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因地处冲击平原之上,地势低洼、河网密集,又有水上之城的美称。城内虽然大街不多,但少有的几条大街往往人流密集。
无音带着平生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不一会儿走进了一家布庄,意在为平生购置几件大御的衣裳,以免奇装异服遭人异样的眼光。
这布庄里各种布料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平生正欲好生挑选一番,可那位“财主爷”没这个打算,随便拿起几件料子不错的银灰色成衣就要结账。
平生见况,急忙拦住了他,支支吾吾道:“一样颜色的衣服,不大好吧?”这要是有谁注意到了自己,天天穿一样的衣服,可不就尴尬了。
无音盯了手中的衣裳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平生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意义:“仅仅只是外在装束,无需介意他人。”
“啥?”平生惊愕了,难道他们那些人都看不到自己?
无音见他那夸张的表情,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那颗栗色毛头,忽又想起——身体发肤乃受之父母,怎可随意剪掉?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扔了俩碎银子给布庄的老板,拉着平生往后院走去。
“他们看不到我吗?”平生问。
无音未语,走进了一间半敞着门的房间,关上门后,便要给平生宽衣:“我帮你穿。”
平生闻言,慌忙抱紧了胸,眼前这男人性取向尚不明确,此番又提出要给自己宽衣,恐怕是另有所图。再看了看这房间,极其狭小,倘若在这儿对方要对他用强,那他可就真毫无反击之力了。
无音见他一脸纠结相,并不知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便稍稍一动法,平生身上原本的衣裳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条平角短裤。一阵寒气袭来,他光溜溜的身子一个颤抖,往身上一看,就差对着这位将他衣裳变没的人指着鼻子叫“流氓”了。
他的手狼狈地捂住了只着平角短裤的下身,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
而无音淡淡地甩了平生一个冰冷的眼神,未曾回答他的话语,手不容分说地将他拖到身前,禁锢住了他的四肢,一件又一件从亵、衣到外衫,再到罩衣细心地为他穿上,比起要强硬地带他来这大御时,竟多出了些许温柔。
当下,平生只觉得有些脸红,又在心里给眼前的人画了一把大大的叉。
待到衣服都穿戴好,无音的手揉了揉他的毛绒绒的头发:“你我皆是男子,又害羞甚?”
这句话倒使平生有种想晕过去的冲动,这话说得,就如同只有他自己一人将所有事情都想歪了一般,完完全全撇清了对方身上的原因。
光滑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凉丝丝的,又有丝道不明温暖。而被无音揉过的头发在此刻变长了,一下子过了腰,一丝不苟整齐地披在他的背上。两鬓的发丝垂下肩膀,使他多了丝女孩儿的妩媚之气。
无音对着平生的脸盯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找了条发带来,为他束发。
这样认真的人,还真是世间少见。内心里对他的那份恐惧之情,也不免弱了下去。只要不惹他生气,日子可能就好过了吧……
“你在飞升之前,有爱的人吗?”他忽然道,当下又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这问的是什么胡话啊?
无音为平生束好了发,闻言迟疑了一会儿:“是一位不爱我的人。”
平生笑着猜测:“肯定是你太冰冷,所以啊她不要你。”
无音不语,待一切完毕后又牵起平生的手走出了房间。
大街上热闹无比,沿着一条大概三丈了宽的街,真正是属于人群走的却不过一丈。不少轿子,马车匆匆地赶过,哒哒的马蹄声混杂了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嘈杂无比。
不远处的宫城城墙高耸,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小巧的角楼和飞扬的旗子。城墙上伫立着守卫的士兵,却小成了一个个灰色的细点。
“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难道就是看看大御的开国大典?”平生甩着无音的大手问着。
“让熊族王子和隆沐女皇在一起。这是我们的最大目的。”无音道,“我们要在大御里来来往往跨越千年。每一对主人公都得在一起。”
每一对主人公都得在一起?
“那红郁和灵羽呢?我最初看到的那个故事。”平生被这个事实给惊吓住了,他万万没有想过自己要和面前这个人呆上如此之久。
“大御历史上,熊族王子云和放弃了与女皇在一起。”无音未回答他的那句话。
“那我们不是要改变历史?”平生不是没有看过穿越剧,改变历史的后果很严重,也许自己也会在历史的改变中化为虚有,“对我有影响吗?”
无音白了平生一眼:“你能改变历史吗?”
