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沉,花开花落,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天早上,周龙起床后锻炼了半个时辰,吃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
这时,他的家丁匆匆带入一个客人,那客人自我介绍道:“我叫佘发典,是潮州金石‘发典酒楼’的老板。跟‘紫峰清派’的项星河先生是朋友,他托我来约你,今天正午到‘发典酒楼’一聚。他有事去潮州不能亲自来访,经过金石的时候,他可以停留一刻钟左右,请务必前去。”
周龙说道:“知道了。”稍微一想,又道:“虽然时间还早,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就跟你同去。”
一盏茶(十分钟)功夫后,两人出发。
周龙了解项星河,在“紫峰清派”这样复杂的集体里,能混到这个地位很不容易。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硬是挤出一丝时间跟周龙见面,肯定是非同小可的紧急要事。
周龙早早赶去,宁可多等,也不想迟到。
在马车上,他想起楚英克,楚英克因为泄露帮中轻度机密,被无情地斩断一只手臂。周龙抿了抿嘴,又想到古夫人白雪黛,他脸上泛起笑容,跟着想到赵温志,许山平,黎友胜,那次庆典,时间过得真快……
到了“发典酒楼”后,佘发典把周龙带到一个特别客房,送上一套茶具和一包名贵的乌龙茶叶。
周龙自己动手,喝起功夫茶。
时间一滴一滴流逝。
正午时分,外面有人敲门,叫道:“周兄弟。”
周龙立即站起,高声道:“项大哥,请进!”
项星河推门走入,笑道:“周老弟,别来无恙?”
周龙笑道:“托福托福!来,先喝杯茶。”
项星河道:“请。”当即喝下一杯香茶,坐下去,又道:“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周龙笑道:“是啊。”
项星河道:“一个月,许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你知道吗,这个月的牛肉,价格比上个月贵了三成?哎呀,吃不起。”
周龙只是笑着。他并没有急着问今天见面为的是什么要事,他准备让项星河来控制整个谈话过程。
项星河又说道:“你别看我收入不错,其实过得挺紧的。为什么?因为我老婆生了四个孩子。我现在的收入,要养活六个人。”
周龙保持微笑,偶尔点点头。
项星河又道:“我最大的孩子十二岁,最小的才三岁,唉唉唉,还要再捱好几年。”
他笑了笑,又道:“不过,虽然辛苦,但很充实。看着小家伙们一天一天长大,感觉挺妙的。”
周龙微笑着,为项星河斟了杯茶。
项星河又道:“三年前,若不是周兄出手相救,我也不能享受这天伦之乐。”
周龙笑道:“那时你是运气不好,身患重病,否则自己就能解决。项兄,大家好朋友,这点事,不用挂在心上。来,再喝一杯。”
项星河把茶喝下,笑道:“说的是。嗯,我准备将来,至少让一个孩子学医,做医生多好,能救人,又受人尊重。”
周龙笑道:“我有一些朋友是医疗行业的,需要的话可以给你介绍。黎兄弟的医术你看到了。对了,他在紫峰山呆了多久?”
项星河道:“黎友胜黎医生,果然通晓医术,他在山上呆了十天,帮夫人恢复健康。然后就回惠来了。”
周龙点点头。
话锋一转,项星河道:“我想买件新潮的衣服,我老婆说我穿得太老土,那里买好?”
周龙说道:“庵埠的服装城,汕头的中旅步行街,应该有不少新潮的。”
项星河拍了一下大腿,叫道:“对对对。”他又喝下一杯茶,道:“我还要赶回紫峰山,今天就聊到这。”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周龙站起来道:“我送你。”
项星河示意他坐下,道:“别客气。别见外。”
周龙笑道:“那,项兄,你慢走。”
这时,有一片乌云从远方飘来,把空中的太阳遮住,大地渐渐昏暗下来。
项星河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行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面,开口说道:“周兄弟,有一件事我要对你说,黎友胜黎先生,在紫峰山的那几天,碰了掌门夫人,发生了男女关系。”他转身看着周龙道:“古掌门,叶森森堂主,很快就会开始做事。”
他顿了顿说:“你多保重。”跟着转身离开。
当项星河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周龙整个人立即彻底崩溃!
脸上血色丝丝褪去,惨白如纸,眼中充满恐惧,冷汗从全身毛孔滴滴涔出!
整个人陷入恐慌!
突然他一跃而起,展开“飞渡韩江”的轻身之术,冲出大门!
这一集起毕身真力的奔驰,当真是快逾闪电!他风驰电掣,猛奔彩塘,找到许山平。
许山平大惊失色,叫道:“不可能,这肯定是误会!”
周龙道:“这是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失去一家幸福跟我说的。”他记得项星河以前跟他说过,紫峰清派有一条门规是:泄露轻度机密者,断一肢。泄露中度机密者,断一肢,废武功,驱逐出派。泄露高度机密者,处死。
周龙救过项星河一命。这救命之恩,项星河一直铭记在心。
许山平说:“他现在在下岐的‘韩水山庄’。”两个人立即拼命飞驰,很快到达“韩水山庄”。
许山平猛力敲打大门。
稍过一会儿,黎友胜在里面慢吞吞地说道:“谁呀?”缓缓把门打开,道:“是你们。”
周龙当先走入,他推了黎友胜一把,问道:“你有没有搞古夫人白雪黛?”
