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如意塔下,灯火一片,于异越发的酒意上头。他最初的想法,咒个影身,狗也好猫也好,甚至儿变成巡夜的士兵,一路悄悄的摸进去,摸准了郁老贼所在,找个机会,突然出手,以他身手,事起突然,只要找得到机会,完全有可能成功,然而这会儿酒意上涌,冲动起来,一翅飞到如意塔上,在塔顶落下,往大都督府里一看,灯光隐隐,曲声幽幽,大都督府大,人也多,这要找人,实在有些不耐烦,酒意上头,他猛地双手叉腰,厉声喝道:“于异在此,郁老贼,快快现身受死。”
居然这么摆明车马要郁重秋现身,这纯粹就是发酒疯了,却说这塔下寺庙中,也是有和尚住持的,内中那方丈名唤法明的,却也有些修为,还在坐禅,听得山后于异叫声,他从禅房出来,腾身来看,见一个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大冬天的,敝开衣服,站在塔顶上乱喊乱叫,那塔尖是飞椽带瓦的,这少年就站在椽尖处,身子还摇摇晃晃的,这法明到有几分慈悲心怀,不免有些担心,喊道:“兀那少年,快快下来,当心摔下来,快快下来。”
于异往下一看,咦,一个老和尚,他有些醉了,到没留神听法明说的什么,他心里还记着先前酒楼的旧话呢,在胸脯上拍了一拍,道:“那秃驴,且听真了,本少爷我便是于异,特来捉拿郁重秋老贼,你可速去通知郁老贼,乖乖束手就缚,叩头来拜,本少爷便饶他不死。”
居然当面叫秃驴,法明可就恼了,但听到后面,却哑然失笑,于异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的,可打死他也不相信,塔上这人便是于异,呵呵笑道:“你是于异?”
于异到是一喜,咦,这和尚还是有眼光嘛,又把胸脯一拍:“正是小爷,你这和尚叫什么名字,替小爷我跑个腿儿,通知那郁老贼来受死,呆会小爷有赏。”
他还来劲了,法明怒极反笑:“你若是于异,我便是佛祖。”
于异喝得二麻二麻的,脑子反应便有些迟钝,转了半天眼珠子才想明白了,顿时就瞪眼了:“你不信我是于异?”
法明冷哼一声:“你不信我是佛祖。”
“你当然不是佛祖。”
“你自然不是于异。”
于异本为善与人辨嘴巴子,这会儿喝得半醉,脑子糊涂,更是心迟嘴拙,这么一绕,脑子里绕成了一团乱麻,肚中燥火翻天,偏偏嘴上不知道要怎么说,没个法子可以证明啊,一时间抓耳挠腮,这时郁重秋府中却有巡夜的,远远听到山上叫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尖的看见法明站在半空中,便叫道:“法明方丈,何事喧哗?”
这如意塔是郁重秋给夭折的小儿子专意修的,庙也是一样,算是郁家的家庙,所以郁家护卫什么的都认识法明,也就因为法明在,所以他们才只远远的问一声,否则就直接冲上山来了。
法明听到问,回身宣了声佛号,道:“是个二混子,喝醉了酒,到打扰了大都督,我马上就打发了他。”
“什么二混子,小爷我是于异,要捉拿郁重秋郁老贼的于异。”于异彻底怒了,酒意翻涌,只觉胸间烦燥欲死,只恨不得把天撕开来才好,猛地大喝一声,一个跟头大塔尖上翻下来,站在山峰上,双手齐长,刹时长得有七八十丈长短,左手按着塔尖一推,那如意塔高有十三层,给他一推,竟就推得斜倒下去,不等如意塔倒下,于异右手伸了出去,托着塔底座基,猛地一声暴喝:“起。”
双臂用力,竟一下把一座如意塔举在了空中。
“佛祖啊。”法明正要冲上来揪了于异下去,突见于异诡异的双手暴长,然后用那对怪手居然把如意塔举了起来,这下惊得全身十万八千毛孔齐声念佛,要知道这如意塔有十三层高,重量何止数十万斤,竟给这人双手举了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法明他也是不相信的,就好比佛祖亲自现身那般不真实。
于异虽把如意塔举了起来,也觉起力,但这种吃力的感觉却能抵消胸间的戾气,反而觉得很舒服,他双手更慢慢往上长,一直长到百四五十丈左右,终于力尽,再无法变长,本来他的大撕裂手已可长得两百丈有多了的,但举了一座如意塔,双手也就无法彻底伸张。
“呀。”手到尽头,于异暴喝一声,猛一用力,把如意塔照着山下就扔了下去。
他本来的想法,是要照着郁重秋的大都督府砸下去的,大都督府就在山下,直线距离不到百丈,但于异大撕裂手力气再大,想把数十万斤一座如意塔扔到百丈外,那也是不可能的,虽然借着从上往下的势头,也只扔出五六十丈远近,落在半山腰上,轰的一声,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整个山都震动了,如意塔是砖石彻成,虽然当时修的时候也下足了功夫,那糯水胶灌得足胶得稳,但哪经得这么一砸,顿时就彻底散开,碎成一堆砖瓦,到是一些残砖给大力所激,远远飞出,最远的居然砸到了郁重秋大都督的围墙上。
没能砸进大都督府,于异颇有些失望,他却不知,边上的法明已是牙都呆掉了,数十万斤一座塔啊,一扔五六十丈,老天爷,佛祖当年有力,也只是扔狮而已,于异岂非比佛祖更强?
