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了这场晚宴的一位知名人士后来对可可说起当时的盛况:“当晚您给我们带来了这一生中最大的震憾!巴黎什么都有,缺的就是您的这种青涩。”
成熟有成熟的魅力,而青涩也有青涩的味道。这味道可能更让人难忘。
整个晚上,标有卡佩尔名字的席位总是空着的。因为卡佩尔一直在陪可可跳舞。尽管可可的步伐在社交舞方面有些笨拙,但也说得上有板有眼。当年她为了在歌厅里演出,曾经专门跟随专业老师练习过一段时间舞蹈。
一曲完毕,可可和卡佩尔回到座位上小憩。那个想把卡佩尔抢回来的女人走上前来发出了邀请。
“BOY,我们跳一曲吧?”
女人们都喜欢叫卡佩尔为BOY,也就是“男孩”。卡佩尔起身表示了歉意。
“去吧,她们都在等你呢。”可可朝卡佩尔推了一把。她看到那些女人的眼光里充满着嫉妒,似乎要把她杀死。
“亲爱的,今天晚上,我只属于你。”卡佩尔充满柔情的说。
“卡佩尔,这位小姐用什么秘方把您粘上了。”旁边一群女人起哄。
“秘方?有秘方吗?如果有,当然是你们所没有的。”
“能把你的秘方告诉我们吗?”
“很抱歉,这是我和可可小姐之间的秘密。”卡佩尔说。
“她看起来有些做作,小心上当。”
“那是你们不了解她。”卡佩尔说。
“这家伙不可救药了。”一个女人不满地说,“不知道他被什么迷住了,他会后悔的。”
那天晚上,可可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被卡佩尔宠着。那个挑战失败的女人像一只受挫的斗鸡,整个晚宴上都打不起精神,提前离开了宴会。
巴桑结束了心灵的疗伤,从阿根廷回来了。他路过巴黎,打听到了可可的住处,找上门来。正好卡佩尔为了生意上的事,正在伦敦忙着。
“你和英国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你说的是我和卡佩尔?”可可问。
巴桑点了点头。
“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吧,该有的都有了。”
“他会真的对你好吗?”
“我喜欢这种新的生活。”
“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呢?”巴桑说,“在阿根廷几个月,我反反复复地想着,我错在哪里,我也想成全你们,但我还是没有忘记你。”
“您想让我再回到那种‘包养’生活吗?我曾经那么地希望和您结婚,但是您不以为然。您让我怎么坚持?”
“我们也可以结婚啊。”巴桑强行地抱住了可可。
“我很感激您,但您说得太晚了。”可可从巴桑的怀抱中挣扎着。几个月之前的那场流产之痛让她刻骨铭心,她现在爱的是卡佩尔,她不想再有任何反复。
“你不能说,昨天是我的女人,今天就不是了吧。”巴桑厚着脸皮说。
“卡佩尔会杀了你的。”可可觉得当初那么一走,对巴桑也是一种亏欠,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
警告失去了意义。
“我现在也要让他尝尝女人被抢的滋味。”巴桑带着报复的心情,将可可按倒在床。
“你知道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吗?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还保存着那一点美丽的记忆呢?”事后,两个人都平心静气下来,可可说。
“对不起,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和我生活了几年,我忘不了你,我的生活中甚至不能没有你。”巴桑痛苦地低下了头。
“我不太适合你,我曾经努力过。现在,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有你的过法,我也有我的生活。”可可说。
“我就在这陪你两天吧。”巴桑看到了不会被立刻赶出门的危险,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如果你硬要这样做,我在50岁之前都不想见到你。”可可提高了声音。
巴桑将佩剑挂在门口,然后住了下来。他说,大不了和卡佩尔决斗一场,说不定还可以名扬江湖。如果卡佩尔敢于出剑的话。
可可在煎熬中度过了两天。她担心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她没有办法向卡佩尔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像恶棍一样的巴桑带着沾了便宜的满足感,终于走了。
临走时,他给可可留下一袋子南美洲的柠檬,说是专门为她从几千里外带回的。打开来时,这些柠檬已经腐烂了。
可可将这些坏了的柠檬扔到了窗外的树林里,然后将巴桑用过的所有生活用品都丢到了垃圾桶,全部换成了新的。她在浴盆里整整泡了半天,她要将巴桑的所有气息在自己的生活中清除出去。
卡佩尔周旋于伦敦和巴黎的商贾大亨和政要之间,还要充当法国政要克里孟梭的经济顾问。他有时顾不上可可,就让她一个人待在公寓里。可可呢?对巴黎人生地不熟的,整整一年,她靠看小说来打发时光,有时会站在窗口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可可买了很多书。在她看来,最糟糕的书也会告诉人一些道理,就连那些连载小说里也藏着很多睿智的东西,甚至是人生的哲理。这一段时间,弥补了她早年读书的不足。在她本该读书的年代,她只能从报纸上的连载小说中充实自己的知识。
有一天,卡佩尔决定“解放”一下可可,将她带到了议院听演讲。她坐在为英国使馆预留的外交专席上,这对可可来说,可是头一回的经历。一位青年人在演讲时尖锐地批评克里孟梭的政策,这也就是在批评卡佩尔的朋友。卡佩尔很绅士地摇了摇头,可可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你这样侮辱一个国家的领导者,算什么东西?”结果台上台下一片混乱,台上的演讲者朝着可可扔来了皮鞋和袜子。
卡佩尔拉着可可落荒而逃,他不想把事情弄大。这件事是可可年轻时代参与的为数不多的“政治事件”之一。
她说自己这样做,主要出于对卡佩尔的朋友的一种尊敬,与政治倾向无关。这个时候,她甚至还没有自己的政治信仰。
当卡佩尔在外地时,可可就呆在公寓里,看看书,打磨自己的指甲。可可一向野惯了。这种“金丝雀”的后宫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可想出去做点事。结果,卡佩尔说:“我们呆在家里也不错,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去呢?”
