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得意地道:“那当然,我对皮货的眼力那可是没得说。什么样的皮子能卖什么样的价钱,我可是一看就知道。不论是狐皮、鼠皮,是拼接的还是硝制的,是冬天的好皮还是夏天的破皮,我可是一看就知道。就连毛皮上的毛有多软多厚,我都是一看就知道。”
罗天霞看了一眼钱贵身上的破旧皮裘,“哧”的一笑,道:“钱大叔,你是吹牛吧,你看你身上穿的这破皮衣。我才不信呢。”
钱贵脸一红,道:“啊,这个,其实不能怪我的。因为人都是这样,对于身边的东西总是看不太清楚的。”钱贵的眼睛忽地凝注在罗天霞的身上,“您其实也一样的。”
“我?我是这样的吗?”罗天霞笑容立止,正色道。
钱贵忽地笑了起来,道:“当然,您看,您头发上停了一只苍蝇,你都没注意呢。”
“哦。”罗天霞失笑道,“原来是这样。”
钱贵笑道:“当然啦。你的眼力其实也和我差不多的。”
罗天霞收住笑,问道:“钱大叔,不开玩笑了。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罗天霞道:“昨天晚上,你有注意到什么事情吗?”
钱贵诧异道:“什么事情?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罗天霞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也没什么重要的。”
钱贵笑了笑,道:“好了,既然没什么,那我就回去睡觉了。啊,今天酒喝多了,还真有点晕啊!”钱贵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进房去了。
罗天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而笑。
这个商人看来也不简单啊。
四、荒野巨盗
泰雅黑暗的密室中,夜羽寒接到了来自幽明帝都的急信。
看完了急信,夜羽寒将信捻成了粉末,静坐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夜月小心翼翼地走近,问道:“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夜羽寒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就在庭院的中央,站了许久。
夜月知道这是主子在思考事情。她走到院子的一侧,没敢打扰。
忽地,夜羽寒说话了。
“夜月,你过来。”
夜月走到夜羽寒的身侧,道:“主子,什么事?”
夜羽寒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刚才我接到了帝都的来信。帝国大王子和二王子为争夺继承权,各自调集军队,准备开战了。所以,我必须去一趟。”
夜月恭声道:“主子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就好了。”
夜羽寒猛地转头盯住夜月,声音冷得宛如刀锋。
“有你就好了?你知道怎么做吗?”
夜月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请主子指点。”
夜羽寒将目光移开,声音稍微柔和了一点。
“我这一走,就鞭长莫及,再也顾不上罗天的事情了。这里的事情真的要就要交给你了。你听好了,我有个要点要你记住。”
“请主子讲。”夜月恭声道。
“密切注意罗天的动向,如果发现东方瑞调动军队,立刻率精兵跨越风雪岭。我给你留下了两万精兵,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知道,”夜月道,“我会轻兵直进,将东方瑞和罗天霞一并吞掉。”
“到时候,你要记住一个字———快。”夜羽寒遥望远方,轻轻自语,“要是我那时能够赶回来的话,罗天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搅乱了夜羽寒的全盘部署。他现在开始有点担心。他担心一旦罗天的事件出现得过于突然,他远在帝都,鞭长莫及,会让事情脱离了控制。那样的话,也许就会让别人得利了。不过,罗天的各方面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恐怕谁也不能轻易如愿吧。
在罗严克拉,罗天仁和铁中兰的调查遇到了困难。
关于被撕掉的书页里面究竟讲述了什么内容,罗天仁和铁中兰又一次地拜访了皇家史馆的史官。
史官是一个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当他听到说史料当中缺页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他急不可待地翻开了书页,当他看到缺页的地方时,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个啊,这可是在我到这里来之前就缺了的。”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罗天仁追问道。
史官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去年老史官退休了,那时候我才从皇家学院毕业没多久。”
“那么说,你是不知道这段描写的内容了。”
“这,我倒知道一些。”
“快说,是什么?”罗天仁急问道。
史官又看了一眼缺页的史料,不那么自信地道:“老史官在交接的时候,曾经无意地提到过。”
罗天仁眼睛一亮,道:“说仔细点,他是怎么说的?”
