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见安奇刚这起手式一摆,看似随意,但鼻观口,口观心,岳峙渊渟,并无半分晃动。北风乍起,吹得安奇刚身上衣衫浮动,他却似风中山岳一般,虽是寂然无声,但凛凛之势,却较之王亦宸的盛气凌人,又多了一份沉稳。
安奇刚见方晖前后踱步,两只眼睛只管看着,说道:“出招吧!”
方晖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打!咱可说好了,谁输了可不准到欧阳姑娘那里去告状!”
安奇刚听这话孩子气十足,微微一笑,说道:“好!君子一言,便是如”话音未落,方晖哎呦一声,身子向前俯跌出去,右手疾出,往安奇刚左胸,便是一拳。
这一拳力大招沉,湖州客栈之中,那小旗被方晖这一拳打得直飞出屋去。此时方晖蓄意偷袭,但安奇刚岂是北镇抚司的小旗可比,变起顷厄之际,右足错开半步,撑牢实地,右手一掌,迎上拳来。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饶是安奇刚毫无轻敌之心,也被方晖这一拳震得气翻血涌,右臂竟隐隐酸麻。方晖一击不中,大喝一声:“又来了!”左拳又出,仍是向对手左胸打去。
安奇刚仍不闪避,喝道:“来得好!”左掌又起,又是硬接了方晖这一拳。拳掌再度相交,两人身形都是一晃,安奇刚道:“是少林拳法!”右掌扬起,径奔方晖左肩劈了下来,竟是在方晖沉重拳锋之下,一招之内便即转守为攻。
方晖所使两拳,却是少林拳法中的起手少林长拳第二十八式,这少林长拳,原是少林中的入门功夫,入门及第的少林子弟,任谁都会。方晖在少林之时,旁观看了几眼,便即学会,因拳法粗疏,仅为健体之用,别人也不来管他。
方晖仗着拳力沉重,前两拳之中法度严谨,不露丝毫破绽,待见安奇刚右掌劈来,嘿了一声,右拳打出,却是少林长拳的第二十六式。安奇刚见他使出这招,眉头一皱,心想我顺敌逆,这拳掌再度相交,方晖必吃大亏。
正思量间,拳掌三度较力,却无半点声息。安奇刚前两掌硬接,已知方晖拳力刚猛无俦,第三掌功出,已是不顾手臂酸麻,全力劈出。哪知双力碰撞,方晖的拳力却是阴柔无比,这一掌直似劈在了水里,全力而出,差点将手臂甩得脱臼。便在这瞬息之间,方晖手腕轻转,已自变拳为抓,拿出了他的手腕,向外门急送。安奇刚心中一寒,不知这方晖内力因何如此怪法,两力碰撞之时,对手分明以极高明阴柔内力,化开了自己的一掌,顺势拿住自己手腕。
方晖内息阴阳转化之际,变幻莫测,此时一招得手,向外急拉,原拟如对付那百户一般,便即胜了。哪知安奇刚功夫远非那百户可比,下盘功夫极是扎实,方晖强拉之时,未拖动对手半分,反拉得自己向前错了一步。安奇刚先输半招,眼见时机,左手倏出,二指分明,来插方晖双目。
方晖无奈,只得放脱了安奇刚右手腕,双掌护身,转在对手左后。那安奇刚似是料到他要转左,右足反收了半步,迎着方晖的面,双前臂齐出,尺许之内,发力极猛,那步法极尽巧妙。这一下方晖猝不及防,双臂回抱,架在胸前,四臂相交,又是较了一回力,两人各自退开两步。
如此一来,两人都极是惊讶,方晖见对方招式似是信手,随机应变,但步法转换之际,实是料敌奇准,其中蕴含了极为上乘的武功。那安奇刚见三招两式之际,尚未摸透这方晖武功是什么路数,便已输招,险些折在他的手下了,若不是平日苦练,身负上乘武功,依照平日百试不爽的步法,此时却已输了。
方晖凝了凝神,再度攻上,右拳再出,仍是少林长拳。此刻安奇刚知他拳力厉害,又兼阴阳变化,神妙无方,当下不敢硬接他掌力,仍是靠着那奇异步法,忽地前凑一步,双掌并出,径袭方晖肋下。
方晖抬腿跨步,这一步跨中带纵,却是六尺之遥,出了圈外。安奇刚双掌打出,却打了个空,眼见方晖纵跃如飞,大为骇异,尚待出言说话,眼前一花,方晖又攻了上来。
方晖此刻已经知晓,这安奇刚掌法沉稳,脚下步法却是关键,每每近身相搏,因步伐变幻,招式上大大吃亏,但瞧他下盘功夫扎实,轻功便必然有限。此时自己内息行开,纵步往来,虽是及不上沈双凡那般轻如鬼魅一般,但直来折去,进退之机,快如电闪,中间偶尔夹杂着随便看来的几步韦一笑步法,端的是来去如风。至于手上拳法,仍是少林长拳,但拳重招短,也极是厉害。
如此一来,安奇刚的上乘步法便再也用不上,只能应付拆招,方晖一两招不胜,必远远避了开去,安奇刚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勉力支撑到二十招,天气虽冷,安奇刚却已额头见汗。原本想方晖这般打法,拳重腿快,极耗内力,支撑不了多久,岂知道方晖方晖斗发了性,出拳非但不弱,力道反而越来越大。
及至后来,方晖拳出之时,闪避开来,尚且还好,无法闪避的,唯有硬接硬架,每接一拳,安奇刚都感臂上酸麻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
便在安奇刚无计可施之时,听得身后一个清亮声音响起:“两位都是好功夫,不斗了罢!”却是欧阳霖出来了。她轻功既高,脚步又轻,来了半晌,两人激斗之中,竟是谁都没有知觉。欧阳霖已来了一会,初时见两人功力悉敌,哪知方晖变了打法之后,安奇刚虽凭着功力深湛,勉力支撑,到得后来,眼见无以为继,欧阳霖当即出声劝止。
方晖收手退开,吐了吐舌头,说道:“安大人要考较小房子的功夫,小房子依照吩咐,陪安大人玩两手,要不是你出来得早,我片刻便输了。”
欧阳霖白了他一眼,走上前去,说道:“安大哥,谢你手下留情,没真的打了他。”
那安奇刚此时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小霖取笑了。方少侠功力深湛,湖州城中来去如风,果然名下无虚。”顿了一顿,又向方晖道:“方少侠,请恕在下眼拙,你所使拳法,似是少林长拳,却似是而非,步法则全然不合,想来并非少林派的高徒。”
方晖嗯嗯两声,含糊说道:“草民确是在少林寺住过一段时间。”便此搪塞过去。安奇刚见他不说,也不便再追问,当下又说了两句佩服的话。
方晖见他胸怀光风霁月,佳人面前,却非输了不认,虽是沉稳之态不改,但全然不似初见时那般冷冰冰地,心下却也渐渐地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