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崇明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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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华丽家族(1)

东滩是荒野,东滩又着有目争睹及人所不知的生命的广大和美丽。首先,我们要说湿地鸟类,它们是天使的翅膀。东滩的鸟类主要为涉禽和水禽两大类,分属七目十三科,形目与雁形目为优势类群,前者占种类总数的百分之四十四点三,占鸟类个体总数的百分之六十一点三,有黑腹滨鹬、环颈,细嘴滨、红腹滨等,雁形目鸟占总数的百分之十九点六,为个体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五点九优势种有绿头鸭、绿翅鸭、斑嘴鸭、罗纹鸭等。另外,鹤形目鸟占总数的百分之十五点四,占个体总数的百分之四点一,优势种有夜鹭、白鹭等,鸥形目、鹤形目的优势种类分别有灰背鸥、银鸥、红嘴鸥、白骨顶、黑水鸡等。

东滩是荒野之地

东滩是吉祥滩涂

东滩是天使驿站

东滩以及整个崇明岛留下了多少候鸟的痕迹,鸣唱,已经无可查考了,从沙洲成陆到今天,这里便成了野生、野种的乐园,有江海环抱,有芦苇遮掩,有各种食料,并且甚少或者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干扰。

每一年的三月下旬至五月上旬,亚洲太平洋迁徙路线上的候鸟,便从越冬地澳大利亚途经崇明东滩,稍事修整梳理羽毛后,再飞往繁殖地西伯利亚。九月中旬至十一月上旬飞回澳大利亚时再次歇脚于崇明岛,然后留下一串鸣声拍翅而去,南迁时结群小会在东滩停留五天至七天;北飞时结群大停留时间短,为三天到五天。

总是来去匆匆啊!

这春秋两季的短短的几天,崇明岛东滩会呈现出格外热烈和繁忙的生命图像:各种鸟类在低空盘旋,然后降落,寻寻觅觅于东滩,鸣声互答……

时间到了,天使的翅膀飞临了。

春季的候鸟中以鹬类为主。

它们喜欢在海三棱草区域以及藻类盐渍带休闲、进食,它们是想补充点盐分吗?它们偶尔也会涉足芦苇带,但不会去占领这一区域,芦苇荡的茂密,对于鸟类来说,一定是十分浩大了,它们是不想进入呢或者留给别的种群?总而言之,它们和雁鸭类、鹤类、鸥类的鸟,在食性和空间上保持着区别与距离,那就是和而不同了。

雁鸭类群喜欢于秋冬时节到来,有的在东滩越冬,有的路过,总数约在三万只左右。其中的小天鹅群落,以海三棱藨草的地下球茎及部分根茎为主食;野鸭们则好吃小坚果和藻类。这些鸟类的作息时间大体是白天游走于藻类盐渍带,崇明人说的光泥滩上,傍晚分散成小群飞往海三棱藨草内带享用小坚果,然后歇息。

雁群类的鸟喜食芦根,食源地在芦苇带外沿与海三棱藨草镶嵌处的潮沟,活动区域也在藻类盐渍带。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说,东滩的光海滩即藻类盐渍带是东滩候鸟的公共空间。

在所有这些鸟类中,栖息东滩的鹤类仅三种,即灰鹤、白头鹤和白枕鹤。

这就是崇明岛东滩,长江口面积最大保持了自然本色的一大块荒野。这里阳光充沛,气候温和,水资源丰富而平缓,有咸有淡,咸淡交冲。温带、亚热带的广盐性、溯河性鱼、虾、蟹类,在这里寻食、越冬、产卵。滩涂上又有芦苇、芦竹、藨草、海三棱草、丝草等滩涂植物,有的结坚果,有的长球茎。其间又是一个无数小生命的世界,生息着石磺、缢蛏、螃蜞等野生动物。

东滩拥有高等植物一百二十二种,除鸟类外的陆生脊椎动物二十六种,鱼类七十三种,陆生无脊椎动物一百五十种,鸟类二百六十五种,其中湿地鸟类一百四十六种,占中国已知湿地鸟类物种的百分之四十六点七。列入《濒危野生动物、植物物种和国际贸易公约》中的有二十四种,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四种,二级保护动物三十二种,从物种多样性、生境稀有性而言,崇明岛无疑是上海之首,江南之冠。

江海边缘的东滩啊,有天赐的华丽家族。

四种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分别为白头鹤、东方白鹳、黑鹳和中华秋沙鸭。在二级保护鸟类中最为有名的是小天鹅、小青脚鹬及黑脚琵鹭等。

白头鹤,大型涉禽。身长约一百厘米,头顶皮肤裸露部分为朱红色,头部其余部分及颈部的三分之二为白色,羽翅灰黑色。栖息于河口、湖泊及沼泽湿地,喜食甲壳类、鱼类、昆虫等东滩底栖动物及三棱草球茎等。其珍稀程度仅次于丹顶鹤,2005年至2006年观察得知,在崇明东滩越冬的白头鹤约为一百四十只左右。

