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差人去请了张纯修,仅仅一日不见,张纯修却憔悴了几分,平淡的眼眸,眼下,却是两道淤青,容若在刹那间想起和旺那一日的光景,心里懊恼之余,却又平添几份惆怅与哀伤。 举杯,却再也没有了那日邀月的盛情,张纯修一杯接一杯地下喉,没有丝毫的节制,仿佛要将自己灌醉般,后来索性抓过坛子,任清亮的液体无尽地洒落在自己的脸上、衣襟上。 “见阳,”容若伸手欲夺去,却被张纯修一挥胳膊拦下,“纳兰成德,你让我喝个够,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一个人买醉,可辛辣的酒入喉,冰凉瞬间在肺腑内穿肠而过,脑海里却是越喝越清醒,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失去了爱兰珠。 “张纯修,我纳兰成德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那日我也喝醉了,我以为是锦瑟,以为是锦瑟!”容若抓过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酒香四溢。
“纳兰成德,你知道吗,我打小痴迷前人的书画,刚学刻印的时候,为了寻得一枚好石,在山涧苦寻了整整三日,兄长都笑我痴…….我从不曾想到有一天我张纯修会迷恋一个女子到如此的地步,夜不能寐,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心都会狂跳不止。纳兰成德,她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子,可是那一天看到那一幕,那一幕就如同你当着我的面,将我最珍藏的画卷生生撕毁了般残忍,纳兰成德,你好狠心,好狠心,你甚至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张纯修许是醉了,抱了酒坛疯狂地大笑着。 “是我的错,我不该拉了你喝酒,我高兴,我以为你把她送与了我,我原想替自己庆贺一番,是我的错,我自作孽,”张纯修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着说着便趴在了桌子上,像个孩子们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地疼,像钝钝的刀,一寸一寸地割舍着,爱兰珠、和旺、琉璃的脸庞一一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却又一一地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黑得看不到尽头。
雪珠隐在几丛竹子后,看着廊下两人的身影,听着张纯修压抑的哭声随风飘来,看着容若怆然的侧影,不禁捂了嘴,无声地哭泣着。 整整两日,她躲在远处久久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午后的窗下泼墨挥毫,看着他在落日余辉下的亭间徘徊,看着他在灯下蹙眉沉思,看着他在吞下酸涩的药汤时紧紧地皱着眉…….远远地看着,却依旧忍不住试着迈前一步,盼望着他能回头看向自己一眼,可两日了,他的眼里,却终究没有自己。 西月如钩,钩的下端,正是皇宫的方向。 容若倚在窗前,看着静默的黑夜,心乱如麻,锦瑟,锦瑟,这一切,如何是好?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吟罢,低低地长叹。 锦瑟倚在翊坤宫偏殿的回廊里,看着弯月穿梭在云层间,努力辨认着家的方向,几株海棠挂着小小的果粒,几株梧桐摇曳着婆娑的月影,朦胧一片,曾几时并了肩望月,相依无语,可此时,他在哪里? 独倚莫凭栏,薄裘更是不耐五更寒,锦瑟长叹一声,便有宫女提了灯盏前来,“格格请回了吧,回头受了寒,惠主子该怪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