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碧水蓝天畅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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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安山大房高(2)

这儿是一处人的天堂。往日的农夫,今天多成了园艺工,苗木生产商已成了土地的新主人。特别是往来不断的车辆,满载一车车苗木运往全国各地。随着园林规模的扩展,慕名而来的游人也越来越多。有的人来此看树观花,有的人来此释放一下疲惫的心灵,有的人来此体验亲手采摘瓜果的感受,有的人来此租地,享受自种自收的乐趣……这儿的树、花多有别名,任你叫出一名,都能被人听懂。城里来的人通常爱叫学名,陌生时就翻翻《辞海》或植物辞典,生怕叫得外行,被人嘲笑没文化。乡民们则自由得无拘无束,他们大多喜欢叫别名,即使偶尔有些品种不熟,方便时随处找人问问。还有些人喜欢自己为植物命名,因名字贴切常被众人响应。每当一个新名的诞生之初,有些专家常跟村民们解说企图纠正,总想让他们叫得科学点,但固执与洒脱的村民们总是自说自话。比如“枸骨”(学名),村民们从来就没人叫过这样文绉绉的名字,他们一味地叫它“猫儿刺”(叶片上的几角尖刺极像猫头,村民们常将此刺挂在腊鱼腊肉的钩钩上防止鼠偷,确有猫的功能)。无论是树是花,任人叫它什么名字,只要好听,只要大家认可就行,自古名因人起嘛。久而久之,专家们再也无意在名字上与村民们较劲,反而入乡随俗,也叫起了那些约定俗成的土名。

我凝望着眼前这片绿浪丛林,除了连连的惊叹之外,一种痛苦的回忆却也无端地被勾起。曾几何时,在那敢与天斗的狂妄时代,人类家园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面目全非。千年的大树一棵棵砰然倒下,熊熊炉火燃烧着,将一车车矿石化为奔腾的铁流。江河萎缩,鸟兽逃离,村落荒芜,古老的遗存被摧毁。美丽的大地褪尽了外衣,向世人裸露着胸膛,一条条光秃秃的田塍地埂,像一根根被刀剔去肌肉的骨头,仿佛在发出阵阵的悲鸣……拉回思绪,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庆幸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家乡的自然美景得以复苏,这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就在此时,一块路标牵引着我的目光,“大房高湾”到了。

安山,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小镇,秋来一片丰收景,春来一季桃花红。早在4100多年前,这里就有人类聚居的痕迹。古代,传说岳飞曾在牛头山上屯兵养马;近代,存留有熊延弼的尊师邱之美的故居,还有张之洞开挖煤矿的竖井……逝水东流,光阴荏苒,是这根根文脉养足了浑厚的底气,使安山传承着岁月尘沙淹不去的风流余韵。

出安山镇南下一公里有座洋码头,河流的运输便利曾经造就了这里一段辉煌的岁月。从洋码头经嘉鱼走金水闸而入长江,一船船小麦可直接运抵东洋,于是,“安山小麦”一时成就了日本进口的品牌。自芦沟桥上传来那声罪恶的枪声,“安山小麦”从此与侵略者绝缘。由于陆路交通的兴起,洋码头早已完成了光辉的历史使命。虽说洋码头失去了昔日水运的繁华,但这里依然荡漾着水乡特有的清秀与灵动。假如春天重游洋码头,看瓣瓣桃花落水飘流,成群的鱼儿在浪花中竞技,谁说不是一种享受?尤其这里的女人,自小得水灵之气,一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们不施脂粉,一身淡装,捋袖青衫临水照影,其美直与莲花对映,如偶得名人巨笔描绘,沉鱼之容自可芳馨天下。

安山属武汉残丘性冲积平原的延伸,大部分在海拔50米以下。这里为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常年雨量充沛,平均无霜期约250天以上,年均气温16。3℃,是一块植树栽花的天然宝地。从107国道驱车南行,一过四十一(汽车站名),缕缕芳香便扑面而来。由于地处华中,气候适宜,成千上万的奇花异草都“移民”至此,不断地丰富苗木花谱的内涵。深受楚文化的影响,安山人的性格表现得热情而刚烈,浪漫而奔放,说话掷地有声,做事果断坚决。

