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多星期,眼见着先施开业之期临近,白月栀急着向老师告假,其他老师还好说,唯独教授商科的教授,因她先前在他的课堂上睡觉之事,一直耿耿于怀的,又听她说要请假,直到她是哄骗自己,多半是又去逃课贪玩,竟然不信,说要问她父亲。白月栀最反感没本事以学识震慑学生又喜欢拿父母说事的老师,干脆豁出去只与他对抗,说随你好了,反正我是要去看先施开业的,你若不批假,我大不了以后都不上你的课好了,你就叫我修不完学分也好,毕不了业也罢,反正我都不在乎。
“先施开业?”显然老师听她说完此事大为意外,白月栀不过图一时口快,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的,只怕他真会拿着这件事情为难自己,紧紧盯着他,不知他作何打算,却听这老师竟一改平日里一见着她就皱眉头的样子,很是高兴认可,只说那是应该去瞧瞧,老师课业繁忙职务所在,否则也跑去瞧了。白月栀不想这老师原来也有如此一面,出乎意料之际更是不好意思,连连道歉,老师毫不放在心上。白月栀心念一动,顺机怂恿老师随自己一起到上海观看盛况,见老师犹豫,便又鼓吹一番这次先施的决心和动静,还向其细细描述了先施大楼中的壮观与世所罕见。
老师看来是果然心动了,为难了一下,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也不是不行啊,是不是。”
白月栀继续怂恿般的点了点头,老师愈发没有顾忌了:“干脆,全班出动,我们一起去见证中国百货巨头先施在上海开业的盛况,给大家上一堂生动的实践课。”
白月栀忙大赞老师英明,又与老师相互吹捧一番,老师又叫她组织领头,她说没问题,到了上海吃住管保,还说会从马秉承那里要更多的优惠券,分散给老师和同学。末了,眼见着请假之事大功告成,与这老师更是摒弃前嫌,乐颠颠的跑到宿舍,只给上海的马秉承报讯,说她打算何时到上海,叫他记得来接自己,若是忙也要派其他人来,同时帮忙告诉芍清姐姐一声。不想电话那头的马秉承说他正要回广州一趟,她要是急就先安排她过来,不急就等他返回上海时带她一起来。白月栀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重大问题,马秉承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返回广州的,只央马秉承告诉她实情,马秉承架不过她的斯磨,简单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先施在广州的另一家生产日化的工厂出了大乱子,有工人作业时不小心,竟将大批成品的香皂压碎,而这批香皂是上海先施开业要派上大用场的,就是包装盒上印她照片的那种香皂。
白月栀知道这次的事故都影响到上海先施开业的进程,比上次的雪花膏事件还要严重数倍,只为马秉承着急。跑到先施化妆品厂与刘理事说到此事,他也正急得热锅蚂蚁一般,却也是一筹莫展。只退出去,找到蔡邵逸,他显然早已知晓,只说不好办。她见识过上次蔡邵逸轻松化解雪花膏之事的思路,心知连马秉承都难以解开的难题,他都能快速化解,定是有不同寻常的过人之处,何况旁观者清,或者这次他也能想到绝妙的方法帮马秉承也不一定,只是央求他帮忙想办法。
“邵逸哥,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因为日渐熟稔的缘故,白月栀已经知道蔡邵逸的冷峻寡言不过是性情使然,思多言少,对自己却并无其他哥哥不及的意思,反而会更加的照顾有加,便不再忌讳他,只是恢复对付其他哥哥的撒娇样子,反正知道他也是不会见怪而且一定比其他哥哥更加放在心上。
“不如我们去白云山走走,或者能想到办法。”蔡邵逸果然还是很看重白月栀的要求的,竟然要放下他嗜好如命的实验,要出去想办法。
“白云山?”
