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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外国篇(35)

今天,时光又流逝了五十年,布洛克的名言日见其辉。为了讨好大众,引人注目,大众传播的“美学”必然要跟Kish同流。在大众传媒无所不在的影响下,我们的美感和道德观慢慢也Kitsch起来了。现代主义在近代的含义是不墨守成规,反对既定思维模式,绝不媚俗取宠。今日之现代主义(通俗的用法称为“新潮”)已经融会于大众传媒的洪流之中。所谓“新潮”就得竭力地赶时髦,比任何人更卖力地迎合既定的思维模式。现代主义套上了媚俗的外衣,这件外衣就叫Kitsch。

那些不懂得笑,毫无幽默感的人,不但墨守成规,而且媚俗取宠。他们是艺术的大敌。正如我强调过的,这种艺术是上帝笑声的回响。在这个艺术领域里,没有人掌握绝对真理,人人都有被了解的权利。这个自由想象的王国是跟现代欧洲文明一起诞生的。当然,这是非常理想化的“欧洲”,或者说是我们梦想中的欧洲。我们常常背叛这个梦想,可也正是靠它把我们凝聚在一起。这股凝聚力已经超越欧洲地域的界限。我们都知道,这个宽宏的领域(无论是小说的想象,还是欧洲的实体)是极其脆弱的、极易夭折的。那些既不会笑又毫无幽默感的家伙老是虎视眈眈盯着我们。

在这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城市里,我一再重申小说艺术。我想,诸位大概已经明白我的苦;已我并不是故意回避谈论大家都变得重要的问题。我觉得今天欧洲文明内外交困,欧洲文明的珍贵遗产一独立思想、个人创见和神圣的隐私生活都受到威胁。对我来说,个人主义这个欧洲文明的精髓,只能珍藏在小说历史的宝盒里。我想把这篇答i射辞归功于小说的智慧。我不应再饶舌了,我似乎忘记了,上帝看见我在这儿煞有介事地思索演讲,他正在一边发笑。

(韩少功译)

琼·迪迪昂

(1934-)美国当代女作家。主要作品有《小河》、《演员生涯》、《一本析祷书》、《密阿迈》等。

与荒诞结婚

要是在内华达州克拉克县的拉斯维加斯举行婚礼,新娘必须发誓自己已十八岁,或已得到父母的允许。而新郎则必须发誓自己已二十一岁,或已得到父母的赞同。另外,还得有人付上五元钱买一张结婚证书(在星期天或度假日则要十五元。除了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晚上八点到九点以及清晨四点到五点以外,克拉克县府办公楼每天任何时候都办结婚证书)。除此之外再也不需要什么了。在美国的这些州中,内华达既不需要婚前血液检查,也不需要在签发结婚证书之前或之后让你等候一段时间。人们从洛杉矶出发,驶过莫哈韦沙漠,甚至在拉斯维加斯的灯光像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地平线上之前,就能隐隐约约见到在远处月光下的景色中赫然耸起的招牌您想结婚吗?斯特里普街第一家免费结婚证书咨询处。”也许拉斯维加斯的结婚业在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六日晚上九点至半夜这段时间里达到了最高效率。在平常的日子,这也许是个普普通通的星期四,但碰巧总统发布了命令,于是这一天便成了人们想靠结婚来逃避兵役的最后一天了。那晚有一百七十一对男女以克拉克县和内华达州名义结为伉俪,他们中的六十七对只有一名治安法官詹姆斯·A.布伦南先生主持婚礼。布伦南先生在沙丘街主持了一对婚礼,另外六十六对则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内主持,每一对要价八元钱。一位新娘把自己的婚纱借给了另外六位新娘。“我把婚礼的时间从五分钟缩短到三分钟,”布伦南先生后来这样谈起自己的赫赫战功。“我其实可以给他们举行集体婚礼的,但他们毕竟是人,不是牲口。当人们结婚时,总期望能得到更好的服务。”

人们在拉斯维加斯结婚真正期待的东西一也就是从最大的意义上来说,他们预期的事情一使人感到难以理解和自相矛盾。拉斯维加斯是美国新拓居地当中最极端、更富讽喻意义的地方,这是一个在金钱万能和使人获得即刻满足上表现出如此怪诞和美丽的地方,一个由暴徒和那些制服口袋里装着抗心绞痛药丸的应召女郎定下基调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在拉斯维加斯不具有“时间”这个概念,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过去和将来(然而,没有一个拉斯维加斯的卡西诺赌场能像雷诺的哈罗德倶乐部那样使人失去时间感。该倶乐部不分昼夜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布一份报道外界消息的油印“公告”%;在这儿人们也没有此刻身在何处的地点感。一个人正站在一望无边的不友好的沙漠中间的公路上,看着一个闪烁着“宇宙星团”或“恺撒宫”的八十米高的招牌。不错,但这又能解释什么呢?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理位置,更加强了那种在这儿发生的一切与“真实的”生活毫无关系的感觉;内华达州内诸女口雷诺和卡森这样的城市是牧场城镇,抑或西部城镇,是一些其背后有着历史必然性的地方。但拉斯维加斯却似乎只存在于观者的眼中。拉斯维加斯的一切使它成为一个极富刺激性而又极其有趣的地方,对于那些想要穿上缀有法国尚蒂伊花边、配上一头窄一头宽的袖子和一个可拆卸的装饰性拖裙的波士顿烛光缎子礼服的姑娘来说,这地方真是古怪得很。