为了走近大房高人,为了走进他们的家,我只身前往二访大房高。那天一清早,西边天空便泛起云朵,很快铺满了天际。太阳谦卑地躲进了云层深处,阵阵清风吹来,我尽情地享受着这自然的恩惠。沿路的旱地清一色的苗木花卉,几乎难见一角半块农作物,如小麦、芝麻、油菜、豆类等。只有水田依旧固守着传统,绿油油的稻谷满垅直下,又长又满的谷穗尽情地生长。村边的几块藕田彼此相连,满田的莲花白多而红少,姿态高雅。几枝幼小的莲蓬,像光着身子的娃娃,金色的花穗围成一圈特有的光环,格外美丽。

大房高位于安山镇东侧,毗邻107国道,一个100多人的小湾村,在册耕地面积810亩,其中水田75亩,岗坡地735亩。他们世代从事农耕,生产无特色,产出率较低,闲置土地较多,岗坡地长期处于撂荒状态,即使种植旱地作物,也收入甚微。自建新村前,全湾仅有两家盖了楼房,大多数人住的都是土砖瓦房,生活水平低于安山地区的平均标准。大房高也许是安山镇上最早的村庄,至今没有人能说出村史的确切长度,村民们却能清晰地讲出大房高村名的由来。以前,这里有一个大户人家,一直人丁兴旺,后来壮大到近千人口。也不知在什么朝代,更不知是哪位祖先发令,将王家一举分成九个湾村,就近各迁一址定基,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九门王。因大房高家的人为长兄世系,属大房,也许湾村的地势较高,所以定名为大房高。由于历史变迁,代代有人外出,代代有人迁进,今天的大房高早已是一个多姓聚居的村落。

大房高并不大,三四十户人家,但住宅格局颇具现代规划建设理念。两排住房,前后毗邻,没有一家孤立于外,有点古时集镇的小街模样。房屋东西相接,大门南开,朝向理想,冬背北雪雨,夏接南洋风。家与家之间并不连墙共脊,均保持一定的间距,排与排之间相隔二三十米,既不显疏落又不显拥挤(此格局均出自大房高人自己的创造,并非政府建设新村后的重新布局)。家家均建有后院,部分人家还围着前院,猪、牛、鸡等都归入后院圈养,严格与人居分离。房屋清一色的白墙蓝瓦,朴素美观,平房宽大敞亮,楼房高不过三层,假如将门窗再艺术性改造一番,真如地中海的别墅群。如此农舍,如此新村,直引人走入诗情画意:

东家小楼西家院,高低各别三两层。

冬披白雪夏吹雨,暮霭牛铃踏炊烟。

湾村的所有地面均铺上了马尼拉草皮,长势良好,特别干净,没有一个烟头,也不见一片纸屑,更不见往日满地的猪粪牛粪,大房高人早就告别了雨天泥地污秽横流的日子。在村庄中部的路旁,竖立着一只蓝色的垃圾桶,它标示着大房高人拥有的现代环保意识。一只石磙孤独地躺在草坪中,随着苗木花卉业的兴起和农业机械化的推行,它掩不住一丝下岗的落寞。村头的篮球场和乒乓球台,则似乎正在期盼着放学的学子们轻快的脚步声。

