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沉归家,问妻子今日去寺里玩得如何,阿桔心不在焉应付几句,小声埋怨他:“你怎么往库房里藏了一把匕首?今天灿灿翻出来要走了,怎么劝她都不听,那么锋利的刀子,不小心伤到手怎么办?”
匕首……
赵沉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直奔女儿闺房而去,哄女儿换样东西玩。
赵灿灿不肯,摸摸刀鞘上的红宝石道:“爹爹你放心,我不会把匕首拔出来的,就是喜欢这上面的红宝石。对了爹爹,你什么时候得了这样的好东西?”
赵沉仔细探究女儿神色,见她好像真的只是被匕首上的宝石吸引,心放下去了一半,随便编了个借口。怕女儿多疑,他又飞快转移话题,叫上女儿一起去前院吃饭。
但他另一半没放下去的心却提醒他第二日派人打听太子昨日的行踪。
得知唐睿曾经离宫,赵沉呆坐半晌。
他的宝贝女儿会撒谎骗他了,为了一个臭小子……
###第一百六十三张 灿灿番三
正月一过,来武英侯府拜访的女眷们越来越多了。
都是来提亲的。
之前赵沉放话出去,女儿十五岁之前不考虑婚事,现在可不一样了,赵灿灿十五了。
这种时候,赵灿灿懂事地留在自己屋里看书弄花,要么就去西苑陪祖母下棋,等客人们走了,她再去前院找母亲听听消息,或是看几个弟弟读书练武去,偶尔也会陪弟弟们一起蹲马步。家里就她一个姑娘,谁都宠她,几乎凡是她想要的想学的,抱着爹爹胳膊撒几句娇,爹爹就都应了。
今日来的是宁家四奶奶,宁德之妻,也是赵灿灿的表伯母。
关系到女儿的人生大事,凡是有人来提亲而且她觉得也还不错的,阿桔都会跟女儿提。
她这女儿,活泼时一点都不像个侯府嫡女,可谈正经事时,女儿可比她当年强多了,甚至比她现在都强。京城里的弯弯绕绕豪门关系,她是半路学的,女儿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好多时候阿桔难以下决定,女儿轻轻松松就能解了她的惑。再者女儿长大后很懂男女避讳,除了自家弟弟,郭家李家季家宁家那些比她小一两岁的弟弟们,她都以长姐身份待之,从未闹作一团,而宁家人多,除了弟弟还有哥哥,特别是大房那边的,她更是躲着走。
“灿灿,你觉得你五哥如何?”阿桔把女儿叫到身边,拉着女儿手问。虽然舍不得女儿嫁人,但女大不中留,早晚都要嫁的,她希望女儿嫁个自己喜欢的。宁五去年院试点了案首,生的仪表堂堂,从小跟女儿走得也比旁人近些,少年郎还是不错的。
“五哥挺好的啊。”赵灿灿靠到母亲怀里,轻声道,“五哥小时候就对我好,只是他太古板了,总是喜欢管我,明知道管不了还要啰嗦,事后还要讲一堆大道理。娘,其实我知道他说的都对,也是为了我好,我不反感兄长这样对我,但我不想嫁一个这样的丈夫。”
不知想到什么,她扑哧一声笑了,起身看着母亲道:“而且就算我愿意,爹爹一定不肯的,舅祖母到现在还看咱们家不顺眼,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表伯母来提亲,肯定是舅祖父示意的,舅祖母说不定还瞒在鼓里呢。”
女儿心思剔透,阿桔捏捏她鼻子:“就你聪明。灿灿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跟娘说说,娘让你爹爹多留意些。他在外面走动,见过的少年多。”她当然知道赵沉不想跟宁家结亲,她就是想看看女儿是不是喜欢宁五,女儿的心意才是她最关心的。
赵灿灿笑着转身,背对母亲靠在母亲肩膀上,望着窗外,一边绕着腰间宫绦一边轻声说话:“喜欢什么样的啊?我喜欢爹爹这样的,在外文能在朝堂上排除异己,武能上场杀敌凯旋而归,然后回到家里,对娘亲特别特别好。不过爹爹太霸道了,将娘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娘你掐我做什么?”
