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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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苏格拉底:像这样,要动摇、颠覆一个建立得这么好的国家的确是不容易的;但是,一切有产生的事物必有灭亡,你的这种社会组织结构必然也是不能永久的,也是一定会解体的。下面是解体的情况:地里长出来的植物和地上生出来的动物一样,灵魂和躯体都有生育的有利时节和不利时节;由两种时节组合成的圆圈转满了一圈时便周期性地到来了。(活得时间短的东西周期也短,活得时间长的东西周期也长)你们为城邦培训的统治者虽然是智慧的,但他们为你们的种族选定生育的大好时节时仅凭感官观察和理性思考是不能够永远准确无误的,他们有时会弄错,于是不适当地生了一些孩子。神圣的产生物有一个完善的数的周期;而有灭亡的产生物周期只是一个最小的数——一定的乘法(控制的和被控制的,包括三级四项的),用它通过使有相同单位的有理数相似或不相似,或通过加法或减法,得出一个最后的得数。

其4对3的基本比例,和5结合,再乘三次,产生出两个和谐;其中之一是等因子相乘和100乘同次方结合的产物,另一是有的相等有的不相等的因子相乘的产物,即,其一或为有理数(各减“1”)的对角线平方乘100,或为无理数(各减“2”)平方乘100,另一为“3”的立方乘100(柏拉图这里神秘地使用几何数的关系,说明天道有常。在吉利时节生的孩子才有智慧和好运,将来统治国家才能造福人民)。这全部的几何数控制着优生和劣生。如果你们的护卫者弄错了,让新郎和新娘不合时宜地结了婚,生育的子女就不会是优秀的或幸运的。

虽然这些后代中的最优秀者会被人们选拔出来治理国家,但当他们执掌了父辈的权力成为护卫者时,由于他们实际上算不上优秀,因此,他们便开始蔑视我们这些人,先是轻视音乐教育,不久后会扩大到体操上,以致年轻人愈来愈缺乏教养。从他们当中挑选出来的统治者已经丧失了真正护卫者的那种能力了,即分辨金种、银种、铜种、铁种——赫西俄德说过的,我们也说过的——能力。而铁和银、铜、金一经混杂起来,不平衡便产生了不一致和不和谐——不一致和不和谐在哪里出现哪里就会有战争和仇恨。无论冲突发生在何时何地,你都必须认为这就是这种血统的冲突。

格劳孔:我们可以认为女神的答复是正确的。

苏格拉底:既是女神,她们的答复必定是正确的。

格劳孔:接下来女神还会说些什么呢?

苏格拉底:这种冲突一旦发生,统治者内部的两种集团将选择两种不同的道路:铜铁集团趋向私利,想获得土地、房屋、金银财宝;而金银集团则趋向美德和传统秩序,因为其自身心灵里拥有真正的财富。他们相互斗争,最后同意分配他们的土地、房屋,占为己有,把原先的朋友和受保护的供养人变成边民和奴隶。护卫者现在变成了奴役和压迫后一类人的人了,而他们本来是保卫后一类人的自由,终身专门从事战争捍卫他们的。

格劳孔:我相信,变动便是从这里发生的。

苏格拉底:那么,这种新的制度不是介于贵族政制和寡头政制之间的某种中间制度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这就是变动。变动后的情况会怎样呢?很显然,这种新的制度介于贵族政治和寡头政治之间,在有些事情上它就会像前一种制度,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它又会像后一种制度。此外,它也会有自身的某些特有的特点。不是吗?

格劳孔:是这样。

苏格拉底:尊崇统治者,完全不让战士阶级从事农业、手工业和商业活动,规定公餐,以及统治者终身从事体育和军事训练——在所有这些方面使这种国家制度更像前者,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但是,害怕让智慧者执掌国家权力,因为国家现有的这些智者已不再是从前那种单纯而忠诚的人物了,他们的品质中已经混杂了其他的元素,而宁可选择较为单纯而勇敢的那种人来统治国家。这是一些更适合于战争而不适合于和平的人,他们崇尚战略战术,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战争。这些特征大都是这种国家所特有的。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这种统治者贪求财富,就像那些寡头制度下的统治者。他们心里渴望得到金银,他们有收藏金银的密室,住的家里四面有围墙;他们有真正的私室,供他们在里面挥霍财富、取悦妇女以及其他宠幸者。

