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激烈的震颤将我的意识唤回,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身处漆黑的地下,被汹涌而上的怪物摇晃着石板,血盆大口在我耳边嘶吼,刺耳到无法忍受。
满头大汗的醒来,我惊恐的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车中,震颤不过是越野车在山间行进时的颠簸,嘶吼也只是车声而已。
于是松了口气,前面老爹伸过手来,递给我纸巾。
“谢谢……”我想要接过来的时候他却忽然用力抓住了我,长长的指甲陷入我的肌肤,疼得我立刻挣扎。
“老爹!!”
前面的人应声回头,我顿时大骇。
前座哪里是老爹,只见一张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硕大嘴巴的圆脸,嘴唇裂开几乎到了耳后,森森的牙齿露出来,猛地张开向着我冲来,一口就将我的整个头吞了下去。
断命的前一刻,我还听见了自己骨骼和气管被咬碎的声音。
抓着我胳膊的手仍在摇晃,我手脚都在挣扎,一个遥远模糊的声音却在我耳边大喊,“白符!”
我猛地一个起身睁开眼睛,发现摇晃我身体的正是祁思,我还是坐在越野车里,周围环境与梦中一模一样,只是前座的人换成了祁思。
“你做噩梦了!”她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担忧的表情,“出了很多汗。”
“哈……哈……”我大口喘息着,对这似梦非梦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我、我做梦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半天前晕过去了,我们本要撤退,不过怎么都叫不醒你,只好把你搬到后座。”
“啊……抱歉,”我感到头疼欲裂,长发铺满后座,我觉得碍事,“我的幻象锁链呢?”
祁思将项链递给我,“白老爹本来要跟你一车的,不过那个怪人怎么都不肯,两人僵持不下,四周耳目又众多,只好让你跟我一车。”
“哦……也好,也好……”我捂着现在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觉得老爹不跟我在一趟车上实在是太好了。
也许是他前后的反差太大,同时出现在两地的情况也太离奇,让我始终不能释怀,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祁思小心看了看我的神情,“你和白老爹……不,算了,这是白家的家事,我不便多嘴。”
“啊……也没什么……”其实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祁思说我在山上看到的怪事,但是毕竟事关老爹,我决定还是先跟他商议。
“你后来返回去有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比如说施法的人,奇怪的结界,或者感受到阴阳术之类的?”
“唔……没有。”我撒了谎,低头不敢看她。
“是吗……”好在祁思也没有继续追问,“那就不清楚那阵怪风是哪里来的,在我看来,倒是有阴阳术的气息呢……”
我更加没有话答她。
“这个先放一边,那人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
“就是那个你拼死拼活一定要救的人啊,从那种怪物云集的黑暗里脱身而出,实在身份成谜,不过看他对你倒是很维护,不知是不是因为你多次相救的原因。”
其实他救了我更多次,我不好意思道,“他自己说过什么吗?”
“你晕倒后他就一直守着你,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是吗……那下车我再问问他吧,啊对了,你方才为什么说他是我家臣?”我说完这句话才忽然想起来车里还有个司机,立刻偏头去看发现竟然是刚刚语气不善的柳风。
祁思似乎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摇头道,“不必瞒着柳叔,他都知道的,那个人的来历。”
“噢……”我就有些不明白他和祁思的关系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了,“还有你下斗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吗?找到了吗?”
祁思犹豫了一下才摇头,“躲避怪物已是极限,哪有这个余裕。”
想想也是,我便不再追问她到底在找些什么,怕再问下去她又要端祁家家主的架子,那句话多少还是有些伤人的。
“白符,对不住,将你卷进了这个**烦。”
“啊?嗨……别这么说,是我灵力不足才会被卷进洞里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灵力不足?”祁思忽然笑了一笑,“一个缚鬼都没做过的阴阳师,却能结出那么多结界,在斗下那么拼命的情况下,头发还是漆黑如初,白符,你若真是逞强至此,就一点都不受逆风侵体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已经变短的头发,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像祁思说的也不无道理,我这种半吊子居然能在那种境遇下活下来,使用的灵符大概比我这二十年用的加起来还多,竟也都成功了,真算一大奇迹。
“你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也许你身负大能而不自知,若是多加修行,接管白家指日可待。”
“接管什么的……”我无奈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啊大小姐。”
“这种事情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以后你就明白了,今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来苏州找我。”
“苏州?”
“不错,”祁思刷刷写了几笔,将信封好交给我,“苏州拙政园深处有一长年停泊的展船,有阴阳眼的人都可以看到,你以显现咒攻其船头起第十二块木板,自会有人来找你,届时将此信给他便可。”
好复杂……
而且还是在拙政园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用阴阳术,这方式也够特别的。
想起我为了不表现出自己能见鬼而战战兢兢的普通人生活,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将信给我之后便停了车,我向窗外一看,居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于是裹好外套下车,幸好天色已晚,我这一身狼狈没有被人注意,老爹也从前面的车队里下了车。
令人意外的是冰块脸也从同一辆车里出来的,听祁思说他们关系不是挺僵的吗,怎么还单独两人坐一趟车啊,老爹将车钥匙扔给祁家人,与冰块脸一同走了过来。
“他……”我指了指冰块脸,询问的看向老爹。
“他不是无家可归吗,便在这里暂住吧,二楼还有个空房间,便给他吧。”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老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他一向谨言慎行,况且我们这个明着是算命暗地里是除魔的小铺子也从未邀请任何普通人进入,此刻居然轻描淡写的收留了一个身世不明的陌生人。
我太吃惊了以至于都没有与祁思道别,看看小柳儿的状况,直到车队轰鸣着走远我才反应过来,舌头都打了结,“可、可、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炎卫。”
一直在后面一语不发的男人忽然平淡的补充了一句。
“炎……卫?”
他没再理我。
我看向老爹,他只是搔了搔头,满不在乎的说,“你要不愿意就赶走他,反正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
我被堵得回不上来话,祁思暗地里大概都跟老爹交代了,何况现在这么个情况下,我也确实不敢与老爹独处。
于是点点头,“那你进里面坐,我去倒茶。”
冰块脸却拉住了我,“不必。”
“那——”
他看了看我身上破破烂烂的里衣,“你有伤。”
“啊?噢……我不要紧的。”
那边老爹却也磕了磕烟斗,“去洗个澡然后回屋里躺着,我给你看看。”
“都说了不用——”
“快去混小子!我可还攒着脾气呢!”
这次我没有服从,而是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小铺子里慢慢开口,“正好,我也有话想要问问老爹。”
那一瞬间他抬眼看过来的目光,清明得不像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