平生摇摇头。
无音又摸摸他的脑袋:“努力。”
开国大典是在明日,因此,无音找了一家离宫城最近的客栈,好等到第二日的辰时赶到城门前看一眼女皇的尊荣。
在御国的第一夜,便是一个难捱的夜晚。
无音强硬地要求守着平生入睡,而平生碍于两男人相拥而眠不自在,连连拒绝,最终败下。
只因为“财主”哭穷,只能要一间房,且地板不干净,因此只能睡一张床。就算平生再不聪明也是知道,惹恼了无音,自己只能睡大街了。
事实是,无音作为一个仙人,是无需睡眠的。
而无音也有他自己的心思,关于任平生的命,他是一定要保住。
平生睡内侧,无音睡外侧。于是,在平生在床上滚了几圈后,终于厚着脸皮说:“床太小。”
无音便往外边退了退。
平生又说:“是真的太小,而且,我认床。”
无音定定地看了平生一眼,不再往外,反往内侧靠了过来,一把将平生圈在了臂弯里,头也按在了自己的身前:“别闹,睡吧。”
这一刻,被这仿若“白化病”的仙人的气息包围住的平生,血液一瞬间涌向了头部,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这真是不正常的反应。
“我……”
“我不会对你动手。”
平生恨不得扯了被子全罩在自己的头上。
似是察觉到了平生的尴尬,薛无音终于松开了怀中的他,缓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哪怕你和他的模样再像,你也不是他,我不会爱上你。”
这样一句话幽幽地从对方的嘴里飘了出来,传到了平生的耳里。却生生地,令他又些许失落感。
房里的蜡烛忽明忽暗,光线也忽明忽暗。他侧躺着,看着无音的背,那一头银白的发丝披散在身后,如上好的绸缎一般,令他不由得想要伸手去摸摸,却又在心底害怕自己这样的举动太过于轻挑,以至于会触怒对方。
便转了个话题:“他是?”
“他叫东苍月,已经离开人世许久了……”无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转过了身,看向了他,“那里是乱世,你也会去的。”
乱世的风云难以想象。那时发动兵力的不止是凡人,反倒连上仙也为谋利插手人间事情,妖魔眼红,自然不甘落后,于是天下民不聊生。
“我也一样,我爱我两个女朋友,虽然她们很凶。可她们那是爱我的表现。”
听的冷这会儿冷笑了一声,些许讥讽地道:“尽是不人不鬼。”
“不准你这样说她们!”
无音学墨息川揪住他的耳朵:“你喜欢她们这样子对你?”
“呀呀呀!别用力,她们是小娘们,你是大男人!”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揪耳,疼得眼泪盈满了眼眶。
无音松开手,叹了口气,手松开了他的耳朵,头附上前去,轻轻地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两口气,尔后又用袖子为他擦拭眼泪。
他一张脸冰冷冰冷的,若不是会讲话,平生还会以为他的脸是石头做的。不知摸一摸是不是也是硬邦邦的?这样想罢,忘记了耳根上的疼痛感,手飞快地掐了掐无音的脸,软的!一阵窃笑后,却对上无音无奈的眼,立即怏了下去。
无音也不恼怒,长臂一伸,揽住了平生的肩膀,将他带入了怀抱,再度躺在了床上。那满鼻腔的并不令他厌烦的馨香,此刻令他格外安心,不由得闭上了眼,进入了睡眠。
房间里的蜡烛还未熄灭掉,夜晚恢复了寂静安详。
忽地,窗外闪过了一道黑影。一双闪着紫光的眼在暗夜里紧紧盯着房间里的人。紧接着,一声尖利的笑声响彻了云霄。
无音揽紧了平生,念咒将平生的耳朵封住。待到那声音不再响起,他才松了口气——看来有些人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自己邪恶的野心。
故事的发展才刚刚开始。
那永远浸于黑暗的地域,永不见天日的地域,阴冷冰寒至极的地域,有一道空灵森冷的声音飘了出来:
“你早该想方设法杀了他!”
紫色的羽毛落了一地,鲜红的血液颗颗滴落,匍匐在地上的女人,浑身颤抖不已,抬起头来,一脸的惨白……嘴唇不停地颤抖,两眼一翻,再度趴在了地上……
“戚文呢?”
“在……在族内……”
又是一阵朦朦胧胧的私语声,接着那尖利的笑声划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