新的军服,在约定的时间里来到居里夫人的书房前。
约里奥所以戎装在身,是因为他刚完成在炮兵预备队的军训生活,他想:合体的军服或许能让居里夫人联想到自己是个训练有素的人。
虽已近正午,天仍寒气逼人,朔风刺骨,刀子般割痛了约里奥的脸颊。他站在门前,不住地打着哆嗦。
约里奥的心像有只小鼓般敲个不停——这位举世闻名的女科学家怎样看待自己呢?
他终于抬起手臂,敲开了居里夫人的房门。
首先映入约里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和几只排满书的橱子,以及两张椅子。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约里奥没有料到,这位令人崇拜的伟人,书房陈设竟如此简单。
桌子的一边,坐着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灰白的头发,不到60岁的人看上去像有70开外,苍老而神色疲惫。一身黑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只有一双晶莹、敏锐的眼睛使人联想到这个瘦弱的躯体里包含着巨大的热情和能量。
这就是居里夫人。
她和蔼地冲约里奥点点头,请他坐下。
居里夫人的友好态度打消了约里奥的紧张情绪,他把自己的情况详细地作了一番介绍。
居里夫人注意地听着。
实际上,朗之万早已就约里奥的聘用问题和她作了一次长谈,早在约里奥进来之前,她已经决定要任用他了。
约里奥讲完后,居里夫人微笑地说道:“好了,小伙子,你被录用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很快熟悉自己的工作。”约里奥的工作开始了。
他的薪水很微薄,仅能支付必要的生活费用。
生活上的拮据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从事的工作——放射线一窍不通。
有一天,约里奥在实验室的手足无措引起了居里夫人的注意。
她走到这个年轻人面前,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约里奥,你要想有所作为的话,必须提高自己,仅有一个学士学位是不够的。”
居里夫人的话增加了约里奥的压力,他觉得自己该拼一拼了,他要在短时间里掌握放射线的知识,并尽可能早地再获得一个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
约里奥的苦行僧般的生活开始了。
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他都利用上了,忙得不可开交。后来约里奥回忆起这段日子时说:“我从来没有时间考虑以后要干什么,我唯一关心的就是现在的工作,并尽量多学点知识。”约里奥的努力获得了社会的承认,1925年他获得第二个大学学位;1927年获得了理科硕士学位。
约里奥也熟悉了放射线的知识,他已成为居里夫人相当熟练的助手了。
在这期间,他和居里夫人的大女儿伊伦娜·居里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伊伦娜·居里伊伦娜是在1897年9月12日出生在巴黎的。
对于一心从事科学研究的居里夫妇来说,伊伦娜可以说是在实验室里长大的。
她的爸爸皮埃尔·居里1906年因车祸意外丧生后,抚养她和妹妹艾芙的重担就压在居里夫人的肩上。
居里夫人最重视的是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她为此殚精竭虑,创办了一个“家庭学校”,由她和几个同事、朋友担任他们自己孩子的老师。
皮埃尔的父亲居里大夫在教育孩子方面给予居里夫人极大的帮助。
他给伊伦娜讲解植物学,帮她在园子里栽种花木,带她散步。
在祖父那里,伊伦娜知道了动植物许多有趣的故事。如:老鼠是怎样打洞的,蛇在冬天是怎样生存的,种子是怎么来的等等。
这个睿智的老人对伊伦娜的成长有很大的影响,1910年他去世时,伊伦娜悲痛欲绝。
经过两年田园生活般的教育之后,伊伦娜进入塞维涅中学。在学校里,她的成绩是最优秀的。
1911年,居里夫人因提炼纯镭成功,再次荣获了诺贝尔奖。
伊伦娜这时14岁了。12月的一天,她陪同母亲一同前往斯德哥尔摩,接受诺贝尔奖。
盛大而热烈的授奖仪式深深吸引了她:欢快的乐曲和热烈的掌声把母亲送上了讲台,在上千人的注目下,母亲作了生动的讲演。在伊伦娜看来,她是那么光彩迷人。
居里夫人的讲演一次次被热烈的掌声打断,伊伦娜怀着自豪的心情,注视着这令人激动的场面。
这就是自己伟大的母亲!这就是世人瞩目的诺贝尔奖!伊伦娜感到振奋不已,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暗下决心:要像自己的父母一样,献身于科学事业。
瑞典之行激励了年少的伊伦娜,同时确定了她人生的道路。
伊伦娜像她的母亲一样,天资聪颖,又受到了一流的教育,因此不久就可以和母亲探讨一些简单的理论问题了。
有一次,伊伦娜随同母亲拜访了相对论的发现者爱因斯坦。
居里夫人和爱因斯坦就某个科学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令爱因斯坦感到惊异的是,年轻的伊伦娜自始至终聆听着他们的谈话,时而还提一些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问题。
爱因斯坦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他对居里夫人说:你的女儿很有头脑,将来一定会有成就的。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富于爱国心的居里夫人亲临前线,帮助救治伤病员,伊伦娜义无反顾,随同母亲一齐走上了战场。
在战场上,伊伦娜掌握了护士课程,并学会了操纵X光机。
源源不断的伤员被抬下战场,接受X光的检查。看着这些血肉模糊、衣衫残破的战士,伊伦娜的心痛苦地战栗着。
战争!令人诅咒的战争!