“怎么了,”蔡邵逸看白月栀发愣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白月栀想到与李裕唯当日夜登白云山的情景,有些不愿去。但听蔡邵逸要想办法帮马秉承,只好勉强跟了去。
一路蔡邵逸都不言语,显然是在认真思索什么,白月栀本来也是想用心,却忍不住想起李裕唯,只错乱心思,暗道,邵逸哥说自己心思多变,难道果真如此。扭头瞧了瞧蔡邵逸一边走路一边沉思的样子,心想,他与裕唯哥果然截然不同两样人,若是裕唯哥,此时必定也会回身瞧瞧自己,他却还是自顾自走自己的,她想,自己要是停下来不走,不知他会如何,白月栀想着,果然停下脚步不再走了。
“怎么了,走不动么。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蔡邵逸看来并不是只顾自己的,白月栀稍一停歇,他就很警醒的注意到了,回头拉着白月栀坐到一边石凳上,还要白月栀等自己将外套脱下在石凳上垫好之后再坐。
白月栀见他如此细心对自己照料,很是感动,有些愧疚对于他的捉弄,低低道:“邵逸哥,我随便坐坐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蔡邵逸总是一副他说的就是对的样子,照着他的做就是了:“石凳太凉,女儿家坐了不好。”
白月栀想到他是学医的,诸多讲究,也就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到了白云山顶,白月栀想到那日的清晨,李裕唯一番豪言壮语加之对自己的轻言昵语,直到此时还好似梦境中而从未走出现实,念及李裕唯,心中依旧难以彻底平复,有些抽离不出。
“丫头,看山要极目远眺,低头沉思只在湖边。”蔡邵逸的声音终于将她稍稍拉回现实,却见蔡邵逸只是很冷静的欣赏着远山,丝毫没有当日李裕唯的激情澎湃。阳光渐渐偏移,一缕一缕扫过,相比当日李裕唯的天神降临一般的倾倒容颜,蔡邵逸更多的是坚毅与深邃,没有任何惊心动魄,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那种落在人间的踏实真切,使得她也相信了,自己果然是又到了白云山顶,只是这次与自己相伴的人,由飞扬激情的李裕唯换成了内敛深沉的蔡邵逸,时令也从朝霞漫天际的清晨转到了红晕渐染的傍晚,晨曦渐变成了余晖。少了狂热激扬,却多了温暖静谧。
当日由上海回广州火车上,小憩的梦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白月栀有些不敢扭过头去确认眼前之人与梦境之人的一一对应。
“这个季节正是重阳之日将近,登山最好不过。”蔡邵逸说完,回头见白月栀定定看着前方,不言语,只问她怎么了,白月栀如何能向他说得清,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蔡邵逸也不多问,却又听她轻轻问了句:“邵逸哥,我琼珀姐姐可好。”
蔡邵逸扭头看着他,好一会才道:“很好,她正忙着出国。”对于她突然问到白琼珀倒是无丝毫意外,只是听她的言调与平日里的娇憨烂漫判若两人,有了忧愁悲伤的意味,好似一下子从无忧无虑陡变成心事重重,让人听着也不禁心疼。心想这丫头是想起什么事了,如此难以释怀的样子。
白月栀知道琼珀姐姐打算留学英国之事,点了点头,不愿多问,蔡邵逸也不再多说,“丫头,你不喜欢这里么。”蔡邵逸到底聪明,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已然能想到她定是触景生情了。
“咱们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蔡邵逸果然冷静理智之人,当日的李裕唯能从这里生出那样一番发自肺腑的悲凉言语,蔡邵逸却是毫无可看的样子,或者只是看出白月栀不太愿意在这里多待,便想拿着自己的幌子隧了她的意。
“走,我们下山吧。待会着凉了。”蔡邵逸见白月栀还有些愣,干脆拉着她直接下了山。白月栀没有任何赞同或反对的意思,只是任由着蔡邵逸拉着自己下了山,一路大脑一片空白,既注意不到蔡邵逸注视她的疑惑目光,更不是念到李裕唯,就是突然注意不到任何该要注意的周身事物了。
“丫头,想吃什么。”
待再次有了知觉,二人已经来到了广州最热闹的小吃一条街,四处已是灯火辉煌喧闹一片。蔡邵逸何时带着她下得山,何时来到的这里,她都记不清了。
蔡邵逸看着她欲说不说的犹豫样子,拉着她到一个小摊前先坐了下来。
“我就想每样都吃一点。只是这些小吃的份量都这么多,只怕我吃不了几样就饱了。”这里到底是她喜好的所在,她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蔡邵逸忽然抬头睁着双眼瞧着白月栀只是不语。
“邵逸哥,我是不是过分了。”白月栀已经恢复原形,先前搅扰自己心思的事情已抛之脑后,只想,邵逸哥该不会又要说我不对了吧。却见蔡邵逸竟然笑了笑,绽开了对他来说实在难得一见的深深笑容,很是有些兴奋的赞叹:“丫头,你果然是具有灵气之人,你在我身边,果然灵感迸发!”