其实他错了,于异大撕裂手虽然力大无穷,却也只能勉强把如意塔举起来而已,真个说扔出去,那是扔不了多远的,那为什么又扔出去五六十丈呢?两个原因,一是他站得高,山下往山下扔,自然会扔得远些,另一个,则是他双手太长,一百多丈啊,等于是那山又加高了一百多丈,自然又更远了一大截。
如意塔这一砸,几乎震动了半个苗州城,大都督府中更不用说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惊跳起来,大大小小的院子里,无数的人冲了出来,会玄功的,更纷纷往天上跳,大都督府上空刹时间便布满了飞来飞去的玄功好手,恰如一苍蝇拍子下去,惊飞一群苍蝇,说实话,郁重秋府中好手确实不说,先不说一流二流三流,仅是这会飞的,便将近百数,当然,这与苗州地近边荒,学功练武的人多有关系,但也与郁重秋的野心有关,郁重秋野心勃勃,又装出爱肾纳贤的态度,府中招纳的高手自然也就多了,茅厕里蝇多,屠桌边狗多,话不好听,道理是一样的。
换了一般人,不说那一堆一堆涌出的士兵,只看了这满天飞的玄功好手,脸上便要变色,但于异不是一般人啊,如意塔没能扔进大都督府,他本来还有些遗撼,见了这幅乱象,下面士兵跑,上面高手飞,中间还夹杂着妇人女子的哭叫声,那个热闹啊,他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就好比小顽童堵了人家的烟囱,看人家浓烟滚滚,恶作剧得手,忍不住得意一般。
但还觉着不过瘾,主要还是如意塔没能如意,心下有遗撼,左右一看,眼晴顿时一亮,如意塔塔基边上,就有一块大石,外形象一只大公鸡,约有一丈多高,两三个合抱粗细,估计能有数万斤,这个好啊,不大不小,小了不过瘾,太大了,于异却也知道,扔不了那么远。
如意塔虽然丢了出去,于异并未收功,双手还垂在两边呢,一百多丈的手,分别伸去了两边山下,偏偏他身子却又不大,只比正常时候略略长高了一点点,反正是双手的长度是绝对不成比例的,看上去诡异绝伦,边上的法明反正是看得肝儿都颤了,还好他多少是练有一点儿玄功的,若是平常和尚,也许就吓晕过去了,法明虽是战兢兢,到还能想:“闻说海边有招潮蟹,蟹螯有身子两三个那么长,这人手臂如此长怪,莫非是招潮蟹成精?”
于异并不知法明把他看成了螃蟹精,双手伸出,把那公鸡石举了起来,这公鸡石与如意塔比,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重量,这就轻多了,于异先觉得不过瘾的,这会儿并力上举,双手直到两百丈以上,两百丈一双手,那是到了云中了,法明眼光一直跟着于异的手往上看,头越抬越高,因是冬天,所以他还戴了一顶僧帽的,到后来帽子居然已戴不住,掉了下去,他也没有发觉,眼看着于异一双怪手举着大石头,印着身后的明月,仿如神魔再世,天地重开,说不出的骇人心魄,他直接已经呆掉了。
石头举到顶,于异却还搞怪,大声叫道:“山上打石头了,各家各户,鸡鸭小心啊。”嘎嘎怪笑声中,呀的一声叫,双手用力,照着大都督府,猛力砸了下去。
公鸡石本来轻得多,于异这一下又尽了全力,直扔出近两百丈,远远的越过大都督府的围墙,在无数尖叫骇叫声中,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