这就免不了有了磨擦,有了争吵。
“你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呢?”
“我怕她们会把你带坏。”
“那你为什么常和她们在一起呢?”
“我这是工作需要。”
“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她们漂亮?”
“你不比她们漂亮,但她们也未必有你美丽。”
可可觉得卡佩尔是在故意绕圈子。卡佩尔则觉得可可是从赛马场这样的娱乐场所带出来的,需要休身养性,否则,一点不良火种,都可能让她的那些习性复燃。
可可不想再争论下去。卡佩尔有自己的事业,也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过分干涉,只会让他与朋友们疏远,他的事业也有可能受到影响。
如果改变不了别人,那不妨试着改变自己,说不定也会迎来别样的洞天。有一天,可可告诉卡佩尔,自己想开一家帽店,至少可以打发时间,不让自己闲出病来。
“你真的想这么做?”卡佩尔说。
“是的。你以前不是很支持吗?难道你说话不算话。”可可说。
卡佩尔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可可。
“这些给你开店吧,你可以雇一个人,你也不必太累,如果钱不够你再说。”
这是1910年。
当时的女人们头上往往戴着圆面包一样的帽子,由羽毛、果实和冠翅构成。这不仅难以把脑袋套进去,看着都让人发累。
香奈儿在康邦街21号的二楼租了间店铺,在门口挂了个“女帽”的招牌。卡佩尔还帮她请来了一个帮手——奥贝尔夫人,这是一位勤劳和诚恳的人,也很有见识,她给过香奈儿很多的帮助和建议。
在仅隔几个门面的31号,便是日后成为著名的香奈儿时装沙龙。此后,康邦街因她而闻名了近百年。至今这里仍是香奈儿品牌总部的根据地,每年吸引数以万计的游客前来“朝拜”。
凭着不凡的针线技巧,可可缝制出一顶又一顶款式简洁耐看的帽子。可可设计的女帽一般都是用布做材料,有些边沿,可以遮住耳朵。可可让朋友们戴着这些帽子出现在比赛的看台上,很快就在巴黎引起了女人们的关注。
当时波烈式的羽毛头饰和大团帽正渐渐成为过去,女士们已厌倦了繁杂的饰边,香奈儿的女帽简洁、大方,对她们来说犹如甘泉一般清凉,一推出就受到市场的欢迎。
一些顾客受好奇心的驱使,专门上门想亲眼见见设计这种与众不同的帽子的人。
不过,顾客的这种要求多半没有得到满足。
可可不想过多的曝光自己。作为卡佩尔的女人,她与人们尽量保留一点距离。
一顶顶款式不一的女帽从这里戴到了巴黎女人的头上。
可可乐此不疲。她也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形象。她把裙摆拉高,头发剪短,一身简洁、舒适、自由的风格。
在可可的眼里,有些长得好看的女人在着装上却愚蠢得让人发笑。当时,有个叫玛尔特的,总是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下摆围着一圈动物的毛,走起路来长裙的下摆像个拖把一样,把地上的垃圾拖得干干净净。隔上几天,长裙的下摆就要更换一次。
更多的女人穿着一个模子做出来的衣服,比如将腰肢裹得紧紧的,将胸脯顶得高高的,将屁股撅得翘翘的。可可时时想,这种衣服一点也不能显示出女人个性化的身材,为什么就不能做些改变呢?
