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琴,云裳看了看书橱前那张几案上摆放的那张竹音的琴。
贺然拉她过去,云裳端坐几前,随手划出一串流水之音,随即皱起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贺然不解的问。
“可惜我那张冰泉了,遗落赵宫再难取回了。”云裳大为心疼。
“这张比你那冰泉如何?反正你那音儿姐姐也无暇弹琴,你就用吧”贺然对竹音的品味还是很有信心的,她用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
云裳又随手拨出了几个音调,摇摇头,道:“这琴虽也是难得的上品,但比起冰泉还是差的远呢。”
“你来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弹琴?”贺然看她那样子似乎是第一次碰这张琴。
“看你说的,我这些天哪还有心境抚琴埃”
云裳不去碰琴,估计比酒鬼不去喝酒还难,贺然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香肩,道:“过些日子我就派人去赵国给你要琴去。”
云裳惊喜的回头望着他,未及开言笑容又已退去,懂事的说:“算了,我虽不懂军国大事,可也知道易国是万万打不过赵国的,不必为了一张琴再生是非了,你陪着我,随便有张琴就行,不弹都行。”
“不用担心,易国虽远远不及赵国,但赵国也不敢随便就得罪易国,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我不愿跟你讲,免得污了你这水晶心肠,这琴我是一定要派人去讨还的,我谅赵人也不至不还。”
“你待我可真太好了!”云裳得知宝贝冰泉居然还有可能取回,欢喜的都不知怎么表示才好了。
贺然坐到她对面,看着她道:“是你待我太好了,你舍却在西屏的无上尊崇,辗转万里来这偏野之地寻我,这份深情厚意我又如何能还的完,报的清。”
“我不要你报。”云裳幸福的垂下头。
天下最讲不清道不明的就是一个“情”字,看不见摸不到,当你以为得到它时,它却未必在你手中,当你以为失去它时,或许它正在你心灵的角落生根发芽。这虚无缥缈之物却足可令懦弱者发冲天豪气,令懒惰者生勤勉之心,令娇贵者甘于劳苦,令颓废者奋而图强……。
在真情感召下,云裳受多大的苦都甘之若饴,只要贺然能明白她的心意就行,现在看来他不但明白,而且对自己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记在心中,对于身处异乡的云裳来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琴音轻起,似呢喃,如私语,淡淡如缕,却绵绵不绝,云裳与贺然隔案缠绵相视,用带有灵性的琴音倾诉着言语难以表达的心声。
为了不给金典那边添麻烦,贺然不想让云裳过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尽管这谷中都是自己人,可他还是万分小心,决定一个月内不让云裳及两个丫鬟离开小楼,他去谷里玩的时候少了,大多时间都是在小楼里陪着苏夕瑶与云裳。
牧山此时也回来了,贺然本想先为牧山与盈草做了婚事,再安安乐乐的过个春节,可没想到萧霄那边又让他放心不下了。
这次不是战事,可比战事更让贺然不安,萧霄派人传信,她暂不回王城了,带五千人要沿着滚龙河沿线去巡检边防,然后再回斧断峡镇守一段时日,理由是新收之地人心未稳,唯恐生乱。
贺然听了那小校的禀报,皱起了眉头,问道:“凤王可曾定了启程日期?”
“禀军师,据小人所知,尚未定下。”
贺然觉出不太对了,萧霄巡检边防的理由固然不错,可许统尚在那边督战,用不着她这凤王再去,巡边应该只是借口,她是想回斧断峡。马上就过春节了,她现在所驻扎的含川河谷离王城并不太远,按说回来过完节,再决定是否出行才是正理,她这是不想见自己,难道是因为云裳的到来?
贺然坐不住了,他了解萧霄的性情,她与寻常女子想法绝不相同,甚至与苏夕瑶、竹音也不相同,习惯了自己掌控命运的她,真如寒梅般孤傲不群,如果她真是因为云裳的到来有了什么想法,要刻意躲开自己,那就再难让她回来了,此去斧断峡不下五百里,以后相见可就真的不易了。
贺然越想越不安,神情沮丧的来到苏夕瑶的房间。
“姐姐,我必须得出趟门了。”
苏夕瑶看他这副神情,心下微惊,以为又出了什么祸端,不安的问:“出了什么大事吗?”