伊伦娜的憎恶是无法改变战争进程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检查这些伤员,并尽量照顾他们好一些。
她也受到了伤害——大剂量的射线辐射伤害了她的身体,像她的母亲一样,这也是她去世的根本原因,虽然当时她一无所知。
由于她的贡献,战争结束后,法国政府向她颁发了一枚勋章,对这位年轻的姑娘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荣誉。
1920年,巴黎镭学研究所落成了,伊伦娜决心继续父亲的工作,并给母亲做助手。
伊伦娜离不开实验室,这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想象不出自己还能过另外一种生活。
伊伦娜实验非常细心,每天,人们都会看到她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一声不响地埋头工作。
没有任何事情能夺走伊伦娜对工作的兴趣,她生性沉默寡言,不善待人接物,在实验室,她甚至常忘了礼节性地向别人道一声“早安”。
每个人都把她看做难以接近、冷若冰霜的人。
约里奥则一下就注意到她了。
他没有想到,这个体态端庄、目光坚定、头发卷曲的年轻姑娘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伊伦娜不同于一般浮华的女人,在她的身上,约里奥似乎看到了她父亲皮埃尔·居里的品质:朴实的作风,敏锐的头脑,从容的态度……约里奥发现,这位外表沉默的姑娘实际上是一位感情丰富而敏感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同样喜欢运动的两个年轻人在森林的一次漫步中相遇了,他们开始了第一次长谈。
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每一只轻灵嬉戏的松鼠,都能引发他们欢悦的情愿:大自然真是太美了!
这次漫步是他们相爱的契机,他们惊异地发现:对方的志趣和自己的竟那么的一致。
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结成了约里奥和伊伦娜相爱的纽带。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惊人的相似:30年前,皮埃尔和玛丽在偶然的机会里邂逅,共同的追求使他们成为伉俪;今天,他们的女儿伊伦娜又重演了这动人的一幕。
共同奋斗
约里奥和伊伦娜的婚礼在巴黎市政府举行了。
仪式很简单,参加者也只有双方的亲戚和一些朋友。
一顿丰盛的午餐后,他们的婚礼就静悄悄地结束了。
下午3点钟,这对新人坐车回到了镭学研究所,之后,便一头又扎进了实验室。
约里奥开始显示出了卓越的才能,他已非昔日的“无名小卒”了,他和居里夫人激烈地争论某个问题,有时连伊伦娜也没有机会插嘴。
约里奥从这时起被人称为约里奥居里了,能成为居里家的一员,他深感自豪。
像居里夫妇一样,约里奥夫妇两人总是形影相随,在实验室里并肩工作。
他们为科学而爱科学,在他们的心目中,科学使人奋进,使人精神高尚。
他们从事的具体研究工作,就是居里夫妇开创的放射性。
1928年,约里奥夫妇发表了他们共同研究的第一个成果的论文。
论文阐述了镭自发衰变产生的镭-C和钋完全在空气中吸收后放出的α射线所产生的离子数,测定了形成的离子偶数。
一位化学家半开玩笑地对约里奥说:
“你现在才来研究放射性,未免太晚了。这些元素和衰变系列现在都已知道了,除了把它们的各种特性算到小数点三位或四位以外,没什么可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