史官回想了一下,道:“那次是我们在一起清点史籍,他无意中看到这本史料。他那时打开了这本随军事迹,翻开来,看到这一页,好像很感慨地说,当年秋亭南的孩子,如今已经也成了屡立战功的勇将。想想当年,可不知将来会不会像他爹那样。”
“什么?”罗天仁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秋亭南有孩子?”
史官诧异地看了罗天仁一眼,不知他是怎么了。
罗天仁盯着爱妻,面色铁青,道:“秋亭南有孩子,而且还成了我军中的勇将。这件事,你怎么不知道?”
铁中兰叹了一声,道:“当年罗天凌殿下同秋亭南决战的时候,我已经被调回京城守卫了。后来殿下以博大的胸怀赦免了大部分的叛军,我也只是听到的。”
罗天仁面色稍稍缓和,可是忧虑却爬上了脸颊。
“当年的殿下真的是胸襟博大,无人不敬。可是,他能够宽恕得了别人,别人未必不会记恨于心。这杀父之仇,可真的是刻骨铭心啊!”
铁中兰也面带忧色,道:“是啊,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打算把这个仇报复在无辜的霞殿下身上。”
“我们赶快去问老史官。”
罗天仁猛地一拍坐骑,坐骑立刻飞驰了出去。铁中兰也催马赶了上去。
退休的老史官就住在罗严克拉的郊区。这位史官今年大约已经有九十岁了,他掌管史籍也已经有六十年了。经历了罗天帝国的三代皇帝和数不清的人事更迭,如今沧桑花甲,带着罗天帝国无数的玄机秘辛告老还家,终于可以充耳不闻窗外事,将种种的感慨与叹息抛诸脑后。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老史官的府邸建筑在一片稀疏的树林之中。秋风阵阵吹过,树叶落了满地。罗天仁和铁中兰的马蹄翻飞,将落叶踢得飞了起来。罗天仁和铁中兰快马奔驰,不过半个时辰,就来到了老史官的府邸。
史官的府邸不大,但是建筑优雅古朴,充满了厚重的美感。那座大门也是厚厚的红木所制,看上去有些旧,但是却有一种凝重之气。
罗天仁跳下马来,三两步就冲到了大门前。
咚咚的敲门声远远地传了出去,然而却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铁中兰忽地按住了丈夫的手。
“等一下。”
罗天仁不解地看着妻子。
铁中兰侧耳倾听片刻,忽道:“你觉不觉得有点怪?”
“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静?”
罗天仁望了一眼妻子,看到了她眼中忧色,不由面色陡然一变。罗天仁潜运内力,一掌推在了大门之上。大门轰然倒塌。大门后,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
仔细地搜索过之后,罗天仁和铁中兰在书房中发现了老史官的尸体。
铁中兰检查过之后,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至少有两天了。”
罗天仁猛地一拳捶在了墙上。
“我们还是来晚了。”
铁中兰安慰丈夫道:“别着急,当年的事情一定还有别人知道的。”
“可现在怎么办?”罗天仁有些焦急地问。
铁中兰低下头沉思片刻,忽地抬起头来,道:“我们去问问屈丞相吧,他跟随凌殿下已经有十年了。我想他也许会知道什么线索的。”
“秋亭南的事,我是知道一点。”屈剑天在房间里踱了两三圈,才若有所思地道。
“那么您一定知道秋亭南的孩子是谁了。”罗天仁兴奋地道。
然而屈剑天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罗天仁不无失望地道。
屈剑天道:“当年受降的时候,凌殿下亲自把秋亭南带到了他的大帐里,支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秋亭南谈了许久。那次谈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在秋亭南被押往刑场的时候,凌殿下亲自给他敬了一杯酒。秋亭南喝了那杯酒,对殿下说,我这一去,我那不孝子就拜托殿下了。殿下也应承了他。至于那孩子是谁,殿下从来没有说过。”
铁中兰叹道:“殿下就是这么个人,从来都不考虑利害的。”
屈剑天又踱了两步,叹息了一声,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殿下的。有件事你们也许不知道,秋亭南曾经是凌殿下的师父。”
“什么?”罗天仁和铁中兰同时吃惊地叫道。
屈剑天点点头,道:“是的。秋亭南曾经担任过皇家学院的军事学教师,而罗天凌殿下当时就在他的班里学习。罗天凌殿下在组建翼豹兵团的初期,曾经得到秋亭南不少的帮助。那时候,秋亭南是朝廷中鼎鼎有名的大将军。而罗天凌殿下虽然打了几个胜仗,可毕竟还是一个刚刚成名的后进,没有什么威望。因为组建兵团的事,凌殿下经常去请教秋亭南。他们两个人都不满意当时的朝政,两人非常投缘。”
“那为什么后来秋亭南要反叛呢?”