东方白鹳,体长约一点二米,大鸟也。通体羽毛呈白色,眼部周围为红色,长嘴粗壮、黑色,腿脚鲜红。以鱼、蛙、昆虫等小动物为食,好静而又机敏,风吹草动都会使之警觉,休息时好单足站立又显得优雅闲适。这一种大鸟在中国约有三千只左右,非常稀少,十年多没有在崇明出现之后的2003年冬,东滩传来喜讯,“东方白鹳来了!”可惜数量很少。

黑鹳,黑色羽翅泛紫绿色光泽,胸以下白色,嘴和脚红色。七十多年前曾经光临,2003年末在东滩发现二只。

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崇明东滩仍每年有一百多只中华秋沙鸭飞临,至今的十多年间未见身影。小天鹅亦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东滩记录到的数量三千至五千只,到2004年已是可怜的十七只了……

白头鹤是东滩的贵客,它总是展现着这样一些特征:温文尔雅,目光迷人,步态轻盈,形体优美。在中国以仙名鹤,在外国,白头鹤又称“修女鹤”、鸟类贵族。初冬时节,芦苇将枯未枯,芦花似白非白,你脚步轻轻地走到团结沙大堤下,运气好的话,就有可能与滩涂上漫步的白头鹤相遇,你的眼前会突然闪过电光火花,脑海中涌出了“高贵”这个字眼。白头鹤长颈洁白修长,头顶黑里泛红,双翅羽毛披散与黑色尾羽相连,东滩的海三棱藨草的球茎和根茎是它的美味。它们埋头啄食时似乎心无旁顾而津津有味,然后到小泥塘饮水,那水略带咸味。接下来便是梳理羽毛,或者走着优美的舞步,有鸟类专家说,那是白头鹤的“爱情圆舞曲”,假如你在欣赏这一舞曲时太过激动,而发出了声响,白头鹤便会引颈张望,发生类似于警告的“噢”、“噢”呼叫,鹤群迅即奋翅直上云天,这时候,你也可以欣赏到白头鹤飞翔时的姿态:长颈与脚前后伸长、伸直,双翅缓缓地拍击,发出崇明岛上农人视为吉祥的“咕客呀!”“咕客呀!”的鹤鸣之声乘风驾云而去。

在我听来,这“咕客呀!”“咕客呀”的鸣叫分明是撒向人间的肺腑之言:“过客呀”!“过客呀”!

我曾在东滩不止一次地搜寻白头鹤的落脚之地。

白头鹤以及灰鹤、白枕鹤的领地正日益缩小,原本属于鸟类家园的一部分已经或正在被夺占。今日东滩白头鹤的栖息之地是南北、东西各相距两公里的四条新旧大堤之间的地块。这里有它们喜食的海三棱草以及宁静的环境;其余大堤之内的部分已被围垦成农田,甚至建起了厂房。就在现有的这样一个小小区域中,白头鹤也是心惊胆战的,堤外有成群结队捕捉鳗苗的船,堤内是星罗棋布的鱼塘、蟹塘,还有成群结队的水牛移动着庞大的躯体觅草、吃草,当白头鹤飞临东滩上空时,不知道这些庞然大物是何处来客,往往在低空久久盘旋,不敢落脚。

东滩的底栖动物生物量及海三棱地下球茎生物量,在芦苇带分别为每平方米十五克与每平方米七十九克,东滩潮汐滩涂的生物储备总量约为八千八百吨。

另外,在崇明东滩过境中转、筑巢越冬的候鸟,最多时达百万只以上,其数量与密度远远超过北方的繁殖地、南方的越冬地。守望在东滩的鸟类学家告诉我,崇明东滩无与伦比的湿地环境,以及充足的多样的资源,确保了栖息时间、地点、取食对象均有差别的各种鸟类的食物供给,加上江海边缘的宽阔与恬静,东滩就成了候鸟们的驿站。

当候鸟飞临,不动声色地躲在僻静处观望,你会慨然长叹:好一个真正多彩多姿的华丽家族啊!

崇明岛东滩野生生物的华丽家族中,不仅有珍稀、美丽、华贵的鸟类,还应包括那些默默无闻、其貌不扬的底栖动物,乃至植物的籽实、根茎,它们组成了东滩华丽家族的底层,是维系这一华丽的家族的食物链,同时又是华丽家族的家园所在。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东滩的一切都是珍贵的,东滩的所有细节都指向大自然的一处奥秘:生命的广大而美丽。

鳗鲡苗,人称水中软黄金,那是说崇明东滩的鳗鲡苗价值之昂贵只能与金子相比较。

作为崇明东滩世无其匹的特种水产资源,鳗苗与蟹苗均在淡水中生长,性成熟以后到海水中交配繁殖后代,后代的鳗苗与蟹苗再游回江湖生长发育,如此往复,在循环洄游中维持种族的延续。此种从一个水域迁徙到另一个水域繁殖后代的过程,叫做生殖洄游。

鳗鲡味道鲜美,崇明岛上的常客,因为地处长江入海口岛上河港纵横,水质清新,便会有成群结队的鳗鱼出入,也易于捕捞,一旦被捉,鳗鱼的身体便自然弯曲,农人又把鳗鱼和黄鳝统称为“弯鱼”。