然而拉斯维加斯的结婚业看来正是迎合了那种冲动。“自一九五四年以来始终保持着真诚和庄重”,一所专供结婚用的小教堂是这样做广告的。在拉斯维加斯有十九座这样的结婚小教堂,竞争十分激烈,每座小教堂者卩大做广告,宣传自己能提供比别家更好、更‘决而且暗示比别家更真诚的服务“我们的摄影是最好的”,“您的婚礼场面将录制成唱片”,“您的婚礼将充满烛光”,“蜜月旅馆”,“免收交通费包括从汽车旅馆到结婚登记处到教堂再回到旅馆的全部路线”,“宗教或世俗仪式任您选择”,“化妆室”,“鲜花供应处,“戒指专卖处,“登报启事”,“提供证婚人”,“大停车场”。所有这些服务项目,就和拉斯维加斯的其他项目(桑拿浴、工资单支票兑换、绒鼠毛皮大衣出售或出租)一样,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服务。这些服务项目的出台或许是基于这样的想法结婚就像掷骰子赌博一样,是一种要趁赌运好的时候赶紧下注的。

然而散布在斯特里普街的那些筑有祝愿井、镶嵌彩色玻璃纸窗、备有人工制作的花束的小教堂,最令人吃惊的是它们的那么多业务不是给人提供便利,不是在歌舞女伶和小歌星之间牵线搭桥。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情况。一天晚上十一点钟光景,我在拉斯维加斯看到一个身穿橘黄色超短裙、染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新娘倒在新郎的怀中,从斯特里普的一家教堂中跌跌绊绊地出来。这新郎长得像《迈阿密辛迪加》这类电影中的可怜的侄子一样。“我得去接孩子们了,”新娘抱怨道,“我得找个人来看管孩子,我要去看午夜戏。”“你要的都是合理的,”新郎说着拉开凯迪拉克牌豪华轿车的门,扶着她一头倒在坐椅上。但是拉斯维加斯看来能提供“便利”以外的东西;它向年轻人推销“高雅”,推销恰当的礼仪的摹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高雅”,如何作出种种安排,如何按规矩操办一切。在斯特里普街,整个白天和傍晚人们都能见到那些婚礼聚会,聚会者在过街人行道的刺目的灯光下等候着,在停车场上心神不安地站立着,与同时,受雇于西部小教堂“明星的婚礼场所的摄影师正在摄下这一场景新娘头戴面纱,脚穿白色缎子浅口皮鞋;新郎通常穿白色晚礼服,甚至还带了一两个随从,一个妹妹或一个穿着粉红色双面横绫缎的最亲密的朋友,一袭飘动的帐幔,一束康乃馨。风琴手奏起《一旦爱上就将永远》,然后是几小节《天鹅骑士3》。于是母亲便哭了起来;继父因自己的尴尬身份,便邀请小教堂的女招待和他们一起去沙滩喝酒。那位女招待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婉言拒绝,此刻,她已将兴趣转移到等候在外的一对对新人了。一个新娘出去了,另一个新娘进来了,小教堂门上的招牌又一次亮了起来:“欲举行婚礼者,请稍等片刻。”

我上一次在拉斯维加斯时,来到斯特里普的一家餐馆,正巧和这样的一个婚宴毗邻。婚礼刚举行完毕,新娘身上依然穿着结婚礼服,母亲仍佩着胸花。一个神态厌倦的侍者给除了新娘以外的所有人都斟上几口淡红色的香槟(说是“由饭店付账”),新娘因年龄太小,按规定不予侍酒。“你需要喝点比这更刺激些的东西”,新娘的父亲向他的新女婿放肆地打趣道;这种关于新婚之夜的老一套的玩笑有种过分乐观的性质,因为新娘明显地已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后来酒又斟了一巡,这次不再是免费的了。新娘开始哭了起来,“今天真是太好了,”她呜咽道,“就像我所希望所梦想的那样。”

(汪义群译)

瓦·格·拉斯普京

(1937-)俄罗斯作家。着有散文诗集《远在天边》、《新城篝火》等。

贝加尔湖啊,贝加尔湖

大司祭阿瓦库姆留下了一篇俄罗斯人对贝加尔湖的最早的赞誉。1662年夏,这位“狂人”大司祭从达斡尔流放地返回途中,他只得从东岸到西岸横渡这个海洋般的大湖。当时他对贝加尔有过这样的记述:

