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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移民的美国梦

衡量墨西哥移民,不能拿他们和中产阶级的白人社会比,更不能拿他们和亚裔的高知识移民比,而要把他们和美国的低收入阶层比。同样,亚裔的高知识移民,要和白人社会比。在这种同等社会阶层的比较中,人们不难发现,移民比本土的美国人都高出一筹。这也是为什么说移民是美国社会的基本动力的原因。

20世纪60年代末,一个叫埃克托尔·拉腊(Hector Lara)的墨西哥农民,在他的第三次尝试中终于成功地偷越进了美国的国境,成为一个一文不名的非法移民。他的妻子和4个孩子,后来也设法偷越国境,来美与他团聚。35年后,他和他妻子靠打工挣的钱买了两栋房,价值80万美元。他的5个孩子(包括一个在美国出生的)全从美国的大学毕业,其中有3个年薪为6位数(10万美元以上)。37岁的女儿韦罗妮卡(Veronica)已经成为著名的非营利组织“美国志愿者”的运营官,35岁的儿子罗伯托(Roberto)在1988年高中毕业时是全校第一,成为代表学生在毕业典礼上讲话的致辞人,后来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如今已经是位成功的律师,并生有一子(刚满6岁,上了一个贵族幼儿园)。最小的儿子亚历杭德罗(Alejandro)在美国出生,33岁,在伯克利拿到了本科学位,在哈佛拿到一个硕士,最后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拿到了MBA,如今是位开着宝马豪华车的银行家,其未婚妻是位斯坦福毕业的墨西哥裔。

这是《华尔街日报》头版头条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在身边也会找到些旁证。在纽黑文,一次晚上乘耶鲁的校车,因为只有我一个乘客,就和司机聊起来。他是位南美移民,4个孩子,一人干两份工作,如今已经买了3栋房子。他夸耀地说:“移民是最热爱美国的。这里就是片乐土。我从来不抱怨工作辛苦、报酬低。在这里,只要努力就会成功!”

在中国人的社区里,这种事情就更多了。纽黑文街上福建移民老板开店,没日没夜地干。开始时他见了我就抱怨:“累呀,累呀,赔呀,赔呀。”可是没有过几年,另一条街上的一栋小公寓楼就被他买下来了。在波士顿领孩子上钢琴课,也会不时碰到这样的人:本人虽然没有太多文化,挺自卑,聚会时缩在一角和谁也不说话,但是开着豪华车,两个孩子都请最贵的钢琴老师。再过几年,说不定也都进了常青藤。

2005年《波士顿环球报》把波士顿34所公立高中毕业班最优秀的学生(毕业典礼时代表学生的致辞人)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其中竟有20位是国外出生的移民(包括一位面临被遣返的非法移民)。正牌的“美国人”,虽然在人口中占绝大多数,但在这个“第一”的名单里,已经是凤毛麟角。当然,波士顿公立学校大多是穷人上的。到郊区中高产阶层的社区,本土美国人的表现不至于这么惨。不过,他们的子弟还是被中国、印度中产阶级的孩子压一头。比如波士顿西郊一个叫阿克顿的小镇,其公立学校2005年在马萨诸塞州(也是美国公立学校最好的州)排名第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量中国人的移入。一位家长兴冲冲地告诉我:“知道吗?他们2005年高中毕业班有4个上哈佛的,其中3个是中国人。”

毫无疑问,移民第二代的教育成就,远远超出了本土的美国人。在保守派的阵营中,虽然有写了《我们是谁》的亨廷顿,激烈反对移民,但政治评论家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在2006年3月30日的《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呼吁保守派站出来支持移民。他列举了一连串的事实,说明移民对美国的贡献。比如在移民增长的这些年份,美国暴力犯罪下降了57%,青少年怀孕、堕胎下降了1/3,青少年开始性行为的时间晚了,年轻人中的离婚率也下降了。移民肯吃苦,注重家庭,舍得往孩子身上投资。好的价值观使他们获得成功。在拉美裔移民中,虽然第一代移民不得不为生存挣扎,但第二代大多成了中产阶级,第三代中90%说一口流利的英语,50%和非拉美裔通婚,已经充分融入美国主流社会。

美国是个移民社会。但移民一次又一次地引起普遍的社会恐慌。早在殖民地时代,在美洲大陆扎根的移民中,虽然有不少追求宗教自由的志愿移民者,但更有许多契约奴隶,即把自己卖给主人五六年的贫困白人。他们熬到服务期满,获得人身自由,得以在美洲大陆开始新的生涯。许多罪犯、无赖,也这样移居到殖民地来。伊丽莎白时代英国的扩张主义者们,甚至把这种移民比作一个倾倒人口垃圾的过程。

