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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说话要准备三句 (2)

郝震一听脱产,小眼睛立马放出两道贼光,嘻嘻地笑道:“张总,我提议,培训地点最好能选择在新加坡那边的培训中心。如果实在去不了,拉到拉萨或是海南岛去也行啊。”

张红卫听了,抬手捋了一下黝黑锃亮的头发,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一说还麻烦了,打麻将一缺三,还得再增加几个名额,专门陪你。”张红卫说着,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唉,刘立新今天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看不见他人影?”

“刘立新下厂去了,上午可能回不来。”杨明峰这回不得不说话了,赶紧在边上给刘立新打马虎眼。原来,刘立新这段时间状态有点反常,向来不温不火的人,看起来总是有些心焦气躁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不,他早上给杨明峰发过一条短信,说上午家里有点事,又不过来了。

朱会欣听见了,慢悠悠地站起来问杨明峰:“刘立新去数控中心处理他们申请添置中央空调的事情,还没有完吗?”

杨明峰听了微微一愣,低着脑袋似乎是很负责任地想了想说:“应该是吧,他们一下申请了上百万的费用,想走计划外资金,哪有那么容易。”

张红卫则是不以为然,大大咧咧接口就说:“他们这件事情我知道,明摆着就是打着伺候数控机床的理由,人想享受吗……”他说了一半,可能发现这个“态”表得有点轻率了,便不再说下去,摇着脑袋“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一句一板地对杨明峰说,“就像我刚才说的,要把咱们这点财理好了,可不太容易吧。”

呀!阳光终于照耀到自己身上了,可杨明峰不但没有感觉到幸福,反而觉得他有些做作。张红卫颐气指使的接着对杨明峰说:“小杨,等刘立新回来你告诉他,赶紧把手头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清一清,过些日子一定要参加培训。”张红卫又不着边际地瞎扯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吧嗒着嘴拎起大皮包,转身出门去了。

屋里剩下的那些人,全被刚才突如其来一通“歪”风吹得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向来高傲自大,藐视一切的张总,为什么对被他一贯嗤之以鼻,统称为“骗子骗傻子”的培训忽然上心起来。

郝震似乎最先有所领悟,龇牙咧嘴,不怀好意地对朱会欣嗞嗞地说:“朱师傅,是不是咱们就要有新领导走马上任了?往后再搞培训,近水楼台,经济处可就沾光沾大发了。”他说着,眼睛不停地看孟凡群。几个人都听出来郝震话里含沙射影的意思,是暗讽孟凡群不仅名正言顺上了人事处长宝贝女儿的床,而且还要借势填经济处副处长的坑。

孟凡群今天刚听了张总的“指望”,现在又受了本单位同仁的“嫉妒”,这双重激励的效果,绝对不是1+1那么简单,而是在叠加之后又翻了两番还多,其效果大概不亚于春天里的一声惊雷,就给震得心荡神摇。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而且竟然还是以这种方式。尽管郝震上蹿下跳,也是个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人士,可说什么老丈人也应该在事先得到点消息吧?难道是老家伙不够意思,出于自保,要掖着藏着?孟凡群的心脏“突突”了好几下,忽忽悠悠地没着没落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杨明峰见孟凡群叉腰踱步,仰脸浅笑,一副壮怀激烈整装待发的样子,马上就联想起刘立新这一段时间的反常举动,心头一沉,坏了,坏了,刘立新这回彻底没戏了。如此这般,自己在经济处也算干到头了,得赶紧找地方跑路!孟凡群这个小人,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处心积虑的干了自己两次了,要真是大权在握,领导首先要亲自“关照”的肯定就是他杨明峰!真是命苦,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挣到手的好工作,坐上还没几天,就要简简单单地给毁了!

预见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优厚待遇,什么“窝心脚”、“紧鞋带”、“打闷棍”……杨明峰的脸色看上去跟死了亲人差不多。论心情,比欲求不满的刘立新还苦大仇深。于是他也没心思正经干活了,坐在位置上托着挤成柿饼似的腮帮子,脑袋里大半天就转悠着一件事:往哪里跑合适呢,哪儿需要打杂的呢……

再说张红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稳,就急不可耐地拨通了达文彬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嘟嘟”叫了几声,没人接。张红卫凝神想了想,又拨通了达文彬的手机。“达总,现在说话方便吗?”张红卫一只手平铺在桌面上,上身绷直,正儿八经的轻声说道。

“啊,是红卫呀,”达文彬的声音倒是显得挺轻松,“我在部里开会,刚散会,有什么事,说吧。”

“关于培训的事,我在经济处已经把风吹出去了,刚才也跟徐爱华谈过了,下面的事情就听你安排了。”张红卫有些局促不安地说,“这回直接绕过人事处,可能你要给老张打声招呼,人事科不归我管。”

达文彬在那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嗯,现在除了培训,还什么都不能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边的事情,我抓紧时间办,尽快跟讲师商定具体时间。”

这当领导的,可千万不能随便乱说话。你大嘴巴一张,随便来两句,你知道底下人得花多少精力,死多少脑细胞去琢磨吗?这不,实心眼儿的孟凡群听了张总语焉不详而又貌似意味深长的几句话,急不可耐的立刻就借午饭之机,把张处长单独请了出来。

张处长津津有味的吃着面前的一盘饺子,看见对面的女婿就着一小盘凉拌豆腐丝,可怜巴巴的喝着一瓶啤酒,心想,这个女婿,除了不听指挥,老是擅自行动之外,在其他方面,可以说还是令人满意的。尤其是在勤俭持家这一点儿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这说明什么?说明闺女管理有方呀,牢牢掌控着老公至关重要的经济命脉。