贺然哭丧着脸道:“萧霄不理我了。”
苏夕瑶听说是因为这个,放下心,嗔道:“我当是出了什么祸事,平白作出这副样子吓人。”
“这事还不大啊?萧霄的脾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贺然苦着脸。
“她如何不理你了?她还没回来你怎么就知道她不理你了?”苏夕瑶没好气的看着他。
“她不想回来了,要去驻守斧断峡。”
“嗯?你不是说那边有天险为凭,不必再忧心了吗,她还回去做什么?”苏夕瑶微蹙秀眉,“你是不是又惹她了?”
贺然眨了眨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呢,我没惹她啊,我想亲自去问问她。”
苏夕瑶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她看出贺然又在自己了,可这种事她不想多问,略一沉吟,道:“五天后就是春节了,你是过完节去还是现在就去。”
“我想现在就去,我怕去晚了萧霄就动身了。”贺然略带歉疚的看着苏夕瑶。
“那就别耽搁了,现在去还能赶上陪她过个节。”
贺然看着书橱旁自己与苏夕瑶亲手扎的那几只灯笼,歉然道:“今年又不能陪姐姐过节了。”
苏夕瑶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他,道:“这些都是小事,以后有的是节可过呢,好好劝劝萧霄,让她随你回来,跟她说我十分想念她。”
贺然饮尽盏中茶,起身道:“那好,我这就动身了,姐姐让小竹去跟牧山与盈草说一声,让他们把婚期后延些日子吧,等我回来就给他们操办,我来不及亲自去告诉了。”
苏夕瑶点头答应,取过萧霄送他的那件征袍给他披上,不无心疼道:“你可真是个奔波的命,去吧,路上自己多在意些,正是冷暖更迭之际,别再病了。”
贺然趁势抱住她,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深情的凝望着她的明眸,道:“我真希望这世间只有一个归月山庄。”说罢紧紧拥了她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凭窗远眺,直到贺然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苏夕瑶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懂得贺然那句话的含义,那绝不是单纯讨好她的话语,那是他心底最美好的愿望,也是只能跟她一个人说的话。
贺然是个懒散的人,懒散的人大多奢求不多,即便有奢求也是想想就算了,因为他们懒于去追求,何况贺然这懒散之人还是来自比这里不知强多少倍的异世,能让他动心的东西就更少了,就算是美女也不例外。
这并不是说他不好色,他有多好色苏夕瑶清楚的很,迷恋上自己之后,他真的心满意足了,或者说已经是大喜过望了,因为他来这里最初的想法就是过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的。贺然不是个贪心的人,贪色是肯定的,可如果没有那么多战乱,就算他听说了天下绝色“竹林清裳”,也绝不会离开归月山庄去招惹她们去,尽管他身怀异才,成功的机会很大。因为他怕麻烦,带有麻烦的享受他一般不会去碰。
其实细细想来,他岂止是不会主动招惹,竹音、云裳、齐敏等天下绝色招惹上他时,他也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这可以用相逢时机不对解释,因为他一直在险境,也可以说是因为他在异世形成的男女观念让他束手束脚,可苏夕瑶很清楚,他就是怕麻烦,他是一个天生不愿承担责任的人,日子越清闲越好,可一旦责任上了身,他又是责任心极强的人,拼了命也要承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
对竹音如此,对云裳如此,对齐敏如此,对萧霄、对绿绳儿、对小荷……无一不是如此。现在如果能让他随心选择,他的选择就是那句话:我真希望这世间只有一个归月山庄。
这倒不是说他对竹音等人没有真情,情况恰恰相反,一个个他都爱的了不得,都是真情相对,所以也就注定他麻烦不断奔波不停,他那句话暗含着的是无尽的无以言表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