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大量爱尔兰、意大利、东欧国家和犹太人移民涌入美国。1892年美国移民事务负责人在年度报告中称“大量不懂我们的语言和习俗的外国人涌入国门”,“他们大部分是没有技能、没有钱的劳工”。报告警告说这些人将在美国形成一个“不受欢迎的下层社会”。当时的亚洲移民就更惨。一系列排华法案的通过,使许多中国劳工很难在美国立足。

然而,这些移民,最终融入了美国的主流社会。特别是犹太人,在教育上的成功使他们变成了美国的精英种族。如今,美国人恐慌的对象又变成了墨西哥人:他们大多数不懂英语、没有受过太多教育、非常贫困,除了苦力一无所有。更糟的是,他们因为身份不正,只有打黑工,拿低于法律所容许的工资,不仅自己受虐待,而且把美国正常的劳工工资水平也拉了下来。而拉美裔移民在美国已经有了3000多万。美国各级政府和商业部门的自动电话服务,不得不使用英语和西班牙语两种语言。一些保守派人士宣称,再这样下去,国家将从语言分裂走向文化分裂,美国的人口素质将降低,无法在全球化中竞争。

一些数据支持这样的理论。比如2002年全美教育数据中心的一项研究表明,1988年上八年级的拉美裔学生中,到26岁时有70%受了某种程度的高等教育,但仅有15%拿到学士学位。相比之下,白人中则有34%获得学士学位。许多拉美裔进了大学门,却无法完成学业。这使他们在未来的竞争中永远处于下风。

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情况就不那么悲观。根据一项对美国最大的墨西哥裔聚居地洛杉矶的调查,第二代墨西哥移民中,仅15%完成了大学教育,和上面的数据非常一致。但是,在第三代墨西哥移民中,这个比例猛涨到23%,说明墨西哥移民追得非常快。同样,他们的经济状况也逐渐改善。在加州,20世纪70年代来到美国的拉美裔移民中,有28%到了1980年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但是到了2000年,这个比率下降到了17%。

在这20年间,拉美裔中拥有房子的家庭比例从15%上涨到55%,离69%的全美平均数已经相差不多。可见,假以时日,他们会赶上主流社会。

拉腊一家奋斗的故事可以说是拉美裔乃至整个移民阶层在美国成功的经典例子。60年代末,他们全家先后偷越加州的边境,到洛杉矶定居,六口人挤在一个卧室的房子里。埃克托尔·拉腊为了一小时213美元的工钱在仓库里干粗活。他至今还非常感激他那时的老板,因为那是位厚道、公正的人,明明知道他是非法移民,还给他提供了医疗保障。他妻子在窗帘厂做缝纫,同时照顾孩子。他们的一个孩子患了小儿麻痹症。

1972年,他们的第五个孩子在美国出生,一下子全家都拿到了绿卡,从此再不用担心移民局官员会找上门来、全家被遣返。当时在唱片厂工作的埃克托尔·拉腊也被提为了工头。他们立即向银行贷款,以27万美元买了栋两个卧室的房子。整个成交的过程,全靠12岁的女儿翻译。

当家长的英文非常差,自然无法管孩子的功课。他们能教给孩子的,是移民的价值观念和工作伦理。埃克托尔·拉腊总要在孩子面前摆出自己那双因为当搬运工而长满老茧的手掌:“你们看看!你们想要这样一双手吗?不想要的话,就好好去读书!”

孩子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周都去杂货店打工,或帮人家修草坪。晚饭时5个孩子和父母聚在一起,大家开始讨论自己的远大理想:当医生、当律师、当兽医……他们从来没有一天无故不上学。如今,这些孩子们全部成功。就连患小儿麻痹症的胡安(Juan),也坚持上完正常的高中,后来在技术学校以优等生的身份毕业,如今是洛杉矶附近一家飞机部件厂的检测技师。

从历史上看,美国的移民总是从社会的底层往上挣扎。而在任何社会的底层,贫困率、犯罪率等都高,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都低。特别是最近因为全球化的冲击,大量从中国、印度来美国读博士、当工程师起家的中产阶级移民增多,他们直接搬进富裕的郊区,让子女享受良好的教育,这就更反衬出墨西哥移民的问题。但是,如果拿墨西哥移民和美国底层社会的人口比,他们的素质和工作伦理明显高出一筹。拉腊一家刚来到洛杉矶时,必须住在穷人区,面临着那里的各种社会问题。但是5个孩子,没有一个学坏的。这一点,一个白人家庭在同样环境下恐怕也很难做到。所以,衡量墨西哥移民,不能拿他们和中产阶级的白人社会比,更不能拿他们和亚裔的高知识移民比,而要把他们和美国的低收入阶层比。同样,亚裔的高知识移民,要和白人社会比。在这种同等社会阶层的比较中,人们不难发现,移民比本土的美国人都高出一筹。这也是为什么说移民是美国社会的基本动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