黎友胜没回答。
周龙大力一推,黎友胜撞在墙上。
周龙问道:“你有没有搞古夫人?”
黎友胜垂下头。
周龙逼近一步,抓起黎友胜胸前衣襟,瞪着他高声道:“我问你,有没有搞古夫人?”
黎友胜把头撇开。
答案很清楚,他连周龙的脸都不敢望。
周龙吼道:“古钦雷已经下了格杀令,叫叶森森开始做事!”
黎友胜闭上眼睛蹲了下去,把头埋在手里。
突然间崩溃!
许山平什么也没说。
周龙绕着院子走着。
一圈。
两圈。
三圈。
他靠着树干,静止一会,跟着,他对黎友胜说:“你留在这里。别出去。”转身说:“山平,我们走。去揭阳跟叶森森碰一下面。”
揭阳榕城是个发达的地方,这里制造的鞋子驰名天下,在榕华大道有一家鞋子作坊,名叫“紫峰布鞋坊”,做的鞋子很有古典特色,是紫峰清派“杂务堂”开的,很赚钱。在它的隔壁,有一家酒楼,叫做“紫云阁”,也是“杂务堂”办的。
现在,“兵务堂”的叶森森堂主正单独一人坐在最顶楼。
在他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个杯、一双筷子、一盘煎饺、一盘包子、一盘无米粿。
他轻轻地啜了口茶,眺望着远方美好风景。
苍松翠柏,绿叶红花。
周龙和许山平快步上来。
许山平站着。
周龙走近叶森森。
叶森森挟起一个煎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周龙停在他面前,左手按着头,胸膛起伏,呼吸着。
叶森森吞下饺子。
周龙说道:“古夫人是个大美女,魅力无穷,年轻男性沉醉在她裙下,并不异常,她吸引力,很大。”
叶森森举起茶杯,饮了一口。
周龙道:“友胜今年才二十三岁,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叶森森挟起一个小包子,蘸了蘸碟子里的辣椒,整个送入口中,嚼味着。
周龙盯着眼前人,高声道:“叶堂主,你是不是一定要友胜的命?”
叶森森咀嚼着包子,眺望着远方青松绿叶。
周龙手一挥,把桌子上盛着包子的瓷盘和盛着无米粿的瓷盘打飞!
他冷冷盯着叶森森,道:“你不肯放过他是吧?我跟你说,黎友胜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一定罩着他!我一定保他!”伸出手指着叶森森,狠狠道:“我警告你!你别碰他!你敢若杀了他,我要你偿命!”
叶森森喝了口茶,让茶水缓缓从喉咙下流,跟着挟起个煎饺,塞入嘴里,啃嚼。
桌子上还剩下一盘小吃,煎饺。
周龙欺近,双手抓住叶森森胸部衣襟,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冷冷盯着他,道:“我知道你的外号,饮血人魔!杀人如麻,饮血如水!但是,我周龙不怕你!我不怕你!听明白了吗?我说我不怕你!一点都不怕!不怕!”
叶森森静静地咀嚼着饺子。
周龙大力一推,把叶森森推倒回椅。
叶森森吞下饺子,为自己斟了杯茶。
周龙退开几步,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许山平一直静静站着。
叶森森慢慢啜着茶,神情自然,眺望远方绿树佳花,青草嫩叶。
周龙右手按着额头,静静蹲着。过了好一会儿,周龙站起来,缓缓走近一步,望着叶森森,脸色惨然,说道:“你带我去见古帮主,我向他求情。只要他肯放过友胜,我周龙什么都肯做。什么都答应。他要我跪也行,拜也行,只要肯收回格杀令,我周龙愿意做牛做马。友胜,他,他知道错了。”他走近一步,道:“这样吧,要他一只手,就要一只手吧。请留下他一条小命。他年轻不懂事,知道错了。他以后不敢了。我保证,他以后不敢乱来。他,他真的知道错了。”周龙努力搓着头,道:“他真的不能死。他不能死。你们不能杀他,人死不能复活,你们不能杀他。”
叶森森只是慢慢悠悠咀嚼饺子,跟着,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周龙静止一会,然后转身向外面行去,同时道:“我们走。”
许山平看了看,缓缓转身,跟着下楼。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森森站了起来。刚才衣服被弄得有些凌乱,他起身整理,左手拉了拉,右手扯了两下,感觉端正了不少,才重新坐下。他挟起一个饺子,厚厚蘸了一层辣椒,送入嘴里,慢慢咀嚼,随后提起大壶,斟了一杯茶,轻轻举起杯子,他先轻啜一口,跟着整杯饮下,茶水从喉咙徐徐下流入肚。他抬头望着远方,神情自然,远方美好景色尽收眼里,红花绿叶,青草嫩枝,小河流水。
……
周龙两人离开“紫云阁”,颓然地往回走。
大约行了一里路,前面树林转出一个人。
项星河。
周龙立即走前。
项星河凑近,低声道:“帮主,已经把夫人,白雪黛,杀了。”
周龙眼中露出恐慌,喉咙吱吱几下,才出得了声:“他……他……他连……连……”
一说完话,项星河就快速闪进路边的树林。周龙对许山平叫道:“快!快!”
