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Jack明白在龚仁贵的内心肯定会有一盘棋，哪些是要弃要保的棋子，哪些是要走要留的人，平日里揣摩已久的Jack自然了解到了七七八八，但唯一没有搞清楚的就是谭村的背后到底是不是姓龚。这一点他需要搞明白，因为上次的被举报事件以及随后的升迁事件显然已将谭村推向了风口浪尖，目前风云突变，任何一朵浪花都有可能将他吞没。虽然他对龚仁贵这种退居幕后，让自己充当杀手或者炮灰的做法感到有点愤怒，但他已经别无选择。当了这个地步，Jack说话也不能再遮遮掩掩了：“龚总，这次裁员，您看哪个部门要有所侧重？”
“自然是要拿业绩说话了，在追求利润的今天，哪个部门挣钱多，自然是少裁点，哪个部门花钱多却挣钱少，那就多裁点，帕瑞比没钱养这些闲人了。”龚仁贵想起彼森曾经跟他说过要在中国区建立一个面向世界的研究机构，而这次组织结构调整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只是把Bill提升为大中华区副总裁及技术总监。一言九鼎的彼森自然不会随便说谎，那么这个研究机构在不久的将来迟早是要启动的，现在想动Bill是动不得了，但是现在若不动他，以后等研究机构成立后再动他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Bill对龚仁贵的威胁目前看来还不明显，但是等一段时间后，陈汉生随便找个理由就有可能将龚仁贵踢出麻将桌，代替他位置的最好人选显然就是言听计从的Bill了。那样的话，龚仁贵连摸牌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提翻盘了。想到这，龚仁贵说：“任何一个以市场为导向的企业，在遭遇经济危机的时候，节约成本的办法就是减少非赢利性部门的开支，帕瑞比中国区研发部门人员所占的比例远远高于同行业。”
Jack明白这是要拿研发部门说事了，这可是棘手的问题。虽然说研发部门的人事、行政问题一直属于中国区的管辖，但他们的部门领导Bill目前的职位已经是大中华区副总裁，可不是Jack随便能动的角色。龚仁贵看出了Jack的疑虑，没等Jack表态便接着说：“裁员涉及到公司的任何部门，谁也没有权利搞小团体主义。让他们的领导协同你们做好员工的业绩评估，然后末位淘汰，谁也说不了什么。研发部门人头目前有218个，让他们贡献100个，然后从其他部门中贡献出来300个……”
Jack终于插了句话，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研发部门裁了近50%，而其他部门不足5%，这样的方案报上去的话，大中华区会不会直接否定呢？”
龚仁贵不假思索地说：“放心吧，应该不会的。你想一想，他们分给咱们400个裁员名额占整个大中华区所有裁员名额的多少？80%！有这么做的吗？虽然中国区比起香港、台湾要大得多，但这个比例符合常理吗？”
Jack点了点头，附和着说：“也是。减少一些研发开支，短期内并不影响业务的开展和利润的增长。不过，咱们的销售队伍目前不用裁员已经走掉了不少，陆峰和鞠莉莉今天也办理了离职手续，也带走了几个人。”
“他们走就走吧，”龚仁贵叹口气说，“销售队伍要重新调整。目前看来，要重新进人是不太可能的了。我还是希望能给咱们自己培养的员工多一些机会。你跟谭村商量一下，他是销售总监，更了解谁的能力强，你们定吧，多提拔一些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都不错的销售精英。”
听了这句话，Jack不仅明白了龚仁贵对谭村的态度，还明白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意思，销售部门作为帕瑞比的喉舌，陈汉生肯定会从亚太区带来一部分人安插进去的。目前除了华北区销售经理的位置由谷枫占着外，华南区、华东区、华中区各大区销售经理的位置都空着。空着就会被人盯着，那就看谁下手快了。想到这，Jack说：“我一会儿就找谭村商量此事，他正好还在北京呢。”
“那好，”龚仁贵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现在就去找他吧，半个小时内把人员定下来让我看看，然后填写人事调动流程单，所有日期签成两天前，然后送给我。我在这儿等着。”
Jack的身上开始冒冷汗，龚仁贵之所以要求把日期写成两天前，是想造成这次人事调整发生在大中华区成立前的假象，那样的话，就不用报送大中华区HR批准，少了很多麻烦，也就很顺利地将各大区销售经理的帽子戴在了自己人的头上。这种“合理地打时间差”的手法多少让Jack心中发毛，犹犹豫豫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心：“龚总，咱们之前所有的人事调动，都是有来往邮件的，我是担心大中华区问及这次人事调动，索要来往邮件怎么办？邮件上的时间都是由电脑系统生成的哦。”
龚仁贵显然是料到了这个问题，目光又飘向Jack身后，漫不经心地说：“电脑是人发明的，系统也是人编写的嘛。你跟谭村说一下，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好。”Jack站起身，“我立刻去办。”
龚仁贵也站起身，亲自拉开了门，在Jack即将出门的一刹那，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Jack点点头，走了出去。关上门，龚仁贵打量了一下宽大的办公室，想到要暂别一段时间，不知道回来后是否还能安心踏进这里，不由百感交集。公司邮件中提到，刚成立的大中华区将办公地点定在北京，陈汉生很快就会带领大中华区管理层进驻这里，届时自己这间无比宽大的办公室肯定是要动一动的。想到这，眼前空旷的办公室竟然感觉有点压抑了。龚仁贵不得不将目光再次抛向窗外，窗外灰蒙蒙的，天边有低垂的乌云飘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很快，乌云压顶，黑暗降临了，豆大的雨点开始袭来，一开始还是一两滴，在风的吹动下像啄木鸟一样有节奏地啄着玻璃窗，而后就变成了无数支暗箭密密麻麻地射来。北京夏天的雨就像这次经济风暴一样来势汹涌，防不胜防。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龚仁贵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说：“你好，我是龚仁贵。”
