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弧柔光,美美地从那苹果绿色的台灯罩里流洒在案头,脉脉地欣赏着书案上那枚玉兰花瓣。
花瓣很美,像一只休憩在宁静港湾的小舟;花瓣如玉,但不似通常人所言的周身洁白,而是于花瓣的根部泛起一条粉红色的线,由浓渐淡、由粗变细、直串通到顶端,于全白之中略衬些暗红色,好看、雅气,也有味儿。
记得儿时曾经听一位长者说过,玉兰花瓣在树上时是通身洁白的,可一旦脱离树体,便会出现上述情形,不知她是因缺了水分和氧气所致,还是为痛离了母体伤心而成?也不知是她厌倦了一味任游人观赏、拍照的俗气劲儿而羞得红晕,还是她有一种大男儿化作春泥更护花之豪气?!
我搓灭了手中的烟,生怕这烟中的尼古丁污染了花瓣的玉体。站起身,踱步于斗室,凝目于案头,久久地欣赏着灯光下那如优美的玉雕一般的她,永远地悬挂在我的心壁。
花瓣的体态又如睡美人的丰姿,枕在那张已旧了的稿笺上似是对那文字的低低细语;又好似在欣赏着字里行间的优美韵律〔那文字是我去岁的一段独白〕——
一叶玉兰花瓣,在那仙美恬静的黄昏失落了,失落在松软的泥土上,不失其洁白、不失其风韵,傲视着即将退却的残阳,露出坦然的笑靥。
我久久地欣赏着她的冰姿,素艳无瑕;我美美地深嗅着她的独香,幽淡不烈。
她像一首洁白的小诗,清晨望着玫瑰色的朝阳微笑,清新而纯美。
她似一只悠扬的小夜曲,夜晚朝着娟娟的月儿倾诉,欢快而怡人……
而我,轻轻地将她捡起,带回我的斗室,视为心灵的吐露,真诚的自白。并把她悄悄锁进我的记忆,珍藏起这一份洁白、一缕幽香、一片深情,于我心灵的田园……
这样的感觉今年还会找回来吗?
寻寻觅觅,我又步入了那院中的花园,旭日东临,晨风寒面,虽天气微冷却不彻骨。远远的,一缕花香钻进五内,令我周身爽透。禁不住抬首一望:只见园中一株玉兰花早于众树凌然乍放,使这早春真的名副其实了。
几只鸣春的鸟儿,也被这早春的花儿惹得心花怒放,“啾啾、啾啾”地唱个不停。经过一冬的枯黄与单调,初见这般景色能不惊喜?快步于树下,枝头白花朵朵,冰肌玉骨,树下花瓣零零,冷艳飘芳。似是“眼前有景到不得”吧,我突然止步深深地吸了口这早春之晨那新鲜又略含花草之馨的气息,不曾想无意中惊飞了一树的赏春鸟儿……
鸟去是不会复回的了。我不无遗憾地望着鸟儿飞去的天空,然后猫腰拾起一片飘落于地的花瓣,细品细赏。
花瓣或许刚刚脱落,按常理,既是落花必是枯叶,但这玉兰花瓣却非同常花,她不曾让我感到一丝的枯意。花瓣羞涩地依在我的手心,披着露珠,溢着馨香,见之让人怜爱。举目树梢,花瓣不因落英而败兴,依然纯美迷人。
树下徘徊,不禁思忖,赏玉兰之习已有几年的历史了。但似乎今日方才觉出她的奇绝。奇者,满树皆花竟无一叶相衬;绝者,无绿叶之衬花仍然艳美,且不单调、不媚俗、不合污,气韵高雅,令人惊叹之余不免寻味良久。
花有千株万种,虽不能一一唤出芳名,亦不能株株观察入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千树万姿,千花百态,无一相同。那么是否这世界上还有与玉兰花一样的,无须绿叶相衬亦美亦雅的花呢?无论有无,我想,这世间万物总不都是必须由绿叶相衬才华美娇艳,不陪不衬就不美不雅不俏不丽的吧?!
赏花易使人思,树尚有此雄种,人亦应有其雄风。古贤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之计种树,百年之计种松之说;而今,我因玉兰花偶得之:一岁之计可种志,十岁之计当种仁,百岁之计应种德也……
夜深了。月光踱上了案头,熄了灯,独坐案前,静静地伴着月光、花瓣,度过了我37岁生日。
窗外很静,喧闹终于退去了;月光很明,洒落满室清辉;我久久地凝视着那枚花瓣,这凝视是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仿佛是越过了千年之沧桑琴海之波光,一种蓦然回首的感觉、一种不再孤独的安慰,悄浸我心。
心亦亢奋、情亦亢奋,喜极提笔,笔同此心,流洒出这样一些情感:美味以大嚼尽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浅语传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贵以骄奢处之,俱失造化本份。而今赏花亦如是,为文亦如是,做人则更是!
月儿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