屈剑天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无可奈何。他们两个都希望能够改革朝政,只是罗天凌殿下主张慢慢改良,而秋亭南则主张急病重药,后来终于得罪了培里亚斯。结果培里亚斯明升暗降,把他贬去做了一个地方的小领主。也许是由于缺乏交流吧,他们两个人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兵戎相见。罗天凌殿下等于是亲手斩了他的老师。”
罗天仁默然片刻,才道:“罗天凌殿下也是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让自己进行了一半的改革中途而废吧。”
屈剑天道:“罗天凌殿下当然没错。可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还记着这份师徒的情意。所以,他不可能拒绝老师的托孤。”
铁中兰道:“那么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呢?”
“为了保护老师的遗孤,罗天凌殿下几乎是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屈剑天忽地想起了什么,“不过,也许......”
“怎么样?”罗天仁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
“我在想,也许当年秋亭南的侍卫长知道。”
“他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我们的翼豹军中,现任第七镇新兵训练官。”
罗天仁兴奋地站了起来。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你等等。”屈剑天叫住了迈步欲走的他,“我前天刚派他去北疆招募新兵了。”
“好,我这就去北疆找他。”
罗天仁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屈剑天望着他背影,心想:他也变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自责,也许是因为责任,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虽然热诚于工作,但是却也是豪迈爽朗的一个人,每次见面都会开些玩笑的。可是自从罗天凌殿下去世之后,有多久没见他开玩笑了呢?其实仔细想想,罗天凌殿下去世之后,好像每个人都变了很多,就连那个以前从来都不懂事的小公主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只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却面对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让人担心。
屈剑天叹了口气,心想:派出去的信使,这时也应该到了吧。
骏马在山路上疾驰,马蹄踏碎了山间的清幽。马上的战士呼吸急促,不时回头。他的脸看上去仓皇而紧张,握剑的手因为紧张而青筋暴露,身上皇家骑士的战袍已经变成了染血的布条。
他用手去触了触怀中的信件。
信件还在那里。
他稍微舒了口气。手臂虽然因为流血过多而变得有些麻木,不过长久以来经过的严格训练使得他仍然能够挥剑杀敌。
他心想:我一定要把信件送到女皇的手中,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同行的战友都已经死了,不过,只要我们能有任何一个冲出来,就一定要将这封信送到。
战士狂催战马。战马奔行越来越快,顷刻间驰出了山间小路。眼前已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马上的战士稍舒了一口气,勒缰回望。
山林幽幽,清风吹送,山鸟的清鸣声声入耳。
战士转回身,放马徐行。
忽地空中传来凄厉的鸣叫,一片阴影从空中移过,将他笼罩住。战士猛地抬头,他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我的天啊!”
