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三，干什么啊，这才几点就他妈折腾个没完！”朱老大揉揉红肿的眼睛，抬头看看天，日头还没过晌午，“不知道你大哥刚刚睡下啊。”前半夜和一帮兄弟在中街干了一票，后半夜和自己的情人折腾了个把钟头，这会儿才打上呼噜，就被不开眼的小弟兄吵醒了。要知道，没有哪家的混混大清早的上街溜达，又不是去吃早点。
“大，大哥，有人砸场子！你快过来！”罗小三的声音里面透着惶恐，砸场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哪一次不是自己带着人把面子找回来。
“又是砸场子的，他哪一家的混子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天擦黑了再来啊。”朱老大披上衣服，又用枕巾抹了一把脸，“来了多少人啊。”他寻摸着大白天敢来砸场子的，恐怕不是易于之辈，搞不好得多联络几个朋友站站人场。
流氓打架总体分三个阶段。站着不动双方一句话不说的是初级阶段，这一阶段比的就是谁人多，谁沉得住气，先开口的一方往往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就这么站着，看着，心里骂着娘，呼啦啦几百号人围得严严实实，双方的大哥彼此瞪着眼看着为对方，好似一副“要把你丫的生吞活剥”的架势，其实俩人心里想的都差不多，干嘛啊，肯定是手底下的小兄弟不懂事儿，做做样子就完了，打架不得花钱啊，打伤了不得住院啊，死人了不得吃官司啊，就这么看着，到最后那股狠气儿没了，怨气也没了，说不得最后俩人一勾肩一搭背，晚上还得一块儿喝一杯。
两拨人隔着一条街张嘴对骂的是中级阶段，这一阶段拼的也是人场，拼的是胆气，偶尔有动手的，也绝对是单打独斗，往往都是结怨的几个人在中间过手，外围的人骂着喊着给他们壮胆。大哥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就这么冷冷地瞧着，最后还得说几句场面话，把这一章揭过去。来那么多人是给苦主看的，打架本来就是流氓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咱也得敬业不是。总有冤大头被人欺负了，忍无可忍了，于是雇上一帮流氓想收拾下宿敌，没成想对方也起了一样的念想，于是两拨人就在哪个不起眼的街口相遇。他们哪儿知道，背后站着的不过是两群演员，出场费用也都差不多，他们心里想着的不过是喊喊口号，拿钱走人。来之前大哥叮嘱了再叮嘱：“谁都不许动手啊！实在演不下去了就是要动手，也给我往大腿上招呼，别他瞎惹事儿！”到最后，厮打起来的往往是花钱叫人的那俩冤大头，外面围了一群看客，像极了耍猴。
真刀实枪不要命的招呼那就是高级阶段了，真有人要抢地盘，抢你嘴里的吃食，那就得打，打服了为止。这时候不看谁人多，要看谁不要命。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打起来了没有大哥和小弟的分别，谁敢拼命谁就是赢家。你抡着砍刀上来，老子拼着一条胳膊不要了也得把手里的撬棍砸在你脑袋上，比的就是谁更狠！对敌人得狠，对自己更得狠！朱老大身上有七八处刀疤，都是和人拼命留下来的，靠着自己的和兄弟们的血，总算打下来一片儿小天地。他倒也不是惹事儿的主，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就想守着这块儿地收收保护费，喝喝花酒，偶尔演几场轻松的打戏。
“就来了一个。”罗小三小声嘀咕着，似乎挺难为情。
“一个？一个！”朱老大怒极反笑，居然有人单枪匹马地来砸场子！他以为他是谁？常山赵子龙么？
等朱老大手底下的三百混混无一例外地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时候，朱老大终于明白了一点，常山赵子龙确实不是传说。到底是生死线上溜达过几回的人了，老朱的眼睛够狠，也够尖。自己的人倒了一地是不假，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带着重伤，催筋断骨的没有，皮开肉绽的也没有，眼前这人虽然是个高手，却绝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朱老大一咬牙自己把脱了环的左臂“咔嚓”一声接上，咧着嘴吸了几口凉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歪着膀子站在斗木獬对面，勉强抱了抱拳（一条胳膊根本没有力气），“这位爷您是高人，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咱确实没想明白是哪儿得罪您老人家，还是有人托您寻咱家的晦气。承您手下留情，饶了我兄弟们一条性命，我老朱也是条汉子，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只是这一干兄弟还望您海涵。”
斗木獬从进门以后脸上挂着的就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这时候随手在朱老大受伤的胳膊上一抹，只听得咔咔作响，朱老大脸上痛苦地神色瞬间轻了不少，佛门真气确实非同凡响，疗伤正骨有奇效。
“我说了，我是来砸场子的。你们还不信，我就只能动手了。”斗木獬似乎也没料到，这帮人怎么这么不禁打啊，自己连热身都算不上就结束了战斗。等等，这哪儿是战斗啊，和亮子掰手腕都比这要累人。”集合上你的人，咱们找个地方说话。”说完也不看朱老大迷惑的眼神，围着倒地的众人走了几圈，摸摸这个踢踢那个，不一会儿这几百个人就都站了起来，脸上居然少有痛苦，倒是遮掩不住一脸的惊讶与钦佩。
朱老大把人带到平常议事的祠堂，这儿有块儿挺大的空地，他亲自搬来一张太师椅，那是他平时坐的。斗木獬也不谦让，自己坐下，又招呼众人都席地坐了，偷偷瞄了瞄周围，看着没有外人，显了一手神通。
声如梵王相一露，声若洪钟，圆满浑厚，好似用上了扩音器一般，“你们服不服我。”这话问的突兀，朱老大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大师的功夫如佛如圣，服了，服了。再服气不过了。”说罢眼睛一扫众人，大家恍然大悟，“服了服了，哪儿敢不服啊。”“心服口服。”
“那好，我若是做你们的老大，行是不行？”斗木獬刚说完，就看见朱老大第一个站出来，“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们大哥！”说完单膝跪下，重重一礼。他心里想的明白，这样的人物肯定不是因为看上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才砸的场子，这样的神仙自己惹不起。再者说了，没准儿跟着这位爷混上几年，自己也成了一方诸侯，不说别的，人家那一手功夫可不是吹的，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手段。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