两个人没命地向回跑!
向韩水山庄跑。
他们担心,太晚了。
跑出榕城,跑进汕头,跑到岐山。
这时候,已经是夜晚。
周龙猛烈地拍打山庄大门,叫道:“我是周龙!”
很快,门就打开,黎友胜开的门。
周龙和许山平松了一口气。
他们立即走入。
黎友胜道:“怎样?”
许山平摇头,说道:“为了洗刷耻辱,古钦雷连夫人都杀了。”
黎友胜闭上双目,抱着头蹲下。
许山平道说:‘’古钦雷名不虚传,对待得罪他的人,除了狠,就是毒。!白雪黛这样的绝色佳人也下得了手。”
周龙找了个地方坐下,三人束手无策。
无语寂静。
黎友胜突然站起来道:“反正是死,我要死在揭阳惠来的家。”
他快步向门外奔去。
许山平正想阻止他,赵温志忽然从门外闯进,看到正要外出的黎友胜,推了一把,说道:“你现在还去哪?”
周龙和许山平看到赵温志,立即围上来。
周龙道:“赵兄,你来得正好。你知道了吧?”
赵温志点了点头。
周龙道:“现在我们能怎么办?”
赵温志道:“古钦雷决心如铁,格杀令已经发出,没有挽回的余地。”
周龙道:“现在,还有谁有力量保得住友胜?我们不惜任何代价。我们去找他。”
赵温志摇着头,道:“他犯下的是江湖上最可耻、最严重的三大错误之一。潮汕的那些大人物,不会为这种事出面。”
周龙很绝望:“难道一丝希望也没有?”
赵温志道:“汕头,潮州,揭阳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人肯为这种事说话的。其他地方更不可能。”
周龙颤抖着声音道:“那、那。”
赵温志双手按头,来回走动。跟着,他走近黎友胜,指着黎友胜说:“你立即离开潮汕!走得越远越好!今晚子时,汕头西堤码头,我已经安排好船!”
(子时:夜晚二十三点。)
黎友胜站了起来,复述一句:“离开潮汕?‘’
赵温志道:“是。离开潮汕,先跑到西藏或者新疆躲一阵。如果古钦雷还派人追踪,你就离开中国,南极也好,北极也好,他的影响力还没大到覆盖全球。”
周龙道:“没其他路子了?”
赵温志摇头:“他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黎友胜突然叫道:“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家乡!我死也要死在家乡!”
赵温志发怒,他拉着黎友胜,同时指着周龙和许山平,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两位是你的兄弟!如果你留在潮汕,古钦雷的人一定杀来。作为兄弟,他们两个不可能袖手旁观。古钦雷目标本来只是你。但是,如果周龙他们两个先动手打伤或者杀了古钦雷的人,就自动赋予了他报复开杀戒的权利。追杀的对象就扩大到三人。”
赵温志提高声音道:“以紫峰清派的实力,周龙两人很快就会丧命。他们若被杀死,澄海的周家,彩塘的许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设法让杀人者付出代价。彼此报复,冤冤相凑,潮汕地区从此骚然。轻的只是一场武林灾难,若是左右拉扯,多派介入,甚至演变成一场浩劫。丧生的人无法估计。”
黎友胜冷汗淋漓,倒退几步,倚靠石墙,胸膛一起一伏喘息着。
赵温志道:“你年纪小。其实。有时候,一个非常微小的错误,便可导致无法想象的严重后果,引发一场可怕的灾难。”
黎友胜抱着头,蹲在地上。
赵温志和许山平把身上的银票放在石桌上。周龙把自身和石桌的银票合在一起,走近黎友胜,伸手道:“拿着。”
黎友胜还是颓然地蹲在地上。
周龙大力扯开他胸部衣服,把那把银票塞入,高声吼道:“拿着啊!你现在是逃亡,不带多些钱防身怎么行?”
赵温志对黎友胜道:“黎兄弟,我只大你几岁,没资格说教。临走前,我送你几句话,你觉得合意听就听,不合意就当我没说过。”他接着说:“一个人到世上行走,凡事都要讲规矩。任何事都有它的规则,违反游戏规则的人,都不会好过。”
周龙拍了拍黎友胜道:“去到外面,万事小心谨慎。”
赵温志抬头看看天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去西堤码头吧。”
黎友胜道:“我,我想在离开前,见见我爸妈。”
赵温志摇头道:“来不及了。”
周龙道:“你放心,伯父伯母,我们会照顾好。”
赵温志道:“犯错的是你,不是你的父母。紫峰清派是讲江湖规矩的,不会骚扰为难你父母。”
周龙道:“放心吧,我们会照顾的。”
赵温志道:“子时快到了,我们动身去码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