“谁让你胡说八道。”阿桔好笑又好气地瞪着女儿。
赵灿灿哼了一声,仰头反问:“难道不是吗?别逼我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
阿桔假装打了小姑娘一下,无奈地催她往下说,“不喜欢霸道的,那喜欢什么样的?”
赵灿灿嘿嘿笑:“我更喜欢小姨跟姨父那种,小姨让姨父做什么姨父都会听她的,所以我喜欢的那个人除了有本事,还得听我的话。”
“那我就让你爹爹照着你姨父那样的找?”阿桔忍笑问,“被你爹爹知道他在女儿心里还不如姨父,他肯定要伤心了。”
赵灿灿摇头:“也不是,姨父有本事,听小姨的话,但姨父太闷了,哪像爹爹啊,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听得我都替你们脸红。”说到一半就跳了开去,生怕被娘亲偷袭。
知道夫妻俩的悄悄话被女儿听去了,阿桔脸都红了,企图用生气掩饰过去,“又嫌你爹爹霸道不听话,又嫌你姨父沉闷不会哄人,还必须得有本事,你让我们上哪给你找这样的神仙?”
赵灿灿跑到门口,扭头朝母亲笑:“找不到我就不嫁了呗,在家孝顺你们一辈子。”
小姑娘无忧无虑地跑了,阿桔却发愁了。
晚上夫妻俩歇下后,阿桔把女儿择婿的喜好说了一遍。
她没有人选,赵沉脑海子却立即冒出一个少年。
唐睿有本事啊,虽然现在才十五,但深得定安帝器重,皇家里父子成仇互相防备的多了,唐睿能始终不失圣心,除了皇上只有他一个成器的皇子外,跟他本人的心机手段肯定也有关系。他是唐睿的师父,再不肯承认也得说唐睿确实乃人中龙凤。
至于哄人,都哄得他女儿撒谎骗他了,臭小子……
想到唐睿可能对女儿甜言蜜语过,赵沉就一肚子火。
“找不到这样的更好,咱们养女儿一辈子。”懒得再想那些烦心事,赵沉抱着妻子耍起疯来。
“我知道你舍不得灿灿,我也舍不得啊,但她都十五了,咱们也该给她定下了,你在外面仔细看看吧。”夫妻这么多年,阿桔轻易就能从赵沉的动作里判断出他心情,她温柔地安抚丈夫,“要不咱们再生个女儿……”
“不生,生了最后也得被人抢走!”赵沉赌气背转过身。
他不讲道理,阿桔也生气了,也朝另一侧转了过去:“说得那么难听,你抢我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爹会舍不得?你对灿灿再好,也没法跟她过一辈子,趁早给她找个她喜欢的,将来夫妻俩甜甜蜜蜜过日子。再说了,难道灿灿嫁人了就不是你女儿了你就再也看不着她了?你舍不得嫁女儿,将来你的三个儿子还要去抢旁人家的女儿呢,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赵沉只发出一声冷哼。
他可以抢别人的,但他不喜欢被人抢。
他的女儿,聪明活泼乖巧懂事可爱貌美,举世无双,谁也配不上。
男人迟迟不语,阿桔想到白日里女儿说她被赵沉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知怎么胸口就窜起一道火,掀开被子就要穿衣服。
“你做什么?”赵沉立即坐了起来。
“我去灿灿那边跟她睡。”阿桔言简意赅。
赵沉才不让她走,伸手就将人按回了被窝里,紧紧搂着:“别闹。”
阿桔扭头:“谁跟你闹了?灿灿是我女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那我就该天天守着她,让她也只能待在我身边。男人算什么啊,没有男人配得上我女儿,那也没有人配得上我,就该我们娘俩互相守着过,我们一起回娘家,一起孝顺我爹去。”
“阿桔……”赵沉彻底没辙了,埋到妻子怀里赔罪:“我知道是我不对,你放心,明天我就给灿灿物色好女婿。”
“真的?”阿桔不太相信地问。
赵沉点头,声音闷闷的:“灿灿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他一直都知道,就是舍不得,他家灿灿那么好,小时候疼了会抱着他喊爹爹吹吹,长大了会给他捶背捏肩,他舍不得女儿离开这个家。
胸口小衣被男人的泪水打湿,阿桔慢慢蹭了下去,贴着他额头告诉他:“我爹对我再好,我也更喜欢跟你在一起。”
赵沉哭笑不得:“比过岳父,我很知足,可是想到在女儿心里我会被旁人比下去,我就憋气。”
“这样也憋气?”阿桔将他推到一旁,跟着翻身坐到了他腰上。
赵沉一怔,察觉到黑暗里妻子脱衣裳的动作,一下子就不憋气了……
二月没过多久,唐睿就准备跟太傅大人谈心了。
这日练得是骑射,偌大的操练场中央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在马背上射完最后一支前,唐睿翻身下马朝赵沉走去:“太傅,我有一事相求。”
“说。”赵沉神色淡淡。
唐睿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太傅,但也只是敬重,平日相处并无畏惧,今日却有点怕了,只是依然平静地问了出来:“我记得太傅扬言赵姑娘十五之前不谈婚事,今年赵姑娘已经十五了,听闻登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太傅可有人选了?”
