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爱情传(男女情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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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深褐色(50—60岁)(1)

终于有了两个人真正的爱情世界,这是他们用时间缔造的爱情帝国,在越来越乏味的节奏中,他们演变着爱情在空间和时间中的速度,他们“生活在一种使人产生错觉的无限之中”,并为这种无限付出了代价。

Δ两个人的土豆

米兰·昆德拉说:在这夜晚,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勇气说他累了。他像一个贞洁的朋友一样躺在她身旁,让那录像带自然展开。土豆在生活中占据了用竹子编织的箩筐,早年,他们曾乘着一辆小马车在生长土豆的旷野上迁徙,甚至小马车也滚动着土豆;土豆,这是关于一个国家和地域连接起来的爱情故事,按照世界的一部分,他们被土豆所带来的丰饶所笼罩着。小马车越过了土豆盘根错节的道路,到达另一个地域时,他们支起了火炉,在冬天的夜晚,彼此互偎着,凝视着一只只在火炉上烤得喷香的土豆,沉浸在爱情的尺度中,土豆可以向他们呈递穿越感情的书,一部按照情感的尺度写的书。因而,土豆在他们爱情的编年史中一直被一只又一只箩筐带进家中。

几十年过去,当他们终于永久地在一个园子里居住下来之后,他们将土豆的根须再一次置入园子里的泥土之下,只要有土豆存在,爱情就有可能进行下去。面对土豆,她全部的反应就是让它在阳光下裸露出来,他们的婚姻生活离不开土豆,饥饿的胃和饥饿的抒情诗需要土豆来填充,这是一个有阳光的日子,他全部的反应就是陷入了一片有泥和土豆茎盘桓的生活之中,他口里有时会衔一片叶子,芬芳使他对生活和爱情充满了希望。

30年后,他们又坐在了一只火炉旁边,两个人的土豆放在炉架上:在寂静中,他们彼此已经回顾了那些浪漫多彩的日子,她戴着一顶帽子,拿着工具,他们出现在土豆的田野上,他们去收获他们真正的土豆。现在,儿女们已经离去,他们仍然坚守着一只火炉,度过这片旷野上寒风凛冽的冬天。

米兰·昆德拉说: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的时候,他看见在他们共同未来的上空拱着一彩虹,顿时感到莫大的安慰与无限的宁静。两个人因为有了土豆可以在炉火边坐到午夜,只有看见午夜的繁星灿烂,他们才会笨手笨脚地,在那个特定的日子里,放上一支最古老的音乐,跳一支青年时代跳过的舞曲。

而此刻,土豆的香气缭绕着舞步,两个人的土豆,使他们进入了圣诞夜,进入了新年音乐会,同时也让他们进入了50岁。

她竟然在炉火旁,枕在他的膝头睡着了,现在,他可以仔细地看着她入睡的神态了,他发现了她青丝中的一根白发,而土豆的香气缭绕着,进入了50岁,对她的爱仍然如此地强烈,因为他们有土豆,有那些跟随他的生命和爱情不停止地迁徙的土豆。

两个人的土豆像城堡中发出声音的钟摆一样——使他们有时会变得精神恍惚,也会让他们支撑起一切灾难的入侵,每当他们的生活中出现不公正的命运时,土豆在他们精神和时间的城堡中,占据了他们曾经衰败了的花朵。

现在,她熟练地用刀削去土豆皮,30多年来,土豆一直是他们的餐桌上不可少的美食。当她削着土豆时,她仿佛神仙塑像,她是最普通的劳动妇女中的一员,她是最普通的爱情生活中的一份子。所以,她是土豆中的塑像,只要有它存在,土豆的根须便会永久地盘桓下去。

站在窗前望着爱情生活深入在土豆的幼芽之中,这是他们彼此发明的一种新的历史的延续,这种既成事实,又可以在虚幻中展开美好的历史。

两个人的爱情——很快地、缓慢的、持久地成为这座城堡的塔尖上的朝露和晚霞,在塔尖之下:两个人的爱情溶入了土豆的摇曳之中,同时也溶入了土豆的新的历史之中。只要有土豆存在,他们便可以穿越一座座村庄,一种旅行,所以,爱情的节奏曲构成了火炉上的土豆,旷野之上的土豆……Δ两个人的玻璃屏风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女人和土地之间的关系,比女人同所有权的关系更为密切……生命的永久性——主要是指生育力,在女人和大地那里,都是通过它生殖出它的个体体现,它的化身得以实现的。屏风在他们的生活中错开了各自的影子,在这个意义上,有玻璃屏风的存在——对他们婚姻中的爱情是一种挑战。进入50岁,已经进入了人生的第二次考验,它仿佛是一种史诗式的历险。现在,两个人终于有了两道独自的玻璃屏风。

屏风,它可以形成一个小小的图书馆,两个人在图书馆中有书架——这是爱情变奏曲中的叙事诗,从架上抽出书籍,在一盏有火焰的灯光下逐字逐句地阅读:书可以是一个故事,一个属于人类圈套中的故事,体现着人类的历史核心中的喜悦和哀怒,所以,打开一本书可以让人回忆起伫立在一道红色悬崖边缘上的沉思;书可以构成他们各自的小小的宇宙,然后发明他们的游戏,在一道玻璃屏风中形成的家庭图书馆可以使他们在各自的宇宙中生活。

