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修负了手从斜弄里出来,一脸的笑意,“好久不见,可还好么?” “见阳?”容若恍惚着有些辨认不出了,张纯修长胖了,甚至下颌蓄了须。 “来京叙职,不曾见过皇上,便先来见了你,”张纯修压低了声音,“怎么样,今晚不醉不归!” 依旧是清风轩,窗外,残阳似血。 “你我最后一次喝酒我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还有曹寅吧,”张纯修斟上酒,自喝了一杯。 “子清回江宁丁忧去了,这一去,三年才能回,”容若顿了顿,“那个时候还有简亲王。” “怎么说去就去了,正值壮年啊,”张纯修感叹一声。 “说来话长了,只是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身边能坐下来品茶喝酒的,却是没几个了,”容若凄然一笑,“还是当年你说的对,与其散了各自痛苦,不如不聚。” “那个时候对你有怨言,颜雪珠现在可好?”张纯修继续斟着酒。
“府上人人称赞,见阳,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华人杰地灵,连江华女子也格外地水灵,秀外惠中,虽不及京城大家闺秀女子,可相夫教子,却也贤惠无比。容若,弟早已想开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哪一天得到了,却发现不过如此而已,就像天上的月亮,看着皎洁,可若是真给了你,和一块大饼无异。” 容若抬眼瞥了眼窗外天边的月色,猛然间和张纯修大笑起来。 容若在晨间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驿馆里,榻下守着的便是昨天拦了自己去路的小厮,“爷可醒了,我家大人还醉着呢,爷要不要再来一碗醒酒汤?” 张纯修睡得正酣,便觉得耳朵根子处一阵酥痒,翻了个身,耳朵根子处依旧痒得似百爪挠心,揉着眼睛坐起来,呈现在面前的赫然是容若的笑脸。 “总算醒了,爷说的没错吧,这一招叫醒你们大人最管用,”容若手里掂了一根鸡尾巴毛,冲着小厮大笑起来。
“大人,洗漱更衣吧,今儿还要进宫面见圣上,”小厮苦着脸。 一路结伴而行,入得西华门,张纯修去是和容若分两路而去,临别一眼,已是一笑泯恩仇。 可当日再回“画楼东”时,却见门紧锁,人去楼空。 一把铜锁,毫无生气地挂在门把手上。 容若后退几步,借着院墙之力翻了进去,脚落之处,一株齐腰的山茶生生折断。 秋千静默地在晚风中轻摇着,屋子里,纱幔依旧在,只是那一抹灰紫落在眼里,却平添几分颓败之色。 沈宛走了,甚至于不曾留下支言片语。 “沈宛!”容若在檐下大喊了一声,几只鸦雀被惊起,簌簌地掠入半空中,可隐隐地,声音渐渐远离去,回音都不曾有。 沈宛就坐在隔壁的小院落里,那里,比不得这一间的玲珑别致,没有迂回的长廊、没有留下快乐笑声的秋千、没有风中扬起的纱幔,甚至于没有几件像样的物品,可这里,却不会有他的身影,不会有他残留下的痕迹。 可入耳他呼喊的那一声,凄婉,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