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洛生安排那快骑先行通信,其他都在原处几队人都在先处待命,这时莫主真和周士知讨论着江湖要事,忽然想了一件事。于是他走到刘洛生面前问道:“总骑主,怎么我的徒儿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吗?”
刘洛生道:“我见你徒儿连夜赶路,暂让他多休息一晚再赶路,按推算,今天应该是到了这里才对。”
莫主真心中不安地道:“西北这一带,反子甚多,这一路上不会有出什么事情才好,劳烦刘当家发信号给帮会中的兄弟,一问究竟。”
刘洛生慢步走到莫主真面前,轻声道:“莫老英雄请勿担心,你那徒弟,不是小辈,我见他身手不在你们之下,又没有什么仇家,想必是多休息几晚再赶路,我这就给帮会里的发信号。”话完,刘洛生安排书童向天上发送了烟花。
原来单文城因连夜赶路,加上那晚月亮正少,不小心跌下山谷底下,因流血过多,昏迷在树林中的那小屋中。
单文城昏迷一天后醒来,只见那弹曲的女子坐在身旁,她见单文城醒来,道:“阁下只是疲劳过度加上失血过多所至,非我浅薄琴音所能调理,反单阁下多受痛楚,甚是过意不去。”单文城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得闻此曲,弟子已大为受益。老翁提起笔来,在砚池中蘸了些墨,在纸上写道:“恳请传授此曲,终身受益。”单文城登时省悟,说道:“弟子斗胆求请前辈传授此曲,以便弟子自行慢慢调理。”老翁脸现喜色,连连点头。那姑娘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单文城脸上一红,说道:“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前辈学此高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弟子狂妄,只是吹萧略懂一二。”当下向那老翁长揖到地,说道:“弟子这便告辞。”那姑娘道:“阁下慢走。承你慨赠妙曲,愧无以报,阁下伤重难愈,亦令人思之不安。那老翁者道:“你明日以奏琴之法传授令于他,倘若他有耐心,能在洛阳久耽,那么……那么我这一曲《清心普》,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最后两句话语声细微,几不可闻。说完抚琴女子和老翁各自离开房内,单文城因身子极虚,又睡了下去。
次日清晨,单文城醒便来时,缓步走入舍厅内。他见那老翁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乐律十二律。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单文城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老翁甚是喜欢他,当即授以指法,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碧海笑》。单文城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一曲既终,那姑娘在隔舍听了,轻叹一声,道:“单文城少侠,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清心普》了。”老翁道:“姑姑,单兄弟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碧海笑》,琴中意象已比我为高。琴为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单文城谦谢道:“前辈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子才能如前辈这般弹奏那般。”那姑娘失声道:“你……你也想合着弹奏么?”单文城脸上一红,道:“弟子昨日听得前辈琴箫雅奏,心下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绿林前辈尚且不能弹奏,弟子又哪里够得上?”那姑娘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弹琴,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如此一连十余日,单文城一早醒来便找那姑娘来学琴,直至傍晚完善,每天虽是青菜豆腐,却比王家的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更妙在每餐都有好酒。老者翁酒量虽不甚高,备的酒却是上佳精品。他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单文城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琴,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学问,比之剑道琴理,似乎也不遑多让。