孟凡群侃侃而谈,没想见多识广的老丈人,竟是一直沉思不语。他还以为自己花了小半天时间,紧急制定的对经济处未来治理结构进行改革的宏大构想,有什么考虑不周之处,原先眉飞色舞的样子就有些暗淡了。这个老头子,真是越活越胆小,还总埋怨我不听指挥,可有些事情,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呢?我要是不当机立断,今天你闺女床上躺着的,还不知道是哪个窝囊废呢。

“凡群呀,你这个孩子做事情,还是考虑欠周呀。”张处长放下筷子,黑着一张老脸说,“大雁还没有打下来呢,就考虑着是清炖还是红烧,是不是为时尚早了点。”

嗯?难道老爷子直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的成功吗?这一点是孟凡群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质疑我,就是质疑你自己的眼光,就是质疑张总说话的权威性。于是孟凡群便有些悻悻地说:“张总说话总不会不负责任吧,而且郝震经常跟一些人打牌,他的消息有时候是很准的。现在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我觉得可信度很高。”

张处长慢慢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说:“那我问你,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这个人事处长怎么会不知道?”

孟凡群理直气壮,立马接口就回应道:“这个我早想过了,因为咱们是亲属关系,他们在讨论的时候,多少是要背着你的。而且刘立新在机关混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有代言人。因此,应该只是几个老总在小范围之内商量定的。”

张处长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婿竟然还是一根筋,便有些着急起来。心想,顺口几句“预祝”之类的话,谁不会说呢?你也就是我女婿,否则,我才懒得跟你废话呢。张处长有些不耐烦了,带着浓郁大蒜味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孟凡群的脸上了:“你跟朱宏宇熟,开会讨论,就算我不知道,他总能听到点风声吧。”

“朱宏宇?”孟凡群显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咚咚灌了几口啤酒,擦着嘴巴恶狠狠地说,“那个家伙,嫉妒心强着呢。看见这回我真要比他强了,不仅不会高兴,而且还恨不得在背后捅我两刀呢。办公室楼上楼下的,我这两天根本就没见着他的人影,估计是故意躲着我。不过,这也更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了消息的可靠性。”

张处长在玩人方面历练多年,凭直觉,根本不相信孟凡群这一套自我编织出的鬼话,相反却认为,这纯属是他当官心切,急火攻心滋生出的意淫。可在他那些看似环环相扣的所谓证据链面前,还立马找不出明显的破绽。对付这种坚贞不屈的年轻人,他还是很有经验的,于是面色一转,拿出了当爹的派头,觍着一副老脸,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还是年轻啊。大风大浪我见过多了,真的要提醒你,在咱们这种国企,各种关系可谓错综复杂。只要没见到正式文件,谁说了都没用!

“你还不知道吧,上一次,你们处里的小谢要评工程师。原本评审委员会通过的名单里是没有她的。可不想,她从集团办打字员那里预先看到了文件,直接就推门找戈总。结果怎么样?上面来了个电话通知我,已经拟好的文件,推迟下发。还没过两天,办公会结束的时候走了个过场,连评委会都给绕过去了,叫‘特聘’,硬是给了个工程师。”

别看张处长老说“与时俱进”,可是像他这种在阶级斗争中锻炼成长起来的老同志,要真正做到与时俱进,又谈何容易?而且要是真能“与时俱进”,还用得着把这句口号整天挂在嘴边上吗?他就是不明白,现在这些80后的年轻人,最烦的就是说教。他对别人说教可以,人家看在他一大把年纪的分上,还是个领导干部,一般都是在左顾右盼之余偶尔点头,至多就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说要上厕所呗。可孟凡群跟别人可不一样!不一样就不一样在,孟凡群是家人,老头子打嗝、放屁、抠脚丫,以及享受家庭暴力的实况,他全看见过,早就没了神秘感。还有一点儿,也是很重要的,你自己拿自己当亲爹显摆,上赶着要为祖国培养干部,可首先要想想人家认不认可?——哼!充其量你也只能算是个“后爹”。

孟凡群这次本来是想,请他为自己未来的施政方针提点建设性意见的。可不承想他竟然站在新生事物的对立面上,摆老资格,唠唠叨叨,净说些泼冷水的丧气话,不禁越听越烦。两瓶啤酒下肚,“啪”的一声,孟凡群很响亮地撂下杯子,皱着眉头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了,咱们在这儿怎么说都没用。过几天公示出来你就明白了。”说着摆手向服务员大声喊叫,“唉——结账!”

服务员听见喊自己,连忙跑过来,简单算了一下,把单子递给这个耷拉着脸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先生,您二位一共消费了四十八元。”

“嗯?两盘饺子、两瓶啤酒、一份凉菜就这么多?”孟凡群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接过账单,仔细复核了一遍,发现确实没错,就伸手拿过公文包,刚掏出钱包,不料老丈人却开口了。

“唉,你们小两口那点钱,要供房、还车贷,还是省着点花吧。”张处长说着,已经把一张草绿色的钞票递到服务员手上了。张处长取出一根牙签剔牙,待服务员朝吧台方向走远了些,慈爱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孟凡群一听他又要“犯病”,赶忙先站起来,亟亟地说:“我刚才啤酒喝多了,先上趟厕所去。”说罢,一溜烟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