可可开始琢磨起服装设计来。
卡佩尔不在巴黎的日子,可可就住在店里。
可可的康邦街的生涯,由此开始。
没过多久,可可就尝到了赚钱的滋味。这是可可第一次轻松支配自己赚来的钱。
一天,卡佩尔带着可可去圣日尔曼大酒店吃晚饭。
“我赚了不少钱,现在可以把你借我开店的钱还你了。这餐饭算我请。”可可兴奋地说。
“是吗?”卡佩尔微笑着说。
“你是要现金,还是要张支票。我现在都可以开支票啦!”可可举起了酒杯。
“银行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些日子支取的钱过多。”在晚餐快结束时,卡佩尔对可可说。
“那都是我赚的钱,难道我不可以支出吗?”可可不解地问。
“银行给你钱,是因为我用债券做了担保。你卖那些帽子,收回来的钱还不够开支。”
“会是这样?你不会骗我吧?”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至于你花的,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就当让你玩一玩。”
“你是说,这些日子我虽说开了一个帽店,但还是像寄生虫一样靠你生活?”可可盯着卡佩尔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卡佩尔回过头来拍了拍可可的肩膀。
这下,迎接他们的是一顿无趣的晚餐。可可面对餐桌上的美食,却难以下咽。她迫切地想返回住处。
卡佩尔迟疑了一会儿,外面正下着雨呢。
可可将自己的手袋扔向卡佩尔,然后跑出酒店。
可可几乎是绝望了。自己花的钱,本来以为是赚来的利润,实际上却还是靠一个男人养着。
这哪又只能怪她呢?可可对成本、支出、费用一无所知。她不知道有入不敷出这个概念——店面要租金、工人要发工资,还要缴各项税费。她只是关心女帽的式样是否讨顾客喜欢,她很享受别人叫着她“香奈儿小姐”。
可可为此生自己的气。
“你疯了吗?可可!”卡佩尔追进了雨中。
可可一边跑,一边哭。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流成一团。
在康邦街的一角,卡佩尔追上了可可,一把拉住她,把横身湿透的可可强行带回了家。
可可在雨中淋了一场,感冒了,只得休息几天。
等卡佩尔一外出,可可就迫不急待地来到康邦街的帽店。她找来了奥贝尔夫人。
“我开这家帽店,不是为消遣,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动用别人的一个铜币。”
奥贝尔夫人点了点头,但看起来有此犹豫。凭卖帽子的收入怎么支持门面的正常运转呢?至少她没有见到过。
“扩大生产,加大推广,让三分之一的巴黎女人都戴上香奈儿牌的帽子。”这是可可感冒之后躺在床上反复思索的结果。
从那一天起,可可关注起“利润”这个词来。她一度无忧无虑的青春结束了。因为她开始把自己当作一个创业的老板来看待,她不想靠着男人的施舍来过日子。尽管卡佩尔并不吝啬对她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一年之后,可可在康邦街的利润足以支付各种开支了,卡佩尔在银行里为可可做的担保已经有一年没有动用。
可可的商业头脑让卡佩尔暗暗吃惊。更让他惊奇的是可可的那种较劲的精神。这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卡佩尔由衷地在心底赞叹着。
到了1912年,可可开始在她的店铺里售卖自己设计的针织套衫、裙子和衬衣。
社交名媛苏珊娜·奥兰迪是首个穿上香奈儿独创衣服的女性——那是一件黑色丝绒长裙,有着一个简洁、纯白的花瓣式领子。另说还不是很洋气,但已经和当时的服装品位很不一样。
从可可当时的一张照片上可以看出标志性的可可风格正在萌动。她的裙子上窄下宽有点俏皮,搭配的短上衣刚好遮住臀部,并在腰部位置稍微收紧,衣领则是大大外翻;她还戴着一顶斜向一边的硬草帽,看起来像是一个十足的火枪手。不过,她在脖子上戴了些镶有褶边的玩意,让她多了一些女性化的气息。一切比例看起来都如此恰到好处,似乎是精心打磨的。
她热爱自己的这些设计,让自己与那些浓妆艳抹的乏味女子区别开来。
当时有一位漫画家画了一幅画,画中的香奈儿穿着粉色长裙,手臂肘部上一个绿白条纹相间的帽盒晃荡着,卡佩尔被画成一个穿着黑色马球背心的半人马形象——正拥着她,拿出她的一顶别致的帽子,尝试让它在马球棍上保持平衡。
由此可见,可可和卡佩尔的关系发展得很正常,他们尽管没有结婚,但也没有回避什么。所以漫画家也没有刻意去讽刺什么。
到了1913年夏天,可可和卡佩尔来到度假胜地德维尔,可可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海滩边的小城。游客们在这里出手都很大方。于是,卡佩尔建议可可在这里开设她的分店,形成连锁经营。
有一天,巴桑到德维尔来游玩,看到了可可的门面。可可,巴桑,还有卡佩尔在一起碰头了。
“你还在工作,难道卡佩尔养不起你?”巴桑问。
“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不亏欠任何人啊!不担心被谁抢走了饭碗啊,也不用担心和谁能不能过下去啊。”可可大大方方地说。
“你就是与别人不同。”巴桑说。
“人不能闲下来,否则会无事生非,是吧?”可可看着巴桑说。
真正洞察了这一切的则是卡佩尔。他对可可说:“我以为给了你一件玩具,实际上却给了你自由。”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这——自由。”可可对巴桑说,“你只有给了女人自由,她才会给你所要的一切。”
巴桑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的自由,至今未婚。在可可之后,还没有一个女人和他共处的时间超过一年。
对可可的话,巴桑似有所悟。而可可则幸福地靠在卡佩尔的肩头。
他们三个人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