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种冲动,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改了主意:“这家伙又假死埋名,又装神弄鬼的,哼哼,只怕也未必就和师父想的一样,他若是跟那姓许的一个德性,到是大喊大叫的,其实不过是个假样子,反是烦人。”便道:“师父啊,好着呢,每日介喝着小酒东游西逛的,逍遥似神仙了。”
“呵呵。”看得出来,听到柳道元逍遥如仙,白道明非常高兴,咧着嘴笑,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于异摇头,想着柳道元坟头上的草也绿了,心下不禁有一丝黯然,白道明却没有留意,反是呵呵大笑起来,连灌了几大口酒,灌得急了,酒水溢出来,白胡子上酒水淋漓,他就用袖子擦了,道:“你好象说是叫于异是吧,嗯,这名字还行,对了,你是带功投师的是不是?原来的师父是狼屠子?”
爱屋及乌,他对于异的一切似乎都非常感兴趣,于异点头:“是,我本来是跟狼师学的功,后来狼师过世,恰巧柳师与狼师有一坛猴儿酒的交情,便又收了我做弟子。”
“一坛猴儿酒的交情?那是怎么回事?”白道明老眼大亮,兴致勃勃。
“我也不太清楚。”于异这话本就半真半假:“我也是听柳师说的,说是狼师得了一坛猴儿酒,柳师碰上了,便说见面分一半,两个共醉一场,便是这样。”
“见面分一半。”白道明大笑,一脸快活的样子,这个到不似作假,看来他虽隐姓埋名,对柳道元等人的事,还是关心的,然而于异想得野,他只对柳道元关心吗?可也还关心薛道志等人?他会为柳道元而跟薛道志彻底翻脸吗?
“我且看着,真若象师父说的,便放他到一边,若也是笑里藏刀,找机会便给他一刀。”于异面上笑,心上冷哼。
白道明道:“今日痛快,看你也是个能喝酒的,走,去我山居,今日痛醉一场,我也酿得一坛好果子酒呢,见面分一半,哈哈。”
他那份亲切,到不完全是乍见故人之徒,而是性情确与柳道元有几分相似,随性而为,不拘小节,换了其他人,师叔的架子无论如何都是要摆上几分的,他却半点架子也无。
这时却看见了彭越,道:“你也去,对了,你是什么人?”
彭越慌忙行礼:“晚辈彭越,有事相求老前辈。”
白道明皱了皱眉头:“老夫百残之人,早已不理俗事,要喝酒你就去,杂事就不要说了。”
彭越愣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晚辈本不敢打扰老前辈清静,但事体重大,不来求老前辈不行,但请老前辈看在这鬼面令上,出手相助。”
他手中托着一块小小的牌子,四五寸长短,二指宽细,黑黝黝的,好象是块铁片儿,上面雕着一个鬼面,那鬼青面獠牙,极为狰狞,便是于异见了,也皱了下眉头。
白道明却是一呆,并不伸手,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铁片儿,脸上神情变幻,似有几分激动,又似有几分伤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哪来的鬼面令?”
“别人给的。”
“那人呢。”
彭越神色一黯:“过世了。”
“过世了。”白道明轻轻念叨一句,脸上露出伤感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道:“他有什么话留下吗?”
“有。”彭越身形一肃:“他留下一句话,眼角泪已干,胸间血仍热。”
“眼角泪已干,胸间血仍热。”白道明轻声念叨,连念了四五遍,霍地里纵声狂啸,白发飞扬,如癫似狂。
“拿来吧。”白道明忽地一招手,彭越手中的鬼面令无风自起,飞入他手中,他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也是块牌子,大小一般,也雕着个鬼面,不过色作淡黄,好象是铜铸的。
两牌并列,白道明眼中光如虹霓:“铁面已死,铜面犹存,泪早干,血亦冷,但世间还有烈酒,有酒如刀,也取得仇人命,斩得鬼魅头。”
他把两块牌子收入怀中,转眼看向彭越:“说。”
这一个字,短促激越,如刀斩,如火烧,而他的神情更似换了一个人,于异见他的第一眼,矮矮挫挫,胡子拉碴,虽然暴怒,不过一个潦倒落魄的老酒鬼,而这会儿,他白发飞扬,眼如冷电,那矮挫的身子,却如短刀般锋锐——刀虽短,贴身而战时,却敢以命搏命。
这前后的变化,看得于异惊心动魄,脑中急转,忽地想起狼屠子跟他说过的江湖上一桩秘辛,一时霍然变色:“七鬼面,你是七鬼面之一的铜鬼面。”
江湖中,有一股极为诡异的势力,为首的是七个鬼面人,或者说,这股势力就是七个鬼面人,这七人与人见面,总是戴着鬼面具,分别是金、银、铜、铁、虎、豹、鹰,而对外自称,也绝不露名字,就以鬼面而名,例如金鬼面银鬼面这样,至于这七人的真名,以至于来历、年龄,江湖中无人知道,只好统称为七鬼面。