赵沉垂眸看他:“太子有话大可直说。”
男人眼神清冷,好像看透了他心底,唐睿紧张地后背冒汗,冷静片刻仰头,目光诚恳:“四月母后会设宴款待各府夫人姑娘赏花,同时为我定下太子妃,唐睿心仪赵姑娘多年,斗胆请太傅成全,允师母携赵姑娘进宫。”
母后可以下帖子,但若赵沉不赞同他娶灿灿,就绝不会让灿灿参加这场目的明显的牡丹花宴。
赵沉早料到会有这番谈话,他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而是对着崇政殿的方向道:“皇上皇后为太子选妃,就算臣女进宫,也未必会入了皇上皇后的眼。太子身为储君,做任何事还请三思后行。”
唐睿从容应答:“太傅放心,父皇母后已答应我了,太子妃由我亲自选。前年我身体不适,相信太傅已有耳闻,这次父皇本想另给我选定一位侧妃,唐睿已经婉拒,也能保证日后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
少年有备而来,赵沉同样等候多时,转身看他,惋惜道:“太子一片诚心,臣受宠若惊,只是臣女从小被臣宠大,骄纵成性,就算当得了太子妃,却不适合母仪天下,后宫三宫六院……”
唐睿笑着打断他:“太傅不必试探,唐睿最敬佩太傅与师母的伉俪情深,也想同样待灿灿。誓言承诺皆是虚话,唐睿不多费唇舌保证,只请太傅给唐睿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这世上除了太傅,也有旁人愿宠妻如命。”
赵沉沉默不语。
唐睿拱手离去。
如果赵沉有好的人选,亲事早就定下了。他不怪赵沉眼光高,因为灿灿确实太好,只有他,只有未来国母的身份才配得上。
四月初十,皇后宴请京城各府夫人小姐们进宫赏牡丹。
赵灿灿也要随母同去。
赵沉一直将女儿送到马车前,赵灿灿要上车时,他忍不住拦住女儿,“你就那么信他的话?”
赵灿灿看看站在父亲一侧与他如天造地设的母亲,笑着反问:“当年爹爹求我娘嫁你的时候,肯定也说过很多好话吧,那爹爹那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我娘的?”
赵沉知道女儿的意思,无奈地解释:“我跟他不一样,我对你娘肯定是真的,他……”
“他说的也是真的。”赵灿灿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朝父亲狡黠一笑:“爹爹放心吧,我娘那么好骗的人都能看出来你说的是真心话,我跟爹爹一样聪明,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骗了?”
唐睿那家伙,从小就可怜巴巴地黏着她,她多看旁人一眼,他就自己生闷气,她朝他笑笑,他马上又笑得像个呆瓜。或许在外人眼里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在她眼里,唐睿始终都是那个轻易被她左右的笨哥哥。
父亲那么狡猾霸道,母亲都能抓牢父亲的心,她会看不好一个呆子?
很快,牡丹花宴上,赵灿灿一身红裙跟在母亲身边缓步走近,姿容妍丽,胜过满园牡丹。
宣德五年,定安帝册封兵部尚书赵沉之女为太子妃,九月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