格劳孔:极是。

苏格拉底:他们是很吝啬的,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公开获得钱财,但是他们很高兴花别人的钱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秘密地寻欢作乐,避开法律的监督,像孩子逃避父亲的监督一样。因为他们轻视真正的文艺女神,这些理论和哲学的朋友,由于重视了体育而放弃了音乐教育,因而受到的不是说服教育而是强制教育。

格劳孔:毫无疑问,你非常出色地描述了一个善恶混杂的政治制度。苏格拉底:是的,已经混杂了。但是因为在这种制度里勇敢起着主导作用,所以仅有一个特征最为突出,那就是好胜和爱荣誉。

格劳孔:确实。

苏格拉底:如果我们可以仅用几句话就勾勒出一种制度的概貌而不必加以详细列举的话,这种制度的起源和本性就如上面所述。因为我们通过这种概述已足够看见哪种人是最正义的,哪种人是最不正义的,而将所有形式的制度和所有习性的人列举无遗也不是切实可行的。

格劳孔:对。

苏格拉底:那什么样的人与我们刚才概述的这种制度相应呢?这种人又是怎么产生的?他们有怎样的性格特征?

阿得曼托斯:我想,这种人在好胜这一点上和我们的朋友格劳孔没有什么不同。

苏格拉底:在这一点上或许相似,但是在其他方面,我认为他们的性格是非常不同的。

阿得曼托斯:在哪些方面?

苏格拉底:他们应该是比较自信和比较缺乏文化的,但还是喜爱文化的;他们应该是喜爱听讲的,但本人决不擅长于演讲。这样的人对待奴隶的态度是严厉的,而不像一个受过充分教育的人,只是保持对他们的优越感;他们对自由人态度是和蔼的,对长官非常恭顺;他们爱权力爱荣誉,但不想靠能言善辩以及诸如此类的长处,而是想靠自己的军人素质和战功达到这个目标;他们也喜爱锻炼身体和打猎。

阿得曼托斯:是的,这些都是和那种制度相适应的习性。

苏格拉底:这种人年轻时也未必重视钱财,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钱财对他们就会越来越有吸引力。这是因为他们的天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接触爱财之心,因为失去了最善的保障,所以向善之心也不纯了。

阿得曼托斯:这个最善的保障你指的是什么?

苏格拉底:掺和着音乐的理性。这是存在于拥有美德的心灵里的,人一生美德的唯一内在保障。

阿得曼托斯:说得好。

苏格拉底:爱荣誉的年轻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们是与爱荣誉的城邦相应的。

阿得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这种性格大致是如下述这样产生的。譬如有个人是善的,住在一个政局混乱的城邦里,他有一个年轻的儿子。他不要荣誉、权力,也不爱诉讼以及一切诸如此类的无事生非,为了少惹麻烦他宁愿放弃自己的一些权利。

阿得曼托斯: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爱荣誉的呢?

苏格拉底:起初他听到他的母亲报怨他的父亲不当官,致使她在妇女群中也受到轻视;此外,当她看到丈夫不大注意钱财,在公众集会和私人诉讼上不与人争,把所有这类事情看得很轻;当她发现丈夫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心灵修养,对她也很淡漠,既无尊重也无敬畏时,她叹着气对她的儿子说,你的父亲太缺乏男子汉气概,太随和了。还有妇女们在这种场合惯常唠叨的许多别的怨言。

阿得曼托斯:的确这一类的怨言有许多。

苏格拉底:你知道这种人家有些仆人同样会背着主人不时地向孩子讲这类话,虽然他们表面上很忠实。他们看见有人亏欠主人的钱,或在任何场合无理地对待主人,主人不去控告,他们便鼓励孩子,当他长大以后要惩罚那种人,做得比父亲更像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孩子走到外面去,所见所闻,也莫非如此。大家瞧不起安分守己的人,并把他们当做笨蛋;到处奔走专管闲事的人,反而能得到重视和称赞。于是这个年轻人一方面听惯了父亲的话语,并近看过父亲的举止行为,另一方面耳濡目染外界的这种情况,发现父亲的所言所行与别人大相径庭。于是两种力量争夺青年就像拔河一样,父亲灌输培育他心灵上的理性,其他人的影响增强他的欲望和激情。他的劣根不是天生的,只是在和别人的交往中受到了坏影响,所以两种力量的争夺使他成了一个折中性的人,自制变成了好胜和激情之间的状态,他成了一个傲慢的喜爱荣誉的人。

阿得曼托斯:我觉得这种人的产生过程已经被你精确地描述出来了。

苏格拉底:这样说来,我们对于第二种类型国家制度和第二种类型个人的描述可告一段落了。

阿得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接下来,让我们谈论另一种人,正如埃斯库罗斯所说的,与另一种国家对应的那种人,或者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先谈论国家,后说个人呢?

