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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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生的新房

咔咔

轻率,急躁,浮夸,气旺,又有点儿怯生生的样子。

春天,是个雄强威猛、暴烈而易于冲动的季节。

燕子心急火燎地修它的泥巴碗儿。蜜蜂晕头转向地葺它的糖盒子。锔盆子锔锅锔大缸——补锅匠高昂亢奋的吆喝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弥漫在薄雾里。簇新、甜蜜又清苦的日子,开始了。

房子,几乎没有孩提期,一落地,就像个会成气候的后生。起一处新房,如同播一垄庄稼。亲手栽种它的人,是怀着殷切期望的。他们急切地,用早熟的麦子喂养儿子。同样急切地用新麦秸、新麦壳掺上新泥巴来盖新房。经历黑夜与白昼,还来不及撒娇,就长大了。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东落西升。人与房子之间,有着多么奇特的生息关系。不能走动的它和到处走动的人,一同努着劲儿,要把到来的日子过好。从新房子盖好那天起,相关的人集体陷入焦虑。眼看成人的后生仔,啥时娶一房新媳妇,啥时添新娃。婚姻,繁衍,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得早盘算下。

小哎,赶明儿上集扯身新衣裳。春生的爹娘,不再一门心思地盯着庄稼活儿,开始略显轻松地打量起儿子来。刚刚完成盖房这件大事,几乎耗尽了他们积攒了半辈子的财力和心力。

晒了太阳,晒月亮。房子,是有灵气的。住得久了,就随了人性。它会染上人的气味,姿态熟稔,眉眼生动。这很容易理解。就像娘捆的葱、棉花柴和麦个子。爹扎的高粱秆、棒子秸和豆棵子。一眼就能认得出,在地垄间、场院、墙根儿站着的姿势,多么像娘和爹。房子的植物性和人的动物性之间,有着和谐与不和谐的微妙统一。

这个春阳暖照的午后,一群初懂人事的娃仔,暂且占据了它。他们扬起鹅黄的新柳条“马鞭”,模仿着穆桂英和杨宗保,兴高采烈地演那出“定终身”。脆生好听的质朴童音,在整个房子里久久回荡。

猛然看见,这个春天长起的新房子,人会顿生久违的感动。它还不曾被各种坏心绪装满。它无惧无畏,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愣神的一瞬,也不禁会无端地猜测: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与它朝夕相处的人,会影响并赋予它怎样的性情?

春天,是个绚丽的季节。先画轮廓,再填色。新房子空阔地等待着新人来填充,它和人共有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