“你想每样吃一点是吧?这有何难。”
白月栀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便见他豁得一起身,向二人所落座的摊主要了一个大盘,只奔到白月栀说的那些小摊前,与各自摊主交涉一番,十多分钟后,蔡邵逸端着从数家小吃摊前搜罗到各种吃食拼凑的大盘食物,摆到白月栀面前,微微笑了笑:“怎么样?比你想要的还多一两样吧,一样的钱,吃了六样东西。是不是觉得自己赚了?”蔡邵逸说完又再次笑了笑。
白月栀记得当年在香港见到他的那几日和这次广州相处的这么久的时间里,她还没见蔡邵逸怎么笑过,今日是怎么了,就这样一件不过是占了点小便宜的事情,就能让他笑得如此开心么。
“邵逸哥。”
蔡邵逸看着白月栀一脸好奇不解的样子,终于恢复他一贯的冷峻平静,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出缘由:“我想到办法了。”
白月栀看着蔡邵逸眼中肯定的样子,知道大概先施这次又有救了,双眼中的光辉已有了钦慕的成分。
当白月栀向先施众人讲明白她的办法,她看到先施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明显带了不一样的东西,是惊喜,讶异,敬佩,器重等等各种肯定的目光的掺杂。这些平日里视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的人,突然发现原来她的聪明头脑有时竟然尚在他们之上,纷纷赞她聪明,同时对马秉承愈发的另眼相看,心中都想马秉承果然目光如炬,想必他早就看出这小丫头的过人之处才如此重视她。其实马秉承虽然早就看出她的聪慧,是可塑之才,却没想过她这么快就能有如此精进,惊讶之余也是高兴。
听着马秉承与大家的称赞,白月栀高兴之余更多是汗颜,他们怎么能知道想出这一前所未有的绝妙办法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除了她谁都不知晓的蔡邵逸呢。迎着马秉承赞许的目光心中也有愧,低了头不敢接受。只是不知道他这一办法究竟如何。也有对她的提议表示担忧的,因是第一次为之,不知效果如何。但也表示值得一试。最后,众人打算先在广州先施试验几日。
蔡邵逸想到的办法,说出来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将那些被压坏的香皂与其他工厂的其他残次品打散搅拌,然后整合,包成一元商品出售,而这一元商品中同时包含许多残次品,只是每样比平日里单独买卖,分量要少了许多而已。
事实证明,最后非但顺利销售完所有残次品,且还带动了其他商品的销售,因卖到中途,先施的员工见效果好,立马举一反三,连带毫无瑕疵的商品也做起了一元,二元,三元不等的组合出售。最后非但未陪,账务部细细一算,竟是较往常反而赚了不少。
白月栀得知后,自然为马秉承高兴,看着刚鼓励完大家,起身随大家一起鼓掌毫不知情的马秉承,对于要不要实言相告,心里有些为难,步出大门,远远的就瞧见了默默退出会场的蔡邵逸,坚毅的背影尚在人群中越闪越远,只是感叹他的冷静与低调,想到蔡邵逸的聪明才智加之大新的实力,心底已经可以预见,看来承哥哥又多了一个厉害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