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园里海棠的花香已漫出庭院来,姹紫嫣红,缤纷一片,容若在一株粉白的花下站定,喃喃喃而语,“当年带我来此赏花的是龚大人,可还不及海棠果瓜熟蒂落,他人便去了。” “龚鼎孳少年早慧,据说十二三岁时即能做八股文,可此一生,却无机会与之相识,为官数年,虽在满大臣眼里为贰臣,可是整个江南,却有“穷交则倾囊橐以恤之,知己则出气力以授之”的声名,英年早逝,上苍悲之,”顾贞观感叹道,负手登上花间一六角的亭。 亭间柱上,两排小字似行云流水,“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容若,可是你的手笔?”顾贞观回头问道,字里行间九转回肠,浅吟下,却觉得字字断人肠。 “那年重游而作,不想却依旧在,”容若拾阶而上,淡淡地瞥了一眼。 “容若可知吴兆骞?”顾贞观问道,那两句“寄羁臣之幽愤,写逐客之飘零,”其悲凉令人动容。
“往年严绳孙居府中时,曾提起过,说是早些年因南闱科场案流放了宁古塔,想他一介文人仕子,怎可忍受北地的冰寒。” “初去时,只能用斧子敲凿冰块为水,以粗粮为食,这塞外绝域,却不知生生吞没了多少汉人学子的性命,容若,梁汾有个不情之请。” 容若微微一怔,顾贞观早已躬身抱拳,“冤如精卫悲难尽,哀比啼鹃血未干。明明就是一冤案,却为何连翻案的机会都不曾给,容若,明珠大人高居吏部,这……..” “梁汾兄,听闻此案是先帝爷亲自断下的,”容若皱眉,轻声劝戒道,“为何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你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却何曾知晓吴家只因牵连此一案,早已家破人亡,城门失火,却偏偏殃及池鱼,”顾贞观长叹着,“罢了,既然是不情之请,只是于我,真正是别无他法了。” 容若别了顾贞观回府时,几匹马冲撞进路边的店铺里,瞬间屋檐下木柱生生断去,瓦砾倾塌,尘埃四起,而那几名骑马的在旗子弟却跋扈地扬长而去。
店铺主从瓦砾堆里爬出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浮土,便用手从身侧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孩儿来,熟睡中的孩童,早已被瓦砾砸得头破血流。 容若不忍,下马上前取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放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店铺主面前,劝道,“快带孩子却看看大夫吧,铺子可以修建,可孩子性命攸关。” “天之亡我,天之亡我啊,”店铺主哭天抢地。 容若低叹一声,回到府里时,明珠已下了朝,在廊下逗趣着两只笼中的虎皮鹦鹉。容若见明珠兴致大好,遂从一旁的婢女手中取过鸟食,试着询问吴兆骞一事。 明珠见容若吞吞吐吐,待听明白后伸手掷下手中的一小撮细米,“阿玛早跟你说过,不要跟这些忤逆之人有什么瓜葛,这个吴兆骞年轻时就妄自尊大,为人狂傲自负,不说京里人,汉人士也得罪了不少,南蛮之人又向来不拘礼数,以为受了点儿委屈就胆敢在廷试时交白卷,这种大不敬的罪过依祖宗律法都能直接拖到菜市口斩首了,可先帝爷仁慈,流放宁古塔那已是皇恩浩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