数也数不清的金色翅羽的大鸟扑了下来,将他淹没在鸟羽之中。
罗天霞在普莱特的工作还算顺利。在罗天霞手下书记官的鼓励下,村民们将东方瑞的暴政一一说了出来。不过两天的时间,书记官兴奋地向罗天霞汇报。
“东方瑞这次死定了,他公然不遵守帝国的政令,证据确凿,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罗天霞点头表示嘉奖,示意他继续听取村民的举证。而她自己则不避行迹地和众多村民谈心,很快就和众村民打成了一片。
这几天,烈阳一直随身侍卫着罗天霞。可不知为什么,罗天霞无论去哪里,总是能看见那个叫辽远的青年带着一种冷漠的表情出现在附近。烈阳不止一次地提醒罗天霞,然而罗天霞总是微笑说没关系,而任由烈阳带着警惕和敌意的眼光盯视着辽远。
终于,烈阳无法忍受了。他走近辽远,怒道:“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辽远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谁说我在跟着你们,是你们总凑巧和我同路吧芽”
烈阳的脸色骤然间变得血红,道:“你在耍我吗?”
辽远冷冷道:“你要是那么认为,那也由得你。”
烈阳“刷”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辽远的长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出鞘。两柄剑的剑气在空中急速地交击了数下,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在空间中激荡出微弱的轻烟。
“住手!”罗天霞大喝道。
一声清脆的鸣响,两个人都退后数步,怒目而视。
罗天霞拉住了两个人的手,嗔道:“好啦,你们两个人,这是干什么啊?”
罗天霞娇嗔薄怒,面如春花般红润,虽然尚有些稚气,但却依然亮丽。她手心细腻温暖的感觉同时传入了烈阳和辽远两个人的心里。两个男人的手心里不由同时微微出汗。两人虽仍然互相怒视,不过却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罗天霞松开了两人的手,嘻嘻一笑道:“好啦,你们两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打架啊?”
烈阳道:“陛下,这个人这几天总是跟着我们,我看他是不怀好意。”
辽远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罗天霞嘻嘻笑道:“不会啊,我觉得辽远大哥人挺好的。”罗天霞左右看看,见烈阳和辽远兀自怒目而视,“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像一对斗鸡的。”罗天霞眼珠一转,忽地又笑道,“嗯,我忽然想去荡秋千玩,两位斗鸡先生,陪我去玩好吗?”
没想到罗天霞会突然做小女儿状,烈阳和辽远同时一愕。片刻,烈阳急道:“陛下,不可以。”
罗天霞哼道:“为什么不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
辽远盯着罗天霞看了片刻,微微摇头。
罗天霞笑道:“你看着我摇头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罗天霞拉着辽远和烈阳来到了小客店后面的草坪。
这片草坪不大,秋千也很破旧。不过,罗天霞依然很高兴地坐了上去。她回头对呆立着的烈阳和辽远道:“你们两个别站着啊,快来推我。”
烈阳和辽远颇为别扭地站在了秋千的两边,推起了秋千。秋千在罗天霞的笑声中荡漾。辽远和烈阳不禁都觉得颇为滑稽。十几年来,他们的手曾经握剑杀敌,曾经举杯畅饮。然而,他们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来推起了秋千。可罗天霞这个小女皇,也许叫小姑娘更合适,却叫他们无法拒绝。
秋千高高荡起,罗天霞笑得十分开心。她笑道:“你们两个太笨了,秋千都不会推。我哥哥一个人都比你们两个推得高。不过有一点他和你们很像,就是我每次让他陪我荡秋千的时候,他的苦脸,哈哈,真的和你们一模一样呢!我哥哥......”罗天霞说到这里,不知怎地,声音忽地一滞。然后不过片刻,她的笑声又响了起来,笑得和刚才一样开心。然而当烈阳和辽远抬头望去的时候,罗天霞的眼角在斜阳之下,却微微闪亮。
“你们快推啊!”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斜照,幻起无数的霞彩。罗天霞的脸庞在斜阳中闪耀,光润而红亮,就如同晚霞一般。
就在罗天霞到达普莱特的第三天,盗贼团发动了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