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一扫几日来秋雨绵延的阴霾,明珠一乘青色小轿在前,容若一顶灰色小轿在后,在热闹非凡的简亲王府门前停下,明珠下轿后便与前来贺喜的同僚寒暄起来。 “容若,你可总算来了,”喇布着了吉服,从厅内迎了出来,附耳低语,“明日再请你们喝酒听曲儿,今日人多,想必都喝不痛快。” “恭喜,”容若笑着抱拳,心里却一片苦涩,带着和旺拣一清静地坐下,便见海拉逊着人捧了礼盒而至,容若别过了脸,耳畔却响起那日海拉逊带着惊喜的声音,爱兰珠在一个“留”字后,便与他从此天涯相隔了,一堵宫墙,却隔不断相思相望。 不及相辞,容若便逃一般地离开了简亲王府,大红的廊柱与宫纱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喜庆的鼓乐,一槌一槌落在心底,每一次起落,都敲得痛彻心扉般的疼。 和旺在身后跟着,看着容若失魂般地向街头巷尾走去,正午的街市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一排梧桐落下无数泛黄的叶来。
巷尾的转角,三两人围在一字摊处,有人在叫着“好”,和旺抬眼望去,却是一中年男子正在泼墨挥毫,再转眼看向一脸怅然若失的公子,不禁上前劝言,“公子,公子那边有人卖字哩,瞧瞧去?” 容若摇头,却已被和旺拉着往字摊上走去,执笔者已落下笔,两行大字欣然落于纸上,“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落款处,一行蝇头小字,“第一飘零词客梁汾于辛亥年。” 一片枯萎的枫叶从墙头落下,跌落于字上,顾贞观淡然一笑,并不拂去,搁好笔再抬眼时,就见一身着宝蓝色团绣丝绸马甲富家公子立于摊前,眉宇间一抹清秀之气,却似又有一缕散不尽的愁绪凝结其中。 顾贞观不禁摇头轻笑,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又有何人能像自己,为官五载,他日却依旧受同僚排挤,落职归里,一事无成。
“阁下可是东林先生膝下顾梁汾,久仰大名,”容若不禁大喜,一直听丁腹松谈论“云门社”,提及顾贞观,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顾贞观蘸墨的手停了下来,“在下正是,阁下怎知我的名号?” “纳兰容若,从师丁木公,师傅常常提起,却无缘相见,”容若抬手取下那一片落于字上的叶,“见字如人,严正之气溢于楮墨,好字,好句!” “本就是一片不该落在这混沌尘世的东西,”顾贞观伸手将那枚叶接过,弃于一旁。 “梁汾兄似有不如意之事,第一飘零客的雅号,听上去颇有些无可奈何,”容若双手展开那副字,目光落在那一排落款上。 顾贞观自嘲地笑笑,“在朝中听闻明珠大人府上有一位多才多艺的公子,想来定是眼前这位了,只是居官场数载,有些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不提也罢,他日容若兄取得功名,久居官场,这个中滋味,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 【注解】顾贞观,号梁汾,明末东林党人顾宪成四世孙,康熙五年举人,康熙十五年,明珠慕顾贞观的才名,聘其为子纳兰容若授课,二人为忘年交。