打开的玻璃屏风可以是他们各自的茶馆,饮着茶水犹如在一只显微镜下面发现了植物的美源于阳光的无限普照,这是一个最普遍的常识却需要在外部的永恒中来澄清。他们手中晃动的茶杯——像最低的变奏与主旋律那样征服了他们自己的帆船。

屏风使他们在婚姻中分开自我,在爱情的纠缠之中发现了岛屿,不需要乘上航船去发现岛屿,他们就在屏风中置身于一座无人居住的岛屿,为什么他们想独自住在岛上呢?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由于女人在遥远的天国和地狱是至高的偶像,她在人间也便和各种圣物一样为禁忌所包围,她本身就是禁忌。因为有魔力,她被视为女术士和女巫……这是一个问题,只有坐在屏风后的他们能够感受到屏风的世界就是一座岛屿,此刻,他们尽可以心无旁鹜地进行个人的奋斗,他们行走在岛屿的每一条小径上,他们为自己赢得这种寂静的堡垒而庆幸。在小岛上,他们听到了海风的呼啸,同时也遗忘了一些事情。

两个人的玻璃屏风已经成为婚姻和爱情之外的必不可少的——影子,跟随着他们展示了他们的个性和永恒不变的姿态。由于在屏风中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而欣喜若狂,他们在他们自己的王国中查看着微风中的树枝的线条,他们变成了伸向外面的轨道。在轨道中,有他们的车轮,有时候,他们的车轮会犯规,然而,游戏是多么快乐啊,屏风可以溅起水花,这就是身体被水花所溅湿的一刹哪,他们看到失败的棋子已经失去了它全部的意义。

屏风中还有单独的床,当玻璃屏风中分开他们的短暂时候,一个夜晚,他们会彼此眷恋,距离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床,是致命的轰鸣交融一体之后的岩石,如今,他们在屏风玻璃中分居的一个夜晚——使他们再一次寻找到了消失了的在拂晓时倾诉爱情的机会。

两个人的玻璃屏风使爱情在婚姻中永不消失,这个故事本身所具有的诗意之美——进一步地肯定了爱情需要补充新的内容,玻璃屏风使他们在纠缠中寻找到了自我。

自我需要退让、隐蔽,也需要别人的喝采,这就是为什么两个人可以在各自的玻璃屏风中寻找到他们永不满足的幻梦,它们在他们各自筑起的玻璃屏风中送走了落日,然后进入长夜。

两道屏风——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立场,更不会改变他们的爱情。明亮的玻璃屏风的世界使他们有一个与自我会面的聚所,这个聚所构成的小世界随着时间正一秒一秒地逝去。

Δ两个人的玫瑰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男人希望她是肉体的,她的美能有如鲜花水果之美;但他也希望她是平滑的,坚硬的,固定不变的,能有如鹅卵石一般。他的玫瑰花是为了送给她,从他爱上她的那一刻,他就不断地给她准备好玫瑰花。这几乎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事情。玫瑰对他来说有着盛开的热烈意象。30多年前,她站在他的照相机面前,她就是那朵玫瑰花,变成了他镜头中盛开的意象。有些男人在向一个女人表达爱情时,给她送玫瑰花,是为了征服她,只有让她快乐,才有可能去征服她。

当那个女人被他们征服之后,他就不再给这个女人送玫瑰花了,所以,这个送玫瑰花的男人在效仿着别人,他并没有看到关于一朵玫瑰花盛开的意象,很显然,一个女人进入不了他的镜头。所以,当他得到了这个女人之后,他就不会再献给这个女人玫瑰花了。

而他呢?在五彩缤纷的草地上,当他举起照相机时,一种盛开的意象永久地从他心灵深处升起来:他的爱情像那束玫瑰花的盛开,他爱情的使命就是为他所爱的女人献上一束束鲜艳的玫瑰花。

花,如同流逝在空中的飞鸟的羽毛一样由鲜艳到飘零,他看见了这个过程,在他生活的国度里,花仍然在凋零中再次盛开,这是一个国家美丽绝伦的意义。

他充当着那个献给她玫瑰花的使者,这种历史不会被任何一种时间的蜕变所耽延,也不会让他在忙碌的现实中遗忘:花是她的象征,花是他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在一切文明中,女人直到今天仍让男人感到恐怖:这是他对自己肉体的偶然性所感到的恐怖,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这种偶然性。他是献花者,她是享受玫瑰花的女人。当她进入他的镜头时,她就看见了他献给她的一束玫瑰花。爱上花是她迷恋自我的本性,年轻时,她就是花,花就是她的化身。现在,她仍然在一束玫瑰花的照耀下,不断地进入他的镜头中去,沁入她体内的香气可以影响对作为一个女人最动人的历险,一只花瓶中的玫瑰可以被她带到帆船沉没的地方,在那里她既不哭泣也不说话,玫瑰花沁入的香气使她可以与灾难作艰苦的奋斗。接下来,她也可以带上一只花瓶跟随她的丈夫和恋人——翻转她的身体,女人在夜里翻身是可以接受一切,除了爱情的生活之外,她可以接受无法回避的事物,她翻身的时刻,玫瑰花在盛放,玫瑰花在凋零。