我婉拒了村民们搬过来的小木凳,独自在草坪上席地而坐,一股清凉的地气隐隐钻入体内,冲过任督两脉直达丹田,顿感万般舒泰。我与村民们从乡风民俗聊起,不改的乡音和乡味,很快拉近了相互间的距离。范文华队长漾着一脸的幸福对我说:虽然祖籍不是这里,我却是土生土长的大房高人,我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即使在艰难的岁月里,我从没减少过一分对家乡的热情与希望。现在更不用说了,生活无忧无虑,房屋宽敞明亮,就近打工,回家吃饭,农民不再矮人三分。特别是环境好了,湾村几乎变成了我梦想的乐园。如今,哪里都不向往,我将永远守护着我的家园,吃五月的粽子,赏中秋的圆月,守候一年一季的桃红李白……他的话似乎并非对我而言,更像是一番自我表白。说着说着,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此情景牵动了我内心深处的乡村情结,我实在不忍打扰他,任凭他的思绪在美丽的憧憬中流淌。

待范队长从沉思中醒转,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路真好!是啊!路好是时代进步的标志。路好,好出好进,便捷畅通。那些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告别了悠长的历史,一条条铺满沥青的车道像血管一样,在一座座古老的墟落和新型的园林间贯通。今日的农村不再是几栋灰瓦土屋,今天的农民不再是面染风霜的耕夫;一室天井中漏下的星光,再也照不透他们远大的理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再也跟不上他们致富的步伐。这一切都在于路啊!路让车走,路让人走,路更让我们的思想前行。“要致富先修路”已成为乡村里的一句新民谣。今天的路已使新时代的农村逐步走入“无牛村”,今天的路已使大房高人一步步迈向富足。范队长说:我们感谢政府,感谢他们为湾村修路,为农民修房,给了农村诸多惠民政策,给了农业足额的扶持资金。

村前那排排楠树,花朵一串挨着一串,像铜钱一样,无不给村民们带来一片愉悦的心情。满村的枇杷正值丰收季节,村民们让我亲手采摘尝鲜。我还以他们一笑,却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棵李树前,摘下几颗黄中透红的李子塞进嘴里,儿时的记忆立即随着熟悉的滋味涌来。虽说村民们宽厚地接受了北方的楠树和外来的枇杷,一任它们在心爱的家园里开花结果,但依然舍不得千百年来相伴房前屋后的桃李。他们习惯地在房前屋后或田头地边,栽上几棵桃李,在享受果实的味道之外,恪守着那份舍不得千百年来相伴房前屋后的乡情。门前有桃,屋后有李,河边有柳,山里有松,这就是他们熟悉的家乡,这就是他们永远不变的情怀。

黄昏之后,天色渐暗,一镰新月将银白的光辉弥漫在疏竹之间。西头那间屋里的灯光洒在草坪上,像春色一样柔和。一对中年夫妇开着29寸的电视机,男的观看世界杯的小组赛,为进球的一方鼓掌呐喊,女的拿着电话,不知是与娘家通话,还是接通了城里打工的儿女。两位老人悠闲地躺在门外的躺椅中,爹爹将一部MP4放在小椅上,先放了一曲《洪湖水浪打浪》,接着又放了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随后便是一曲曲楚剧的唱段。东头的一间小屋,灯亮着,窗开着,主人埋头看书,竟充耳不闻窗外的脚步声。月儿静静地在空中滑行,鸟儿温存地安歇巢中,整座村庄一片宁静与安逸。

天堂,并非远在九霄云外。蓬莱在胶东,观音在普陀,其实,天堂就在人间。天堂可以是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福地,天堂也可以是一处没有贫困只有微笑的乡村。走进安山,走进大房高,看园林中花红草绿,一切是那样地自然,一切是那样地纯美,人就像在天堂里巡游。

我的父辈本是农民,乡村是我童年的摇篮。虽然久居闹市,但我的情感、习性、好恶依然没有被城市同化。每当踏上安山这块土地,面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儿时的记忆便会被唤醒,我荒芜的心灵也重新得到了皈依。到过安山,到过大房高,再焦虑的心也会得到温存,再紧张的神经也会得到修复。我们可以让心神尽情地徜徉在灵性之境,也可以像罗马的两面门神一样,同时倾心地注视过去和未来。

别了安山,别了大房高!我欢呼,我期待!欢呼你们先花先果!期待在明天与你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