其实,鳗鱼并不为人们所了解。

在水生生物家族中,鳗鲡对水质的要求之高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对任何类型的水体污染均极为敏感。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因为崇明地表水质优良,在民沟、竖河、横河中都有鳗鲡生息,乡下并且有专事鳗鲡捕捞的“捉鳗鲡人”,以其通体光滑,捉起来并不容易。鳗鲡在淡水中生活三年,然后成为性成熟的成鳗,这三年是如此漫长而艰险,幸存者体色苍黑,下腹部两侧有黄金色的光泽,胸部呈浅红色,这样一些让人眼睛一亮并随之发生赞叹的华丽之色也称“婚姻色”,每一年的“霜降”前后,这些通体婚姻色的鳗鱼,在浓浓的夜色之下,便一往无前地寻找入海的通道,急迫而义无反顾,以每天三十至六十海里的速度不食不眠不息,直奔北纬20度以北、28度以南的琉球群岛周围海域,在五百米左右的水深中产卵,其水温约为10℃~17℃,盐分在百分之三十五以上。它们喜欢在这样的水深、这样的温度、这样的盐度的环境中生育,那是上苍为鳗鲡拣选的摇篮。

鳗鲡为一次性产卵,一尾雌鳗一次产卵七百万至一千三百万粒,产卵完成,成鳗自然死亡。

原来,它们的急迫与义无反顾,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种群,然后死去。

鳗鱼卵在海洋的中层漂流孵化,到达近海岸时长成15毫米左右的鳗苗,呈白色,有透明感,一身娇嫩,再以其天生的溯河本色,在夜间,从长江口进入它们将要生长三年的淡水中。

这是鳗鲡生命简略的素描缩影,也已经是使我们感慨万千了。

崇明岛位居长江口咽喉之地,鳗苗进入长江之前必定要先集结于东滩,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始,崇明东滩名声鹤起之时,便是鳗苗身价贵同黄金之日。

先是崇明东滩的渔民捷足先登,“鳗网一张,黄金万两”的说法多少有点夸张,但因此而富裕有足够的钱盖两三层楼房,却是真实的。崇明岛上的农民为财富吸引,造船置网纷纷下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的捕捞船队也蜂拥而来,这就是当时震惊中国的“崇明东滩鳗苗大战”,一条火柴梗大小的鳗苗,最高售价曾达二十多元。

连续十年左右疯狂的捕捞之后,长江口的鳗苗产量急速下降,鳗苗资源濒临枯竭。1996年以后,崇明的捕捞者先行退出,只有少量外地船只还在捕捞,更多的小船搁浅在港湾中,只是成为那已经远去的崇明东滩曾经喧闹的证据,那些教人亢奋的春天过去之后,现在寂静了。

在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的《生态崇明》一书中,作为“阅读资料”的《鳗鱼的诉说》,不可不读:

岁岁年年,潮起潮落,每当元旦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这些在深海中出生的鳗苗就成群结队,远涉重洋,回归自己双亲的故乡——江河湖泊中生长。随着养鳗业的迅猛发展,我们的身价与日俱增。“鳗网一张,黄金万两”并非传奇故事,近几年来,长江口涛声依旧,可是我们队伍已是风光不再,日趋枯竭,已经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善良的人们自然会想,这是否是由于捕捞鳗苗所致?其实这并非是问题的关键。

请千万别为我们如此娇小就落入鱼网而难过,我们都深明大义,甘愿献身,有的觉悟过人,自投渔网,我们有一个美好的心愿,希望中国的养鳗业有长足的发展,不忍心仅作资源将吾辈出口。只有养鳗业发展了,我们自身的价值才能得到进一步的体现。有人抱怨照料我们的条件太苛刻,其实并不是我们有意撒娇,这只是我们的生活习性而已,一旦你们真正了解我们的生活规律,我们之间会配合默契,彼此满意。当我们长大成材时,不管红烧、清蒸、油炸、烧烤,还是加工制罐、出口创汇,吾辈都义无反顾,一概服从。只要你们能卖个好价钱,有高效益,我们也含笑九泉了。

那么导致我们数量锐减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说来你们也应该清楚,我们的双亲有强大的繁殖力,一位母亲一次性产卵七百万至一千三百万粒,这就是达尔文自然选择学说中阐述的繁殖过剩,必然引起生存斗争。在自然界,生物总是繁殖得多,而实际生存下来的少,将我们的部分幼小同胞捞起来,精心饲养,这是对我们的合理利用。我们善解人意,能够承受。许多新闻媒体众口一词,呼吁保护鳗苗资源,这使我们很受感动。然而必须申明,这绝不是威胁我们种群生存发展的要害所在,别看我们身体比火柴棒还细小,我们有天生的溯河本领。举世闻名的长江,江面浩瀚,水深流急,不管如何层层设网,都不可能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中的许多兄弟激流勇进,在长江上游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活动的踪影和足迹,这就是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