玫瑰——这是她不可磨灭的镜头,有了玫瑰的衬托,她可以不害怕一切,她不害怕时间流逝,不害怕面包变干,不害怕肉体萎缩,不害怕被雄伟的建筑所震撼的一刹哪。

她的丈夫和恋人送给了她玫瑰,因为那个男人既是丈夫也是永久的恋人,两个人的玫瑰日久天长地盛放在房间里,凋零在一种新的接吻方式之后,但她不害怕玫瑰凋零的刹哪,因为她有一个男人,一个上帝安排好送给她玫瑰花的那个男人,他会手捧玫瑰花,每次都会给她带来一个小小的奇迹,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

每次玫瑰的来临,对她来说都意味着一次惊喜,因为她永远对玫瑰保持幻想:当她翻身时她会想起在玫瑰花瓣的路上,他执着的来,在她醒来之前赶到,一只美丽的水池可以证明这一切,一只激情高歌的云雀可以证明一切:即使她已开始变老,但她的玫瑰花仍然会带给她一个美妙的夜晚。她拥有无穷无尽的经验——带着灿烂的玫瑰花闯进他的镜头中,这正是她不断翻身准备出发的力量。

Δ两个人的旅馆

米兰·昆德拉说:历史悠久也愚蠢透顶!比神灵偶像还要愚蠢,假若女人们讨厌墨守成规怎么办?假如她们厌倦了把同样的事情做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办?假如她们想创造一些新的偶像和一套新的法则又怎么办?终于,他有了足够的假期可以陪她出门。头一天晚上,她梦见了比一张图画更美妙很多倍的旅馆。她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经质对他说:如果我们能寻找到路上的那座旅馆,如果我们能住进去……他决心去满足她。

旅馆对她来说就是进入恋爱的天堂,多少年来,她一直没机会出门,她为他守候着一个家庭,他不断地出发,她容忍他在路上的一切经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当他有一个假期时,他可以带她走。一个50多岁的女人突然之间向往一座路上的旅馆,并梦见了它——想住进去的欲望就像脖颈上那根美丽的项链一样,成为她不可缺少的内容。

凌晨,她钻进了轿车,她抓住箱子的一角,仿佛抓住了她的武器,她把她梦想的一部分交给了他,她希望用梦寐的速度——寻找那座旅馆。

两个人的旅馆——意味着他们在今生今世中抵达的一座天堂。她第一个发现了路边的一座用青草包围的墨绿色旅馆,她坚持说这就是那座梦中的旅馆,他满足了她的愿望,让她进去,首先进入旅馆的大厅,然后再进入客房、露台,她趴在露台上激动的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总之,当她看见草地上的露水时,一只鹅悠扬地从池塘中上岸……她被这种情景困扰着哭了。在她眼前的一幅画就是天堂。

米兰·昆德拉说:但是他知道假如他真的哭了,那他们就无法再做爱了。哭就像一个在房间里耐心等待他们的巨大圈套,不过它藏在一堵薄薄的墙后面。他们第一次在旅馆中过夜,远离了熟悉的家庭环境,离开了烟囱、沙发、晾衣架……她在旅馆里上了三楼、四楼、五楼,她从旅馆的第二道后门出发,看见了一匹奶牛仁慈地看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一切是那样新鲜,她和他做爱,那早已丧失的激情从她松垂的皮肤中上升,她的嘴唇开始变得红润,他意识到他已经帮助她寻找到了她的天堂。然而,他仍想继续带她走,他走过世界上许多地方,也住过许多不同色彩的旅馆,他想让她保留幻觉,所以他带上她走,并不告诉她到哪里去。他现在悟出了一个爱的真理:人可以在任何年龄寻找到爱情的乐园。但必须为这个乐园寻找环境。

旅馆就是他们寻找到的一种环境,两个人的旅馆——遵循着爱的原则,载动着婚姻中已进入低潮的性,然后将它上升,50多岁,他们寻找到了梦中的世界,再一次感受到了性高潮。

除了那座被青草环绕的墨绿色旅馆之外——还有另一座旅馆,通向它深处的一条小径仿佛预先安排好了他们之间的幸福,她站在小径深处,她投进了他怀抱。人们通常认为恋人似的拥抱只会发生在青年时代,他们不相信两个进入50岁的男女还会用一条虚幻的道路,幻想他们的另一座将要住进去的旅馆,然而,他和她创造了一个奇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两个人居住的旅馆里,她会创造青年时代的性高潮,她怎么也想不到在那条小径上,他对她的拥抱设置了幸福的天堂似的魔圈,让她钻进去,让她幸福得喘不过气来,他当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多情,她那恣肆动人的神态,她那激情漾溢的舞步,使他重新爱上了她。旅馆,两个人的旅馆在前面等待着他们住进去……他开车,她坐在旁边,一座旅馆就是天堂,对他们来说就是目的地。

Δ两个人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