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敏从假山池子边上转过来,就正好听见喜梅正急急拉了富格的手,“听马厩上的讲,你阿玛可是亲自去上驷院选的马,顾先生说你的诗书读得好…….” “香玉,这颜雪珠在府上到底是什么身份,说是主子吧穿戴像个奴才,说是奴才吧又享有几分主子的待遇?”娜敏冷哼一声。 “格格,奴婢也好奇,可打听不到,提起颜雪珠,府上的人都三缄其口,”香玉瞅了眼四周,对娜敏耳语。 “府上三个小主子,可有两个攥在她手心里,那个月茹,见了我转身就跑,香玉,你明个儿瞒了他们把颜雪珠给我带来,本格格就不信问不出由头来!” 半晌厨子来传菜,众人方回了厅按座位依次坐了,富格富尔墩满身是泥灰,可依旧拉了雪珠的手,一前一后地进来,喜梅带了两位小主子下去净手更衣,觉罗氏便吩咐道,“雪珠,你也坐下吧。” “谢谢夫人,瞧我这满身的泥,哪能坐在席间扰了大家的胃口,”雪珠笑道,对着觉罗氏和众人福了福身,转身便退了下去。 “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娜敏坐于东侧,小声嘀咕了一句。容若瞥了娜敏一眼,见她一脸的不屑神情,也不甚理会。
翌日容若进宫当值,香玉瞅了午后常罗氏犯春困的时候去了西侧的小院,雪珠带了两个老妈子并富格富尔墩住在一起,院落里开了一墙的粉色蔷薇,蔷薇架子下一并几株大红的虞美人,彼此映衬着,赏心悦目。 雪珠将几卷富格的书拿到太阳底下晾晒,迈下台阶就见香玉在院门前探头探脑,将书搁在一旁便迎了上去,“可是少夫人有何吩咐,这大正午的,小主子们可都歇下了。” “雪珠姐姐,你可把小主子们照料得真好,”香玉夸着雪珠,眼睛却往内瞟着。 “香玉妹妹可是看上那一架蔷薇花了?”雪珠心下狐疑。 “花开得真好,雪珠姐姐,少夫人请你过去一趟,说是请教些小主子们的事情,这脾气秉性如何,往后相处可要当心些什么,还请雪珠姐姐指教一二,”香玉收回了视线,上前便拉了雪珠的手。 雪珠瞅了眼廊下端了针线筐做活计的老妈子,递了个眼色,便随了香玉而去。 娜敏歪在软榻上磕着瓜子,听见香玉的说话声,扬声便说道,“香玉,可是雪珠到了,请她进来吧。
” 屋内格局不曾改变,甚至于靠窗案上的粉釉葫芦花瓶依旧静立于一角,可以铜镜前,却多了两层的妆柩盒,雪珠记得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时,锦瑟拉了她在镜前坐下,替她淡扫了眉,施了薄薄的脂粉。可是眼前一切旧物依旧在,可是曾经那个替她梳妆的人却不在了。 “雪珠,本格格问你话,你可要一一如实道来,”娜敏在软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言语间满是傲慢。 雪珠回过神来,瞅了眼娜敏,淡然地回道,“少夫人有何话,请示下。
” “本格格好奇的是,两个小主子怎么都跟你如此的亲,卢锦瑟不是那年生孩子死掉了,算算那个孩子应该是富尔墩吧,月茹眉眼间到长得挺像那个卢锦瑟,应该也是她所出,可那个富格是谁给纳兰成德生养的?怎么都养在你的身边了?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进府做了老妈子了?”娜敏一连串地问道,“要不你告诉本格格小主子们的喜好,等他们跟本格格亲了,本格格作主放你出府去,嫁个殷实人家过自己的小日子?” 雪珠立于珠帘下,午后暖暖的穿堂风吹过,珠帘晃动,清脆的回响,待娜敏问完话后淡淡地回了句,“少夫人,这所有的事情府上自有安排,雪珠身份低贱,往后去处也不劳少夫人操心。若是少夫人没有其他的吩咐,恕雪珠告退。” 娜敏一时怔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好像从不曾有过下人如此生硬地回复她的问话,心下不禁恼羞成怒,可再抬眼欲发难时,雪珠的身影已在院前阶下。 “颜雪珠你给本格格站住!”娜敏从软榻上下来,来不及穿鞋,便掀开帘子冲外嚷道。
雪珠停了下来,她并不恼怒那些问题,可娜敏的傲慢让她替容若不值,翩翩佳公子,常伴身侧的却不是知已红颜。 偏巧富尔墩午睡前喝多了酸梅汤,梦里尿急,从榻上摔了下来,膝盖上生生地蹭破了一块皮。消息传到觉罗氏的耳朵里,急急地来到院前,就见两名老妈子已跪着迎接在了甬道上。 “颜雪珠呢,她去哪儿了,富尔墩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饶不了她!”觉罗氏冲进房里,富尔墩已停止了哭泣,见到玛嬷,又瘪嘴哭了起来。 “回夫人的话,颜主子叫少夫人房里的丫头香玉给带走了,颜主子不想去,说要照护小主子们午休,可香玉偏要拉了去,说是少夫人吩咐的,”一名老妈子上前,添油加醋地编排了一通。 “又是娜敏,她到底想做什么,非要整天闹得府上鸡犬不宁!”觉罗氏叹了口气,安慰着富尔墩,又将两名粗使丫头骂了一通,才带人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的门大开着,香玉坐在院前的石阶上,拣了片树叶逗弄着地上的蚂蚁,可一双绣花鞋就生生地出现在眼帘下面。
“夫人?”香玉惊得跳了起来,拔高了声音,“格格,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你这小蹄子,嚷着什么,”觉罗氏挥手便给了香玉一巴掌,“雪珠可在里面?” 香玉捂了脸闪到一旁,怯怯地点了点头。
雪珠正跪在阶下的青石板路上,午后的太阳晒过,烫得腿生疼,而娜敏的声音依旧在檐下冷冷地传来,“颜雪珠,还从没有奴才敢这样对本格格说话,本格格今日就叫你看看不懂规矩的下场!” “规矩,这府上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了?”觉罗氏绕过花圃,娜敏的声音正传来,一字不拉地落进耳朵里,而眼前,雪珠直立跪着,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楠木托盘,托盘里,两杯满满的清水晃荡着。 娜敏一惊,从檐下躺椅上起身转过脸来,笑脸相迎,“额娘,这大热天的怎么过来了,来了也不让下人们通传一声。” “雪珠你起来,富尔墩磕破了腿,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觉罗氏不理会娜敏,朝身后挥了挥手,早有人上前来撤下了茶盘杯盏,扶了雪珠起来。 “额娘,她这个奴才也太不懂规矩了,”娜敏嚷道。 “额娘方才说过,这府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规矩?”觉罗氏瞟了娜敏一眼,回头对着身后一众的下人正色道,“雪珠好歹是府上半个主子,往后见了,要以颜主子相称,谁再没大没小乱了分寸,自个儿收拾了滚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