……其周围,群山崔嵬,巉岩峭壁高耸入云——我跋涉迢迢万里,任何地方都不曾见到这样的崚增山景。山上,石房、木屋、大门、立柱、石彻的围墙和庭院-无不都是上帝的赐予。山上边长有葱蒜——不仅茎头之大为罗曼诺夫品种所不及,且十分鲜美。满山,天赐的大麻芊芊莽莽,庭院内则芳草葱茏——鲜花开处,更是幽香袭人。海湖上空,百鸟云集,家鹅和天鹅神游在浩渺的湖面上,宛如铯铯白雪。湖里,鳇鱼、折乐鱼、鲟鱼、凹目白鲑和鸦巴沙,种类之多,数不胜数。漫道这是淡水湖,却也生长有颂大的北欧环斑海豹和髭海豹:就是在我旅居美晋时,在大洋里也不曾见过倍大的海豹。湖中直群济济,鳇直和折乐直最是肥美无比——甚至无法用平锅煎食,一煎即会化为鱼油。彼世的基督为人们创造了可供享用的一切,让人们在心满意足之下,衷心赞美上帝的恩赐。

自古以来,无论土着人,无论是十七世纪来到这贝加尔湖畔的俄罗斯人,无论只是到此一游的外国人,面对它那雄伟的、超乎自然的神秘和壮丽,无不躬身赞叹,称之曰“圣海”、“圣湖”、“圣水”。不管是蒙昧人,也不管当时已是相当开化的人,尽管在一些人心里首先触发起的是一种神秘感,而在另一些人;灵中激起的则是美感和科学的情感,但他们对贝加尔湖的膜拜赞叹却是同样的竭诚和感人。人们面对贝加尔湖浩瀚的景观,每每感到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为,无论是人的宗教观念或是唯物主义观念都无法包容下它:贝加尔湖,它不存在于任何某种同类的东西都可存在的地方,它本身也不是那种这里那里都可存在的东西,它对人的心灵所产生的影响也和“冷漠”的大自然通常产生的那种影响不同。这是一个特殊的、异乎寻常和“得天独厚”的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贝加尔湖进行测量和考察,近年来甚至还使用深水探测仪器对它进行测试。它具有了明确的体积概念,于是,人们便开始拿它进行比较:时而把它同里海相比,时而又把它同坦噶尼喀湖相比。人们计算出,它容纳着我们地球上淡水总量的五分之一;解释了它的成因,推测出,在任何地方都早已绝迹的许多种动物、鱼类和植物何以能在它这里繁衍生长,生存在数千里之外世界其他部分的各种生物又何以来到了它的水中。当然,并非所有这些解释、这些推测彼此都很一致,甚至很不一致。贝加尔湖岂有那么简单,可以轻易让它就此失去那神秘幽邃、莫测高深的特性?然而,这也理所当然,就其本身的物理条件,它被摆在人们所描绘和发现的大自然伟大奇迹之列是适得其所的。它就耸立在这奇迹之列……这仅仅是因为它本身是充满活力、气象雄伟、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和任何地方都不复多见的,它知道自己应处的位置,知道自己的生命价值。

那么,到底怎么才可以比较它的美呢?又何与匹比呢?我们并不担保,世界上再没有比贝加尔湖更美好的东西了: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家乡亲切、可爱,连爱斯基摩人或阿留申人,大家知道,对他们来说,冻土带和冰雪荒漠就是自然界完美的富庶的乐土。我们从出生那天起就呼吸着故乡的空气,吮吸着故土的精华,沐浴在它的景色之中。它们陶冶着我们的性情,并在很大程度上融合成了我们生命的组成部分。这一切对于我们是宝贵的,我们是它们的一部分-纳入自然环境之中的一部分,正因为如此,只这样说是不够的;大自然那古老的、永恒的呼声在我们心中也应该,而且已经得到响应。把格陵兰积冰同撒哈拉沙漠相比,把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同俄罗斯中部草原相比,甚至把里海同贝加尔湖相比,即使有所偏爱,也都毫无意义,充其量只能表达自己对它们的某种印象。所有这些都以其美而令人称绝,以其生命活力而令人惊异。在这种情况下试图做这种比较,多半都是出于我们不愿意抑或不善于发现和感受景致美的唯一性非偶然性,及其令人担忧和惶恐的境遇。

大自然作为世间完整的、唯一的造物主,毕竟也有它自己的宠儿大自然在创造它时特别令页心尽力,特别精益求精,从而赋予了它特别的权力。贝加尔湖,毫无疑问,正是这样的宠儿。人们称它为“西伯利亚的明珠”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暂且不谈它的资源,这将是单独的话题。贝加尔湖之所以女卩此荣耀和神圣,另有别的原因一就在于它那神奇的勃勃生机,在于它那种精神一不是指从前的,已经过去的,就像眼下许多东西那样,而是指现在的,不受时间和改造所支配的,自古以来就如此雄伟、具有如此不可侵犯的强大实力的精神,那种具有以天然的意志和诱使人去经受考验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