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金岗山麓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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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在丹江口的日子(1)

【尤国宏】

1969年我13岁,那年12月25日我和妹妹随母亲、祖母、外婆以及许多陌生的人乘坐火车离开北京,被“战备疏散”到湖北西北部一个叫丹江的地方,那里是文化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的丹江分校。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特别兴奋,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坐下来时就瞪大眼睛看着窗外闪过的景物。26日到达武昌,记得那天是毛主席的生日,我们还吃了武昌鱼。晚上9点许离开武昌前往目的地丹江。在武昌站由于我对什么都很好奇,在和大家排队进站后便停下来看旁边的景物,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包小包的东西阻挡了我,没想到竟和队伍走散了,当时我也不知道着急,心想反正丢不了,即使走错了列车员也会把我送回来的,在没人管没人问的情况下,我误打误撞地上了一列火车。就在我漫无目的地在车厢里找家里人时,遇到了我们此行的带队黎舟叔叔,他一把抓住我,说“你跑到哪儿去了,你妈妈都要急死了”,随后把我带到了我母亲所在的车厢。黎舟叔叔和母亲把我狠狠地批了一顿,我自知理亏,一句话也没敢多说,加上之前也没好好睡觉,就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第三天下午到达丹江火车站,下车时才发现连站台都没有,人们直接站在路基上,一幅荒凉的景象。文化部丹江办事处用汽车分批把我们拉到了一座山脚下。

我们的住地有五六排红砖盖成的房子,每排有六套,是三个对门儿开的单元。从外面看还挺好,可里面很简陋,地是泥土地,虽说不太平整,但夯的还算结实,抬头望是一根根木条上铺着油毡的房顶。遇到下雨的天气,屋内总有几处会漏雨,好在漏点都不在床铺的上方,用脸盆能接不少水呢。

我家被分配住在山脚下靠山一排最东面的一套二十平米大小的房子里,房间一大一小,还有一个小储物间。由于我们的行李大部分是托运的,在刚到丹江的那些天里我们没有褥子,只能在木板床上铺个稻草垫子,上面罩着一张床单凑合着睡觉。我在门外廊檐下的墙角处用捡来的碎砖石块和房后挖来的泥土砌了个灶台用于烧热水。来丹江前,经常和小朋友在楼下用泥土堆炮楼砌碉堡打仗,没想到这手艺还能用在砌灶台上,砌得还像模像样的,也挺好用。记得柴禾是当地老乡挑来卖的,有时不够了我也和小妹跑到山上去折树枝来烧,但新折回来的树枝水分很多不易点燃,烟熏得眼泪直流。用水还是很方便,自来水龙头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走几步就到了,公用水池上有五六个水龙头,可供多人同时使用。

随后逐步认识了我们这个大集体的成员:紧挨我家的是文化部电影局著名导演袁牧之一家五口,他爱人朱心(昆曲演员)、女儿袁牧女、袁小牧和6岁的儿子袁牧男。中部住着的是故宫博物院修理名表的高级技师徐芳州老两口和北京图书馆善本室的陈恩惠叔嫂两家,再往西就是文化部艺术局的万苇舟万叔叔和万小元家。

我们前排住的有中央戏剧学院的熊炎阿姨和红红家、张杏云阿姨和刘露叔叔家,张阿姨家有个老保姆夏奶奶,他们对她特别好,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还有电影学院导演徐谷明和儿子徐五年家,著名京剧鼓师白登云和儿子白刚家,著名油画家许幸之和许和平家,著名雕塑家滑田友家,著名国画家李可染家等等,有些已经记不清了,比如张玉华家,李惠元家,春京家,卢小弟家和小不点陈建益家。

时间过得很快,1970年春节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办事处在大礼堂举办了联欢会,大家在一起聚餐,饭后又放映了从北京带来的新电影。我是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欢度春节,特别快乐,春节过后冬天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春天来了。屋后的北山坡上一片绿色,生机盎然。那时东面和南面光秃秃的山上经常放炮炸石头,为了安全,放炮前总要通知我们走出屋子到空旷的地带,听着轰隆轰隆的炸药爆响,随着烟尘的腾起,看到不远处山上被炸碎的大大小小石块滚落到山下,觉得是那么好玩。

我们住地的东侧是个军营,还驻扎着一部分解放军,一到丹江我就和他们交了朋友,把从北京带来的毛主席纪念章送给他们,他们非常喜欢,所以对我也格外好,特许我走进他们的宿舍,摸他们的手枪和步枪,他们坐在床上擦枪时也允许我帮忙拆卸,后来我竟可以很快把拆了的枪组装起来,他们站岗时我也可以站在旁边,他们打靶时,还曾让我打过两枪,我第一次尝到后坐力的厉害……他们还把过了保质期的军用电池送给我玩,那都是没有开过封的新电池,电力强劲,我记得后来用这些电池装了晶体管收音机,能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还用它在我家鸡窝里拉上电线接上小灯泡照明,据说这样母鸡下蛋就多。

军营里养着两条军犬,一条是黑色的公狗,我们叫它大黑儿,另一条是黄色的母狗,我们叫它大黄儿,大黑儿要比大黄儿高大威武许多,也机灵很多。那个年代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狗,不象现在到处都能看到宠物狗,对狗的了解仅仅来自儿童文学中讲述的故事里,所以一见到大黑儿,就特别喜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吃饭睡觉,多数时间都是和它在一起玩,经常带着它在军营里跑来跑去。

元元是我到丹江后的第一个小伙伴,不仅因为他爸爸也是文化部的,而且我们住在一排离得最近。记得每天疯玩之后,万叔叔都要元元练小提琴,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尽管他不很情愿,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是会按万叔叔的要求去做。我和元元经常跑到北面的山上,那里种着大片的桃树,开着粉红色的桃花,真是漂亮。当桃花萎谢结了果实后,我时常和元元趁晚上跑到山上摘桃,有一次被老乡逮着了,知道我们是从北京来的,所以也没难为我们,只是告诫以后不可以再来。

在我们住的房子里,可以看到体态硕大的老鼠,它们经常在众目睽睽下沿着墙壁爬到房梁上去,吱吱的叫,当地的猫看到了都不理不睬,因为老鼠的个头实在是大,和猫相比差不了多少,倒是大狗经常扑咬老鼠,真是应了那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俗语。老鼠恣意在房里跑来跑去,我们无奈买了鼠笼来捕鼠,鼠笼有四十公分长,几乎每天都能捕到一只三十公分左右的大老鼠,被关在笼里的老鼠劲头很大,它在笼里挣扎,能把鼠笼移动好远,我和元元常提着晃动的鼠笼到水池里放水把鼠笼淹没,不想老鼠也不是那么容易淹死的,它能挣扎很长时间呢,有时我们也把鼠笼提到解放军那儿,看他们用高压电电死老鼠。记得曾在我家的五斗柜最下层的抽屉中发现了一窝五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老鼠,我和元元还有小不点把它们抓出来,用绳子把它们五只的尾巴捆在一起,让它们在院子里拉一辆装有小石头的小车,那小鼠很厉害,抓它们时还咬了我的手指呢。

后来丹江又迎来了第二批和第三批人员,我家也经历了两次搬迁,居住条件也比先前好了许多,室内是水泥地面,房间也大了,也有了烧煤的炉子,虽然煤质不太好,但可以自己生火烧水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