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延安女兵(第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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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听康克清的报告

瑶姑

抗战是创造奇迹的时代,是空前未有的,妇女也参加军队作战,就更成为工作中的美谈。在这方面,朱德夫人——康克清同志——是常常被人举作模范的代表的。我们在书中读到她,在人口中听到她,因此,就更想能亲自见到她。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偿了我的这个心愿。三月前,她随朱德司令从前线到延安,路过西安,有几日的勾留。大家忙请她在一个小小座谈会上来作一次关于华北妇女抗战的报告,她立即应允了。好消息一传出,规定的时间还不到,听众就先到齐了。主席宣布了开会,全体眼光都对着入口,这钢铁样的女英雄到底是什么样呢?“我就在这里报告好吗?”大家听到声音惊讶地回顾时,她正站在我们中间,前一分钟谁会想到紧靠着我们自己旁边,在这小院的阶石上就坐着我们仰慕已久急欲一见的朱德夫人康克清同志呢?她健壮挺直,穿一身草绿布军衣,青布圆口鞋子,军帽下面一张日炙的脸,满脸谦逊温厚的微笑。她走到方桌后面,从容地缓缓地开始报告。她沉着的音调特别恳切动人。她不是在演讲,她就像久别归来的姐姐向妹妹们谈一点远方姊妹们的消息。我们原都带了纸笔准备记录的,但不知几时笔就停住了,只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贪婪地吸取她的每一句每一字。待得报告完,我们立起来,低头望见空白的笔记本,禁不住都哑然失笑了。这是三月后回忆着写下的,自然只不过片鳞只爪,全凭它略窥一斑吧!

一、华北的妇女运动是抗战开始后才发展起来的。

“七七”后,华北广大地域很快地变成战场,这在华北妇女生活上引起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敌人的烧杀抢掠还不说,最使痛苦的是敌人疯狂的凌辱,那就连9岁的幼女也难幸免的。每次敌人从被占区被迫退出时,被敌凌辱死了的妇女,以及因奸致病、卧床不起的妇女,每一村不知有多少。这些温良的女性,一向被教育着要像保重自己的生命一样来保重自己的贞操,一旦被辱,许许多多妇女都羞愤地投井跳池自杀了。曾有过这样的悲剧:在晋城阳城间沁河边小村里有一家九口人,两个年轻的姑娘,敌人到这村来时,一家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姑娘被敌兵凌辱了。事后少女们羞愤寻死,一家人也痛不欲生。乘黑夜,全家人手挽着手,开开门跳进门前新涨的河水里。另外在高平附近一个区里就有八个女同胞被凌辱,在凌辱之后,折下玉米秆子从下部捅入腹内,可怜她们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玉米田里了。自从抗战进入新阶段,敌人侧重于政治进攻之后,为了妄想争取群众,也兼采了怀柔的政策,但在小村间的凌辱行为是一样的,华北的妇女已再不能照着她们母亲祖母那个千年不易的老样式生活下去了。今天现实提到她们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去死,或者去战斗,二者必选其一。于是,华北广大的妇女群众决然投身到抗战工作中来。正因为她们受到的苦难比谁都多,她们战斗起来就加倍地英勇。

客观环境已造成了妇运的条件。同时从敌占的大城市许多知识妇女散到乡村中来。她们体魄健壮,思想进步。她们自觉自愿的和农妇们生活在一起,一点一滴地建立起乡村中妇女工作,这些人就是最初的星星火炬,后来燃烧起了华北大平原上妇运的烈焰。

群众已觉悟,又有领导人,妇女运动的发展是必然的了。但实际妇运的发展还是经过了和种种困难的苦斗。首先就是封建制度对妇女的压迫和束缚。农村妇女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和男子接近那更是罪大的恶极,这些限制对少女少妇特别厉害。譬如在山东能出来开会的多是30以上的妇女。要开始妇女工作就非冲破这道封建的藩篱不可,但这困难到底还是被克服了。一半是工作者的努力,一半也靠着工作方式的灵活。如经过小学生的关系去做家庭访问,或者动员小学生劝他们的妈妈姐姐去上识字班。开展妇女运动碰到的第二个困难是由敌人方面来的。自从抗战进入新阶段以来,敌人加紧政治上的进攻,想出方法麻醉中国老百姓,企图使他们都心甘情愿做他的顺民。对妇女,敌人也在极力提倡“三从四德”、“贤妻良母”,我们必须揭破这种欺骗宣传和奴化教育,才能发动妇女运动。

最后,华北妇女运动的开展是凭仗着在华北坚持抗战的八路军的。八路军是民族解放的战士,因此他自然乐于赞助在民族中占半数妇女的解放。军中的女同志自然更是开展妇女运动的积极分子。

二、随着抗战的继续和发展,随着华北民运的发展,妇女运动也在开展着,它发展的过程可以分两个阶段。

从七七抗战到去年腊月算第一个阶段,这个时期妇运的中心任务是发动妇女,把她们组织起来,参加抗战工作。同时,改善妇女自己的生活,并进行教育工作。妇女劳军的热潮已在全华北展开,举例来说,去年1月晋东南妇救会召集各县妇救会代表,在“三八”开妇救总会的成立大会,同时征募慰劳品。只隔两天时间,成立会开幕时,三区的妇救会代表带来了20余万件慰劳品,五区的也有几万件,这些全都是她们从育儿烧饭理家的百忙中挤出一点时间,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除了慰劳,救护伤员也是她们的重要工作。当部队紧急移动时,伤重行动不得的,就全靠她们的掩护。某一次一个伤兵不能随军出发,一家老百姓殷勤地收容了他。主妇忙取一套便服,叫他换了,招呼躺在炕上休息,匆匆地安顿才完,敌兵已推门进来了,他要盘查户口,看有没有藏匿抗日分子。主妇立即从容上前回话,她说她家只有两口人,丈夫生病多天了,不见他正在炕上躺着吗?家里是绝没有外人的。敌兵询问的眼光就射到站在炕前这家主人的身上,主妇不假思索地回答:“哦,他么?他是我娘家弟弟,刚才来探望我的。”敌兵才放心地走了,我们的战士就这样保全了生命。华北的妇女有时还给军队送信,或者到沦陷城中散宣传品。她们穿上出门的好衣服,挽一个小篮,篮底放着厚厚的一叠宣传品,进城去了。城门守卫兵是不会疑心的,女人们回娘家,带点礼物送人,这不是最平常的事吗?于是,她们大模大样地进了城,夹在人群里,在街上走着,悄悄地迅速地从篮底抽出宣传品来向地上一丢,然后又故作惊讶地拾起一张来,颠倒的,看路人从旁边走过时,她就一把拖住他:“先生,你识字吗?这个上面说的是什么呀?我才从街那边拾来的。”等人们都围拢来读那张传单时,我们宣传员早一阵清风似的溜出了另一个城门,带着满心压不住的快乐和胜利感,回去报告任务完成了。这一类动人的故事,真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