七鬼面行踪诡异,行事也往往不依常规,柳道元没跟于异说过七鬼面的事,而狼屠子教给于异的是,见了七鬼面,有多远,跑多远,七鬼面的事,绝不要打听,更不要去管,那是自己找死,只不过近几年来,已极少听到七鬼面的消息,于异怎么也想不到,突然之间在这荒山野岭见到了七鬼面之一的铜鬼面,而这个铜鬼面,居然是给风雷宗除名更听说已死多年的白道明白九。
于异只是发呆,彭越却似乎受了白道明的感染,竟然也激动起来,朗声道:“若些屑私事,不敢打扰前辈,晚辈此来,是请前辈为国拨刀,斩虏除奸。”
随后细说来意,原来北蛮年年入侵,朝庭不得己,在丞相虞孝文的主持下,与北蛮和谈,北蛮提出要求,除了金银丝绸等财物,还要朝庭割让秋风关以北土地,皇帝昏庸,竟然就答允了,与北蛮的使臣忽牙喇秘密签了和约,现在忽牙喇正带了和约往回赶,一旦和约带回,朝庭就将丧失秋风关以北所有土地,这份和约极为隐秘,朝庭上下,知道的人不多,但彭越的座师是谢阀的弟子谢和声,借着谢阀的势力,探听得了这份和约的内容,却又知道彭越手中有一枚鬼面令,便来和彭越商议,要请七鬼面出手,劫杀忽牙喇,不让北蛮王庭得到和约,所以才有彭越这青屏山一行。
“秋风关以北,那是秋风原啊,南北三百余里,东西七百余里,不但是朝庭最重要的马场之一,秋风山下还有一座大铁矿,这要是划给北蛮,朝庭不但失去一座大马场,更是送给了北蛮最缺的一座大铁矿啊。”白道明听完,目呲欲裂,嘶声怒骂:“昏君,奸臣,昏庸无耻,愚蠢之极,难道一纸和约真的能约束北蛮的狼崽子吗?这是把刀子送人啊,人家拿了刀子,反手就会捅过来,蠢啊。”
彭越也激动之极,扑通跪下,哭叫道:“昏君无道,奸贼当国,老前辈若不出山,国家大难将至啊。”说着连连叩头。
“起来。”白道明一伸手,将彭越扯了起来,就这一会,他额头上竟然叩出血来了,鲜血流将下来,他也不去擦,只是满脸渴盼的看着白道明:“前辈答应了?”
“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彭越用力点头:“前辈若信不过我,请跟我去见我的老师谢和声,他是谢家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之一,现为侍中。”
“好。”白道明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你带我去见那谢和声,事若属实,七鬼面便为国除奸,先杀忽牙喇,再杀虞孝文。”
“好极了。”彭越惊喜若狂:“晚辈带路。”说着转身就行,白道明一皱眉:“你不会御风?太慢了。”转头看于异:“你小子先前扇风好象蛮有劲啊,你带他。”
他两个激动无比,哭哭叫叫的,于异在一边却是看傻了眼,说实话,他可没什么爱国热情,甚至可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激情,到不是他胸中无热血,只是不理解,就如男女之事,他没经历过,又怎么可能去为女色而发狂,不过白道明两个这么激动,还是感染了他,这时听白道明让他带彭越,忙就点头:“好。”
他也不用背,就牵了彭越的手,风翅展开,轻轻一扇便上了天,白道明见了,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功法,象生着一对翅膀一样,好生奇怪。”
于异还想蒙白道明一下,笑道:“就是风雷神罡啊,凝剑凝刀凝枪都可以,我凝一对翅膀不行啊。”
“我敲你一头暴粟信不信?”白道明佯怒举手:“风雷神罡确实可以凝各种形状,凝翅膀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这风明明是从腋下出来的,却绝无可能,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啊。”
“不敢,不敢,师叔慧眼如炬。”于异慌忙陪笑,白道明见他眼珠子转动,眼一瞪道:“你小子也不要说什么狼屠子教你的,实话跟你说,我还真跟狼屠子喝过几回酒,他的东西我都知道,可没从腋下生风的本事。”
于异还确实想这么说,不想到先给白道明截住了,他也相信白道明的话,狼屠子虽算是魔道中人物,功力也不是很高,但为人好酒豪爽,虽杀人过百,却从不屑鬼祟之事,名声不算太坏,柳道元白道明又都是那种性子旷达随和的人,又都好酒,碰上了狼屠子,还真有共谋一醉的可能。
“我这当然不是狼师所教,乃是狼师得的一本秘籍,称为风云术的,风走腋下,有风翅风鞭两门绝技。”于异还是编了个谎,虽然他已知白道明乃是七鬼面之一的铜鬼面,却仍觉得信不过,或者说也不是什么信不过,总之就是不愿把自己的事一体托出,他对风雷宗的人,已经彻底丧失好感了,打心底里不愿意弄得特别亲近。
“风云术?”白道明到是不疑有他,双眉微凝:“这门功法好生奇怪,竟是风走腋下,没听说过,不过你这个用来赶路到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