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早晨的天空还有些阴冷,入秋的天气正在逐渐的转凉,也许西京的被两道河流包裹的缘故,城市中空气的水分含量比较多。
太阳一晒,那大红色的榜单就有些微微的卷曲。榜单最高处,第五轻柔的名字显得那般的刺眼,辉煌的仿佛天空中那灼灼炎阳。
第五轻柔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周天泽的问题了,因为他的表情依然的是那般的平静。
按照他一开始的预计,在周天泽问出‘为什么’的瞬间,自己应该好好的奚落一番这个看起来一直很执拗的家伙,击碎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的信仰,那应该是非常舒爽的一件事才对!
可现在自己是什么反应?
愤怒?
第五轻柔也不知道。
……
或许是发现榜单前的人都已经离开,安道缘带着两个学宫弟子缓缓的从大门口处走来,看到周天泽的时候,他有些讶然,随意的一瞥榜单上的名字,然后静静的走到榜单下,示意两个学宫弟子将榜单撤下。
几道宫的榜单,张贴只三个时辰。
安道缘并不想跟这个之前让自己记忆犹新的少年搭话。不知内情的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一个性格绝佳的少年,却因为殿试成绩不佳而落榜,多少都有些可惜。
“嗯?”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面容肃穆的少年却主动来到自己面前。
“我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我也并不是自信到自大的程度。”
少年的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口中蹦出,安道缘听得有些蹙眉。
“我想查卷。”
周天泽的话非常坚定,就好像海边千百年来被海浪一遍遍冲洗的礁石,坚不可摧。
安道缘的眉蹙的更紧了。
“你应该知道,几道宫从建宫以来,从未有人可以查卷!这是对道宫的亵渎!”
周天泽静静的看着安道缘,不言不语。
安道缘似乎有些怒了。
他指着周天泽说:
“就算你先天大成,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道宫徇私舞弊?先天大成,没能过殿试的人每年都能从道宫门口排队到城门口!为什么你就这么倔?明年再来不行?”
在周天泽的想法中,自己应该是被某个达官贵人的子弟冒顶了名额。虽然他口中不说,但心中还是一个很自傲的人。十六年来每天与书为伴,那么多典籍全部烂熟于心,况且那些卷宗中的答案,自己完全了解,怎么可能会落榜?!
似乎被周天泽凝视的时间有些长,安道缘缓缓的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周天泽,说:
“罢了!你确信自己没问题?”
“没问题!”
周天泽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这是一种无比强大的自信。
“那好,你在这里等会,我去问问。”
……
天空中的云雾,似乎渐渐散开,露出通红的太阳。刚刚出现的阳光并不是非常温暖,但是照耀在人的身上却还是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刚刚安道缘跟周天泽说话的时候,第五轻柔一直在边上看着。现在安道缘走了,第五轻柔才轻轻的开口说:
“这件事,他并不能做主。况且,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接近我。”
第五轻柔的话还未落下,就听到了周天泽冷冷的问话。第五轻柔很惊异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年。
他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刻意的接近一个人!在家族的时候,各种课业和训练让他疲累不堪,在家族各种规则的框架下,第五轻柔已经逐渐形成了一种框架式,冷漠的不去关心任何一人的性格。为什么会忽然对周天泽产生兴趣?
第五轻柔有些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阳光落在周天泽的身上,或许是因为角度的缘故,棱角分明的脸颊,有一半落在阴影中,另一半被阳光映得有些发白。
……
几道宫宫正方鹤的房间中,安道缘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一直所仰慕的宫正大人,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都被颠覆了。
“没错,他的卷宗我看过了,完美!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但是,有些事,你还是不清楚。”
方鹤的神情淡然,静静的等待火炉上的茶水烧开。
似乎看到安道缘还想争辩什么,方鹤淡淡的挥手压住了他想要说的话,声音平淡的说:
“十六岁,还未进入修行,只能算是一个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就算再博闻强记,再学识渊博,那也只是无用罢了!”
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方鹤有些兴意阑珊的说:
“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他好。得罪了那样的一个势力,还能安全的在这西京城中行走,已经是不易,若是再给了他出头的机会,你认为那边还会让他走到尽头?”
……
安道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从宫正的房间中走出来的,但是,当他看到依然在原地等候的周天泽时,心中的感触却仿佛五味杂陈一般。
正秋,本就带着一些萧瑟与暮色的季节,周天泽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几道宫的门口,安道缘看的竟不知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你,你很棒!”
哽咽片刻,安道缘才堪堪说出这几个字,而这几个字却无疑给心里刚刚升起一点点希望的周天泽当头一棒。
看不见的鲜血在他头顶不断的流淌……
转身。
阔步。
向前。
一如前几日从孤峰上下来那般。
决绝的转身。
决绝的离开。
人总是要碰壁的,没有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而人活在这世间,就要学会去适应,去克服这些壁障。能够克服,你就是成功者。若是不能,你就是失败者。
这是中年道人早年的笔记。
周天泽在这一瞬间却是想到了这几句话。
他记得那时,他问中年道人,你碰到过‘壁’么?那种感觉应该是怎样的呢?
他记得那次中年道人很罕见的笑了笑,说:每一阶段的人生,所面临的壁障都是不同的。
当你越过了这个壁障,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当时真的好蠢。
所以,我会笑。
周天泽还是没能明白,因为他想问的是,若是将来自己遇到了那个所谓的壁障,自己应该怎样去越过。
可是中年道人却没有说。
……
福来客栈,周天泽一个人静静的盘膝坐在床榻上,静静的冥思。
“师父只给出了越过壁障后的释然,却未教我如何去面对壁障。”
“是了,以面对壁障后的释然来面对正在面临的壁障,这才是师父想要跟我讲的道理吧。”
正在冥思的周天泽忽然睁开了眼睛,原本已经被愤怒与无助击溃心灵的他忽然绽放出更加坚韧的光芒。
“坚持自己,坚持自己的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你明白这句话的时候,这世间的任何壁障都不能成为阻挡你的理由。”
周天泽依稀记得那晚,师父在昏黄的烛火下平静的对自己说。
那一年,周天泽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