有几日那老翁出去贩卖竹器,便由那姑娘隔着竹帘教导。到得后来,单文城于琴中所提的种种疑难,老翁常自无法解答,须得那姑娘亲自指点为正。
但单文城始终未见过那女子真人一面,只是听她语音轻柔,倒似是位大家的千金小姐,哪像陋巷贫居的一个老妇?料想她雅善音乐,自幼深受熏冶,因之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了,至老不变。这日那女子传授了一曲《人有所思》,这是汉时古曲,节奏婉转。单文城听了数遍,依法抚琴。他不知不觉想起当日和李芯芯两小无猜、同游共乐的情景,又想到瀑布中练剑,思过崖上送饭,小师妹对自己的柔情密意,想着想着他心中突觉凄楚。他一惊之下,立时住手不弹。那女子温言道:“这一曲《人有所思》,你本来奏得极好,意与情融,深得曲理,想必你心中想到了往昔之事。只是忽然出现变音,曲调似是俚歌,令人大为不解,却是何故?”单文城生性本来开朗,这番心事在胸中郁积已久,那女子这十多天来又对他极好,忍不住便吐露自己苦恋的心情。他只说了个开头,便再难抑止,竟原原本本的将种种情由尽行说了,那女子待得他说完,这才大感惭愧,说道:“姑娘,弟子的无聊心事,唠唠叨叨的说了这半天,真是……真是……”那女子轻声道:“‘缘’之一事,不能强求。古人道得好:‘各有因缘莫羡人’。单少侠,你今日虽然失意,他日未始不能另有佳偶。”单文城大声道:“弟子也不知能再活得几日,室家之想,那是永远不会有的了。”那女子不再说话,琴音轻轻,奏了起来,却是那曲《清心普》。单文城听得片刻,便已昏昏欲睡。那姑娘止了琴音,说道:“现下我起始授你此曲,大概有十日之功,便可学完。此后每日弹奏,多少总会有些好处。”单文城应道:“是。”
那女子当即传了曲谱指法,单文城用心记忆。如此学了四日,第五日单文城又要准备去学琴,突然自己想了一下自己在这多日,想必师父和小师妹极为担心。
单文城呆了一下,当下快步来到舍厅内,向那姑娘道:“弟子明日要告辞了。”那女子一怔,半晌不语,隔了良久,才轻轻道:“去得这么急!你……你这一曲还没学全呢。”单文城道:“弟子也这么想。只是师命难违。再说,我在此处已过十多日,我还有命在身要赶回去,也不能在人家家中久居。”那女子道:“那也说得是。”当下传授曲调指法,与往日无异。
单文城与那女子相处多日,虽然从未见过她一面,但从琴音说话之中,知她对自己颇为关怀,无异亲人。只是她性子淡泊,偶然说了一句关切的话,立即杂以他语,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心意。这世上对单文城最关心的,本来是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中,没有一个亲人,这几年间只有师父和小师妹极为亲人,现在倒是多老翁和那姑娘二人了。这一日中,他几次三番想跟老翁陈说,要在深山绿林留居,既学琴箫,又学竹匠之艺,不再回归争斗什么,但一想到小师妹李芯芯的倩影,终究割舍不下,心想:“小师妹见我多日未归,想必也是很难过,我每日只见她一面,纵然只见到她的背影,听到一句她的说话声音,也是好的。何况她又没不睬我?”
傍晚临别之际,对老翁和那女子甚有依恋之情,走到女子窗下,跪倒拜了几拜,依稀见竹帘之中,那女子却也跪倒还礼,听她说道:“我虽传你琴技,但此是报答你赠曲之德,单少侠为何行此大礼?”单文城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得能再聆前辈雅奏。单文城但教不死,定当再找到姑娘,拜访姑娘和老翁。”心中忽想:“他二人年纪老迈,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待我回去复命,我定当回到此地再与姑娘共弹美曲。”言下想到人生如梦如露,不由得声音便哽咽了。
那女子道:“单少侠,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单文城道:“是,前辈教诲,单文城不敢或忘。”但那女子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
单文城道:“是。”心中一酸,躬身向老翁告别。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声响起,奏的正是那《人有所思》古曲。于是骑上马背上,快骑向铁胆庄方向前去。他当时师命难违,只当先回去复命再返回此处度生了。次日单文城穿过城镇,见得四周正热闹间,忽然一名敝衣老者走上船头,叫道:“单文城少侠!”单文城见是老翁,不由得一怔,忙迎上躬身行礼。老翁道:“我姑姑命我将这件薄礼送给单兄弟你。”说着双手奉上一个长长的包裹,包袱布是印以白花的蓝色粗布。单文城躬身接过,说道:“前辈厚赐,弟子拜领。”说着连连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