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高达40%以上的失业率,使得许多既无知识又无技能的人不得不用各种手段为自己谋求生路,他们中间许多人是以乞讨为生的。但其中有不少乞讨者的讨要方式确实既令人生厌,又令人生悲,有时候又令人啼笑皆非。几年来,我碰到了不少这样的事。
一、卖花婆
考试在即,午饭后我正急匆匆地准备离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纳闷儿这会儿会是谁找上门来?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瘦小干瘪的黑人老太太站在门口儿。她双手背在后面,腆着肚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嘴角和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堆,豁了的门牙也不自觉地露了出来,实在有些像动画片里骑着扫把但又很善良的小巫婆儿,非常可爱。
我打量着她那脏脏的破衣衫和甜甜的笑,揣摩着她的来意,她却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瘪着嘴唯唯诺诺地说道:“五兰特!”什么五兰特呀?我定睛一看,老婆婆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束路边采来的黄色的小野花,看着挺眼熟,好像还是我家门口的花。不过花瓣都蔫了,花骨朵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看得出这花在她手中攥得有很长时间了。原来她是想将野花“卖”给我。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并要她赶紧离开。她看我不要花也并不强求,依然是那样笑眯眯地看了看我,然后就转过身去摇晃手里的花走掉了。
我赶紧拿出书包走出家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忽然对我刚才那本能的反应很后悔。我想起了三毛《稻草人手记》里的“卖花女”,三毛曾一次次地买花,一次次地上当,却最终用她那颗善良的心无奈地包容了小小骗局的重演。我碰到的“卖花女”可要比三毛故事里那个人纯朴可爱多了。然而,我的拒绝可能无情地否定了这个孱弱的老人本以为可行的一种谋生方法。哎,我本无忧,可老太太那褴褛衣衫和干瘪纯真的笑容却搅乱了我的心。真心地希望当她敲开下一扇门的时候,哪个善良的人能微笑着买下她的花,还给她希望,留住她乞讨的尊严。
二、大麻烦
一日,我悠然地在校园树阴下的木桌上整理笔记,对面草坪上戏剧系的同学们紧锣密鼓地在准备露天表演的道具。正当我埋头用功时,发觉本子上的光线被一个宽大的黑影挡住了。抬起头一看,一位高大健硕的黑人婆婆理直气壮地横在我面前。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从怀里掏出本儿杂志“啪”地一声响,甩在我面前,说:“宝贝儿,12兰特,买吧!”我扫了一眼,是本标题叫做《大麻烦》的政府发行的宣传册。内容是向南非人披露许许多多的麻烦的社会现象。这种东西一般都免费发放的,基本上是家喻户晓,根本不需要去买。我眼前这位黑大妈居然拿来卖,真亏她想得出来。显然她就是那杂志里讲的“大麻烦”之一了。
她在旁边忽悠我了半天,我也毫不动心。她看我丝毫不理睬,只得转攻旁边树底下坐着抽烟的一位白人美眉。那女孩可比我老练得多了,她不紧不慢地笑着调侃道:“哎呦,妈妈,您看您贵人多忘事不是?前天我还在你这儿买了两本儿《大麻烦》,你今天又来给我推销。不好,不好!”
虽然这一笔生意也没做成,黑婆婆却也看得开,不在乎。刚好对面露天表演的音乐奏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往那边跑,急急忙忙经过我桌子的时候,怀里那堆《大麻烦》“啪”地掉下了一本,她也顾不上弯腰去捡,忙着看节目去了。我替她弯了回腰,捡了本“免费”的《大麻烦》。
三、车保镖
在南非,几乎所有的停车场或是马路边都有人提供看车服务,有些看车人是大商场雇来的,负责帮顾客找车位、倒车或是搬东西。这类看车人大都穿着绿色或橘黄色的马甲,所以他们为你服务给不给小费都可以。但大多数看车的都是自由乞讨者,这类人很难对付,往往只帮倒忙不干好事儿。比如,他们在你停车的时候极力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来吸引你的注意,表达想为你看车的愿望,然而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很多司机都会由于注意力被分散而擦到旁边的车。他们还经常会在你正倒车的时候忽然从哪棵树后面冲出来要钱,弄得你险些把他撞倒。或是,追在你后面“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年轻的白人女性最讨厌被叫成妈妈。
有个朋友曾向我诉苦,说她去超市买了一小袋儿东西,结果一出门袋子就被一个看车的热情地截了下来,说要给她送到车上,可她的车就离超市门口五米远,她拒绝给小费,可那人就是死活缠着她不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说他一家人都等着他买面包回去呢,她要不给钱他们全家都会挨饿。弄得我的朋友最后只得掏了腰包给了他5兰特,事后她还在自嘲说那五米路走得可真让人心疼,一米一兰特呀!
更有甚者是,这些人还装腔作势地拿着一个小机器,你停车的时候看不见他们,办完了事儿回来开车时,他们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你车门前,指着小机器上的停车时间和价钱让你付费,这时你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大有钻进圈套的感觉。经历了几次车保镖的强行讨要后,我们每每开车时都趁他们不注意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车前,跳上车一踩油门溜之大吉。
四、黑女佣
还有类入户乞讨者最是使人无奈,他们采取的是持久战术,不怕你不给钱。
他们挨家挨户地按门铃,一旦屋里有人答应,他们就觉得成功了一半。主人开了门,他们就会开始讲一个漫长的故事,有的甚至会从两年前说起。他们试图告诉你,他们是因为迫不得已而沦落到上门乞讨的份儿上。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如何如何困难。可人们通常是不会直接给钱的。于是,他们说不给钱行,给口水或给片儿面包总可以吧!待他们喝了水,吃了面包,有了力气就又继续死缠硬磨,东看看西看看,说你家院子里的落叶太多了,门前的草长得太厚了等等,希望能给他们一份工作。
前些日子,就有一个厉害的黑婆婆,缠着我要给我当女佣,我不需要,她就天天早上来我家围栏前对着我的窗户高呼“小姐开门”,我为了不让她通过窗户看见我在家,只得在屋里地板上猫着腰走。隔了几天不见她来了,我想她终于知难而退,另谋去处了。于是就轻轻松松地骑上摩托准备去上学,可谁知刚到门口她就猛冲了上来,吓得我差点没从车上给摔下来。她嘴里喊着:“哎呀,小姐我算准了你这会儿要上学的,可让我等到你了!”
五、小乞丐最可悲的就是那些小乞丐们了,这些小乞丐的年龄多在8到16岁之间不等,经常三个一拨儿、两个一伙儿地组成小丐帮。年龄小一点的就在街头追着人讨要,一般都以女性为目标。他们满脸卑微地堵在你面前说:小姐,给我一条面包的钱吧!女士们往往一心软就给了,小孩儿一拿到钱就钻进巷子里,傻乎乎的把钱交给大一点的孩子。可这些钱最终也不是用来买面包了。到了傍晚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们在墙角路边吞云吐雾,夕阳照在他们被烟雾遮去了轮廓的稚嫩的脸庞上。对他们来说明天只不过是今天的重复罢了!南非的新政府在过去十几年中,一直不断地投入大量资金修建孤儿院、学校用来收容和教育艾滋病遗孤、流浪儿或是特困孩子。然而调查显示,有很大一部分被社会工作者接到收容站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在很短时间内就因受不了被管束的生活,再次出走,返回社会底层。出走时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席卷一空,用变卖来的钱去买烟酒或是毒品。这些孩子从来就没有过家的感觉,他们大多数人的生命轨迹似乎就是从一个小乞丐向一个老乞丐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