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资千两,沈宛才会在阁中设筵以款待贵客,公子尝尝菜合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沈宛命人重做了来,”沈宛淡然地说道,话语间,刻意地疏离依旧在,甚至于带着冷漠。 “御婵!”容若“腾”地一起站起,身后酸梨木的高背椅闷声倒地。 “公子不喜欢这曲子么?沈宛再换一曲,”沈宛别过脸去,落眼处,纱幔轻舞。 “沈御婵,你当我纳兰成德是什么人?始乱终弃?还是放荡不羁?既然留你在身侧,又何尝不想你过得快乐一些?”容若一把掀下隔在眼前轻舞的纱幔来,窗下的沈宛,孤零无助。 “你说过的,他是长辈,长辈的话纵然有错,也不应该往心里去,可是公子,沈宛昨晚在你身侧,你心里想着的,究竟是沈宛,还是画中人?” 画中人?容若恍然想起那副爱兰珠的画像来,平日里置于画瓶里,想必喜梅一并清了来,不禁拍向自己的脑门,无限懊恼。
“沈宛猜对了,在公子眼里,沈宛不过是替代品,”容若的懊恼全然落在沈宛眼里,冷笑一声,指端划过琴弦,一串沉重之音从指下倾泻而出。 “你过来!”容若一把拽过沈宛,直直奔向书桌面旁,一把抽出爱兰珠的画像来,转身将铜镜搬过,并袖笼间那枚玉搁在画上。 “这玉可认得?与你那枚一样的质地一样的半月状!”容若心下不忍将真相抖落出来,可事已置此,却已由不得自己。 沈宛掂起那枚玉来,玉上,带着容若温热的体温。 “你瞧瞧你自己,你和她是否长得无异,除了眉间一点朱砂,”容若将沈宛的脸抬向铜镜,“我不想告诉你的,我不想让你多年找寻的希望落空,我不想让你一个孤苦伶仃活下去,还要得知父母胞亲俱亡的打击,沈宛,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她是正蓝旗护军统领额尔赫的养女,名叫爱兰珠!” 容若一口气说完,已见沈宛惊愕地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可眼里,泪水却大滴大滴地顺着脸庞滑下。
“御婵,想哭就哭吧,明后日天放晴了,我带你去祭奠一下你娘亲,”容若伸手抹去沈宛脸上的泪水,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泪水却如溃堤的河坝。 “公子你回了吧,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沈宛木然地书桌前坐下,紧盯着那副画,喃喃自语,“她是我一胞同胎的姐姐,怎么就去了,怎么就去了?” “沈宛,”容若扶住沈宛的肩膀,“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我……” “公子你回了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沈宛紧紧地将那枚玉攥在手心里,玉纤薄的边缘戳着手心,生生地疼。 容若轻叹着退出门外,翡翠珠帘一声轻响后,沈宛终趴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紫陌端了水果默然地站在阶下,“公子,小姐这些年过得很苦,可她心里的苦却从不对外人说起,回回寻访,回回失望而归,可转过脸来,却依然笑对任何人。” 容若站在纳兰府的大门前,门前两尊石兽在雪地里张牙舞爪,一扇朱门,遮掩了一院的荣华。 觉罗氏闷闷地坐在花厅间,手中暖炉的炭火已然燃尽,可她依旧紧紧地捂在手心里。容若在阶下站定,一侧的青石板上,跪着喜梅。
“公子,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喜梅抬起头来,脸红肿着,唇角渗着血迹,可满噙着泪水的眼里,一片无辜的神情。 “不怪你,你起来吧,好生休养着去,”容若上前扶起了喜梅,看着她惊恐地瞥了眼厅间正襟危坐的觉罗氏,踉跄着后退而去。 容若在喜梅跪过的青石板上跪了下来,石板凸凹不平,雪浸过后,有着沁入骨髓的寒凉。 “额娘白疼你了,好端端的格格们瞧不上眼,却偏偏在外赁房安置了一个江南的妓女,我纳兰家,哪辈子造下的孽!”觉罗氏在花厅间站起,一阵眩晕,扶了雕花的椅扶手方稳下了身形。 “额娘,她不是您想象中的那般,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破人亡后才踏进坊间,可她兰心慧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好人家的女儿就是家败了也会自食其力,何需自甘堕落,人前卖笑为生!好人家的女儿也绝不会不知廉耻地顺着竹竿往上爬,期盼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儿!更何况你阿玛位居中堂,整个府坻,又岂能因她而蒙羞?” “额娘,如果你不信,儿明日便带了她入府,您看过后倘若还不满意,儿便死了这条心,”容若跪在青石板上无力地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