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春分,明珠随朝臣赴日坛,参加皇家盛大的祭日礼,华盖、彩旌、锦帷在乐曲声中随和风招展,中和韶乐响起,赞引官洪亮的嗓音响起:“就位!跪、叩、兴!” 明珠微微一怔,却觉得此声音颇为陌生,定睛看去,却是此次殿试一甲第一名的韩菼,着了鲜红的顶戴在玉阶上吟唱。 明珠有着戚戚然,韩菼高中状元后急被授翰林院修撰,近几日便是以修撰身份充任日讲起居注官,随伺玄烨左右,甚至第二名第三名的王度心、徐秉义,也时常在南书房行走,随时听候玄烨的调遣,而他的容若,却生生与此次良机失之交臂。 明珠在献礼结束后提前告退了,府里一片宁静,偶尔白狐传来几声低鸣,明珠进了后院,在渌水亭间小憩了片刻,看着微卷起的竹帘默默地出神。 容若去了潭拓寺,在那一日发生争执后便悄然出府,只留下一纸字条,而至今日,已三天了。
三天了,住持止安大师默默地看着堂堂一品相国的公子不分昼夜地誊抄经文,命了小僧端了粥饭,悄然退去。寺间晨钟暮鼓,108次的彻响在寺间回荡,容若止了笔,双手合十在蒲团上坐定,默默地为爱兰珠和柳夫人超度祈福。 三天了,经文誊抄了厚厚的一卷,湖笔也已用坏了数枝,容若方觉得心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是不是八苦都尝遍了,这一生,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一杯苦梀茶下喉,苦涩暖在心底,却似一杯甘泉落入干涸之地般地透彻与清醒,容若起身推开禅房的后窗,窗外一片新绿,午后的山涧淌过清泉“汩汩”的水声。 顾贞观爬上青云山脉的潭拓寺门时,已是日薄西山的掌灯时分,在小僧的指引下来到容若暂居的禅房时,便笑着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容若正端了灯执了笔,面西墙而立,闻声转地身来,怔怔地看着梁汾,“梁汾兄何苦来,腿有痼疾,何苦遭此一罪?” “谁让你隐居在如此高颠之峰,可让为兄好找,”梁汾笑笑,挪过身子,就着案上的茶壶将早已凉透的苦梀茶一饮而尽,转眼看向桌上的斋饭,摇头叹息道:“钟鸣鼎食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梁汾兄稍候,待我写完这一句,”容若淡然一笑,转身蘸饱了墨,在西墙上一挥而就,“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 “好一个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梁汾扶了书案站起,从怀里取出一册书卷,“要不是看你这半阙《菩萨蛮》,我倒忘了这册书了。此次回江南,“云门社”里常有一奇女子的手稿出现,其小令哀婉凄绝不下李后主,其中一阙《菩萨蛮》,倒是和你这半阙和得天衣无缝。” 容若不语,便听梁汾已朗声道:“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