阿得曼托斯:当然先说国家。

苏格拉底:据我看来,第三个类型的国家制度,该是寡头政制了。阿得曼托斯:这是什么制度?你知道寡头政制是什么制度吗?苏格拉底:是一种依据财产估价资格的制度。政治权力掌握在富人手里,不在穷人手里。

阿得曼托斯:我明白。

苏格拉底:我们首先必须说明,寡头政制是怎样从荣誉政制产生出来的,是吗?

阿得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说实在的,就是一个瞎子也能看清楚这个产生过程。

阿得曼托斯: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格拉底:私人手里积聚的财产,能破坏荣誉政制。这些人想尽办法挥霍浪费,违法乱纪,无恶不作。男人如此,他们的妻子也跟在后面照样效尤。

阿得曼托斯:很有可能。

苏格拉底:然后,他们互相模仿,互相攀比,统治阶级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风气。

阿得曼托斯:很有可能。

苏格拉底:长此以往,他们渐渐变得越来越富有,而且他们越是要发财,越是瞧得起钱财,就越瞧不起善德。好像在一个天平上,一边往下沉,一边则往上翘,两边总是相反,不是吗?

阿得曼托斯: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在一个国家里尊重钱财,尊重富翁,善德与善人便不尊重了。

阿得曼托斯:显然是这样。

苏格拉底:什么受到尊重,人们就去发展它;什么不受尊重,人们就去忽视它。总是如此。

阿得曼托斯: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所以,最后,好胜的、爱荣誉的人变成了爱钱财的人。他们尊重、歌颂富人,让富人掌权,而鄙视穷人。

阿得曼托斯:完全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这时他们便制定了一项法律来确定寡头政制的标准,规定了财产数目的一个最低限度;寡头政制程度低的地方规定的数目小些,寡头政制程度高的地方这个数目就大些。法律规定,凡财产总数达不到规定标准的人,谁也不能当选。而这项法律的通过则是他们用恐吓以建立起自己的政府后实现的,或者用武力来实现的。你说寡头政制是这样实现的吗?

阿得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一般而言,寡头政制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阿得曼托斯:是的。但是这种制度有什么特点呢?它又有什么毛病呢?

苏格拉底:首先,有问题的是表明制度本质的那个标准。试想,如果人们根据财产标准来选择船长,那么一个穷人即使有再好的航海技术,也是不能当选的。

阿得曼托斯:你的意思是他们就会把一次航行搞得很糟。

苏格拉底:是的,关于其他任何需要领导的工作,道理不也是一样的吗?

阿得曼托斯:我个人认为是的。

苏格拉底:政治除外吗?还是说,也包括政治呢?

阿得曼托斯:政治上的领导是最大、最难的,所以尤其在政治上应该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因此这就是寡头政制的一个毛病。

阿得曼托斯:显然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这个毛病是比较小的吗?

阿得曼托斯:什么?

苏格拉底:这样的城邦必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穷人的,另一个是富人的,他们住在同一个城邦里,总是在互相使用阴谋对付对方。

阿得曼托斯:说真的,这个毛病一点也不小。

苏格拉底:它的另一个毛病是,在这种制度下很可能没有办法进行战争。它的少数统治者要打仗,非武装人民群众不可。但是,相比于敌人,他们更害怕人民。如果不武装人民群众,而是亲自作战,他们会发现自己的确是孤家寡人,能够统治的人真是少得可怜。同时,他们又贪财又吝啬。

阿得曼托斯:这真是个丢脸的毛病。

苏格拉底:还有一种现象,我们前面说过的,即同一人兼有多种不同的职业,既做农民、商人,又要当兵。对这种现象你怎么看?你看这样对吗?阿得曼托斯:当然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