谭村的声音传了过来：“龚总，我是谭村。您现在方便吗？”
“电话里说吧。”龚仁贵以为谭村现在和Jack在一起。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天空，随后雷声大震，龚仁贵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当面说一下，“要不，你过来吧。”
“我现在在回公司的路上，”谭村说，“浙海教育厅的那个项目领导小组已经成立了，我急着回去，走到机场半路，接到Jack的电话，现在正往公司赶，一会儿就到楼下了。”
“那你上来再说吧。”龚仁贵收了线，他知道谭村急忙回浙海除了单子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听行政说，谭村想改变一下他在北京的办公室的格局，但这两天一直忙于彼森的接待，没来得及调整，谭村就没使用那个办公室。龚仁贵想到这，就有点生气了，心说你还挑挑拣拣了，现在能不能顺利搬进去都是问题了。
不一会儿，谭村就风尘仆仆地敲开了龚仁贵的门。他坐下来，抿了一下被雨淋湿的头发，说：“没有想到，这么快！”
龚仁贵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坐在谭村的身边，叹口气：“是啊，Jack都给你说了吧？”
“说了。”谭村说，“我口头给您汇报一下，我这两天也看了销售部每个人这两年内的销售业绩，有几个人给我印象深刻，像华中区的张寿亭、华南区的刘瑞华、华东区的吴彪等都是拿过季度销售之星的，大都还做过行政管理，我感觉他们在这次提拔时可以多关注。不知道龚总认为他们是否有机会？”
论业绩提拔三人都没问题，若是论经验，张寿亭和刘瑞华应该说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吴彪的管理经验是最少的，也很年轻；然而吴彪目前是谭村手下的得力干将，张寿亭、刘瑞华也和谭村共过事，应该说都“根红苗正”。龚仁贵点点头，说：“还有其他的吗？”
谭村不明白龚仁贵的意思，空出来的大区经理位置有3个，谭村从接到Jack的电话后，立刻就开始想合适的人选，这个事情远比浙海的单要紧急得多，他挖空心思找出来三个，难道是有不合适的？见谭村有点迟疑，龚仁贵笑笑说：“张寿亭负责华中区，刘瑞华负责华南区，吴彪负责华东区，那么华北区呢？”
谭村内心极为震撼，华北区现在不是由谷枫负责吗？难道是要动他？虽然老奸巨猾的谷枫这两天抢了不少谭村的风头，但也确实建立了在教育系统中的高层关系，这在拿浙海的单子中肯定会起到作用。想到这，谭村问：“谷经理是要离开？他现在离开的话，会不会对拿单不利？”
龚仁贵收住了笑，暗想谭村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着不明白，只好说：“谷枫感觉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有点屈才了，他这一段和Bill、陈汉生走得这么近，是想往上走啊，呵呵，现在区区一个大区经理他是看不上喽，他看的是全国市场啊。”
这句话利剑一样击中了谭村内心深处那根敏感的神经。谭村再次震撼了，虽然这方面之前他也有所考虑，但经龚仁贵这么一说，那感觉就不是轻描淡写，而是电闪雷鸣了，仿佛是刚刚到手的全国市场马上就要拱手相让。见龚仁贵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谭村也不再遮遮掩掩：“人选倒是有，帕瑞比的人才这么多。华东区的露菲之前也在华北区待了两年，业务能力不错，来帕瑞比之前还在一个德国公司里做过三年的销售经理，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谷枫就是走，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走得了，毕竟他在华北区这么多年。”
龚仁贵不假思索地说：“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惰性，华北区今年的销售数据你也看了吧？帕瑞比是拿数据说话的公司，末位淘汰制度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无论他在公司多少年，不论他为公司做过多大贡献，只要业绩评估表上显示的是不合格，甭废话，你就另请高明吧。露菲不错，可以给她更大的平台。”
听了这句话，谭村心中有了底，领导不仅给了他方向，也给了他办法。谭村松了口气，站起身，又深吸了口气，说：“好，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去忙了。”
“行，”龚仁贵也站起身，漫不经心地问，“对了，刚才你说浙海的那个单子项目领导小组名单出来了？”
“出来了。”谭村说，“吴彪正在做工作。”
“这两天都在忙，我也没问具体的情况，上次和高校的技术合作项目效果到底怎么样啊？”
谭村面露难色，说：“唉，效果还行吧，都是谷枫做的工作。”
“效果不错是应该的。光捐赠的产品价值500万不说，活动经费由开始的50万增加到后来的200万，最后又超支了96万，大投资自然是大回报嘛。”龚仁贵漫不经心地说，数字却是那么的精准。
“有这么多？”谭村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看着龚仁贵，他需要确认一下这个数字。
然而，龚仁贵却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同样疑惑地问：“你不知道？哦，对了，这事谷枫是经过Bill的批准后办的，200万走正规的流程，超支的96万是谷枫填的申请，可能会走销售部的账，他还没找你签字吗？”
“没有。”谭村很惊愕的表情。
“哦，”龚仁贵说，“那他可能是让Bill批了，不过我倒还没有接到这个申请单。”
谷枫怎么会这么不职业？真是鬼迷心窍，表现过度。谭村心中盘算着，不管是不是经过Bill批的，若追究起来，那超支的96万肯定是大有文章可做的。显然，龚仁贵已经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拿下谷枫的借口。当然，谭村心中也明白，这是一个最好慎用的招，还是先按照正规渠道来“末位淘汰”他，他若不服的话，再拿出这招不迟。目前要尽快将证据收集起来，至于到时用不用得上，就要看谷枫是不是一只聪明的“替死鬼”了。
程军的如意算盘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